第二回 江南幽雨綿如酥(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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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連依看眾人的表情,忍不住想笑,暗忖:“如此低級的嫁禍於人居然也有人信。”他暫時想不出這個事情的原委是什麽,隻是如此糾纏下去,不知何時是個頭。想起沈幽絮和他分析的李岩、琴家兄妹和康家爺孫的幾種處理方式,心下有了計較:這封信明顯是假的,不如以此為契機,做一番文章。當即拉起沈幽絮的手,從側麵走到前廳,推門走入忠義堂。
    沈幽絮看他拉起自己的手,吃了一驚,想要掙脫,王連依已經大步上前,隻好低著頭,快步跟上。
    早有人上前阻攔,王連依並不理會,反而朗聲說道:“這等低級的嫁禍於人的事情你們也信?”
    這時廳內之人因為這封信正各自思量,十分安靜,王連依這句話聲音並不大,但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那方椅末端的白淨男子大聲喝道:“你是何人?”
    王連依隨手關上門,他不想與眾人胡攪蠻纏,並不理會這白淨男子,反而走向鄧夫人。
    沈幽絮看他忽然闖入,開始不清楚為什麽,這時已明白他的意思,問道:“鄧夫人,小妹心中有個疑團,能不能請問你一句話?”
    那女子轉過頭來,看向王連依。王連依看她一身素服,本來秀麗無比的麵色如今卻是慘白,雙目紅腫,想是哭了許久。
    那白淨男子討論了一天,本來就內心煩悶不已,王連依對他毫不理會,更是讓他怒火中燒,一拳向王連依麵部襲來。早有人喊道:“十弟,莫要衝動!”原來這白淨男子便是十長老“飛劍客”姚飛。
    姚飛本來已經快擊中王連依麵龐,卻見他紋絲不動,馬上停下了手中的拳頭,這一發一收之間,已是江湖中一流高手的手段,大聲喝道:“小子,你有膽獨闖忠義幫,就不敢接我一拳?”
    王連依看這一招凶狠,本想反擊,但想著自己是來處理事情的,若是和忠義幫的長老產生衝突,事情更糾纏不清,索性一咬牙,準備硬接這一拳。
    沈幽絮也不禁佩服他的勇氣,淡淡地道:“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打架的。”
    姚飛喝道:“好!若是你有一句話說不清楚,我就打歪你的鼻子!”沈幽絮道:“如果打歪鼻子能搞清楚事情真相的話,我任你打。”
    姚飛看王連依一言不發,隻是沈幽絮一個“小丫頭”搭茬,更加憤怒,喝道:“你是啞巴嗎?為何不說話!”
    三長老古葉卻覺此事非同一般,大聲道:“十弟且慢!又向王連依道:“閣下是何人?為何硬闖我忠義幫?”
    沈幽絮問道:“我的身份重要,還是忠義幫的生死重要?”她雖然說我,但意思是“王連依。”
    古葉愣了一下,說道:“自然是忠義幫的生死重要!”
    沈幽絮繼續問道:“真相重要還是忠義幫的名譽重要!”
    古葉愕然,道:“這個……”項四娘知道自己丈夫拙於唇舌,接口說道:“小丫頭你別顧左右而言他。說!你到底是什麽人?”
    沈幽絮道:“我是誰不重要,我隻問鄧夫人一句話!”鄧夫人低頭斂衽道:“小姐有什麽話要查問?”
    沈幽絮道:“查問是不敢。隻是我聽鄧二爺和夫人言道,這封書信,乃是用火漆密密固封,你二人並未打開。”鄧夫人道:“不錯。”
    沈幽絮道:“既然如此,鄧二爺為何能未卜先知,早早便召集忠義幫的諸位英雄來這裏?”
    眾人聽了,均覺此言甚是有理。鄧夫人身子一震道:“嗯,原來如此。”又說道:“妾身一介女流,當時心煩意亂,沒有想這麽多。”說著轉頭看向鄧忠誠,臉上也是困惑。
    眾人一聽沈幽絮這話有理,都順著鄧夫人的眼光看向了鄧忠誠,至於王連依是什麽人雲雲,暫時拋之腦後了。
    鄧忠誠幹咳幾聲,沒有說話。
    沈幽絮又道:“鄧二爺沒有看過這封信,便敢召集五大長老來總舵商議,難不成鄧二爺還有其他事情沒有向我們講述?”說到此處,故意停頓片刻,慢慢地道:“或者是早就知道這封信的內容?”
    忠義幫群雄見王連依忽然出現本來是非常不滿,這時卻見一向嚴肅冷峻的鄧忠誠竟然臉色煞白,汗珠不停的從鬢間流下,均覺這其中有問題。
    十長老姚飛大聲說道:“二叔,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快說出來,讓我打爛他的鼻子。”
    六長老劉並忽然問道:“敢問閣下是何人?為何要插手我忠義幫的事情?”
    王連依四麵拱手,深深一躬,恭恭敬敬的說道:“在下王連依,見過忠義幫諸位英雄。”他這話剛一出口,立刻有不少人竊竊私語道:“這人是誰?有誰聽過嗎?”
    王連依朗聲道:“在下剛剛聽諸位所言,事情已經全然了解,各位可想知道真相?”他這聲音大聲的傳了出去,在場的忠義幫幫眾聽得清清楚楚。不過所謂事情的真相,他現在還不清楚。
    “想!”不少分堂堂主喊道。
    鄧承峰在他們心中聲望甚高,很多人都相信這件事情是假的。但是現在有真憑實據在此,又不得不相信,有人願意說出真相,自然是都願意聽的。
    六長老劉並冷笑一聲,說道:“我們憑什麽相信你,你並不是忠義幫之人!”他這麽一說,不少人又開始說道:“是啊,他又不是忠義幫之人,憑什麽管我們忠義幫的事情。”
    沈幽絮嫣然一笑,拉起王連依的手,道:“我們隻是想表達真相而已,如果各位不想知道,那就算了。”她這麽一說,下麵又有人道:“他想說就說吧,難道我們不能判定真假嗎?”有的說道:“這畢竟是我忠義幫之事,他人怎可插手?”周圍議論紛紛,嗡嗡作響。
    劉並指著王連依道:“此人憑空出現,來曆不明,說不定是九曲迷蹤寨派來的奸細。我們忠義幫豈可任由此人挑撥、”
    沈幽絮微微一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不信的話,你去外麵看看,九曲迷蹤寨已經派了大軍將忠義幫團團圍住。”
    九曲迷蹤寨雄霸鄱陽,勢力北及河南,南抵大海,向西也已到了三峽附近。若非東有忠義幫,北有楊真坐鎮,整個中原和江南早就成了九曲迷蹤寨的天下。
    眾人一聽,臉色都是一變,目光都投向鄧承峰。
    鄧承峰不言,鄧忠誠忽然道:“這是我忠義幫之事,他人不得插手!”王連依無奈,他第一次想清楚一些事情想幫助鄧承峰,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結果,不由得心灰意冷,隻好拱拱手道:“告辭。”
    沈幽絮冷冷地道:“忠義幫今日就此而亡,我等既然無權過問,還是早早離是非之地。免得最後落人口實,說忠義幫之亡是王大哥害的。”末了又加了一句:“自此,楊真這‘天下第一大俠’的稱號就沒人質疑了吧。”
    楊真和鄧承峰東西稱雄,楊真因倚樓聽風雨之事,名噪當時。鄧承峰則雄霸太湖,壓製九曲迷蹤寨,風頭正盛。有人說鄧承峰已經超過了楊真,也有人說等他滅了九曲迷蹤寨,再商議此事不遲。
    楊鄧二人如何不知這些傳聞,也在暗中較勁。
    這時,忽然有人闖入大門,大聲喊道:“幫主,有緊急情況。”
    眾人見他渾身是血,已經身受重傷,聲音雖然大,卻顯得中氣不足。
    姚飛搶先拿到他手中的布帛,正要一股內力渡給他續命,不想那人看信件已經送到,心緒一鬆,腦袋一歪,已經氣絕。
    姚飛將布帛交給鄧承峰。鄧承峰四下掃了一眼,說道:“我可以念嗎?”古葉與項四娘默然無語,劉並嘿然一笑,一直未說話的八長老嚴小刀道:“幫主請念就是!”姚飛也道:“幫主快念!”
    鄧承峰歎口氣,將書信給到姚飛說道:“你來念吧。”姚飛接過書信,打開大聲念道:“啟稟幫主:屬下探得,九曲迷蹤寨沈仲趨率同大批寨內好手,想對付我幫。要緊,要緊。屬下張大龍火急稟報。”
    鄧忠誠瞪大了眼睛,王連依所言竟然都是真的!
    眾人聽到此處,都在私下議論紛紛。
    沈幽絮忽然道:“為今之計,唯有一法,眾人合兵一處,先從西麵缺口衝出,而後再成合圍之勢,全殲九曲迷蹤寨大軍。”說到此處,又頓了一頓道:“隻是某些人不要趁此機會逃走。”
    眾人都知他此言有所指,都看向鄧忠誠。鄧忠誠尷尬的幹咳一聲,說道:“承峰,這事兒你看該怎麽辦?”
    鄧承峰見眾人眼中皆有憂色,大聲道:“我等先滅了九曲迷蹤寨,再討論此事不遲。”堂下有不少人應和道:“正當如此。”
    有些人卻麵露不以為然之色,覺得鄧承峰現在嫌疑尚未洗清,暫時不能指揮忠義幫行事。鄧承峰目光如炬,掃過眾人,懷疑者與他的眼神剛剛接觸,馬上低下頭來,不敢輕易抬頭。
    鄧承峰眼光這麽一掃,已經大致了解情況,道:“既然諸位信不過我,不如由王連依王大俠指揮大家脫險。”他察言觀色,深知如果自己指揮,反對自己的人定然從中作梗;如果讓鄧忠誠指揮,支持自己的人定會心有不服;如讓其他人指揮,威望難以企及二人,必然會有人不聽。不說別人,自己的寶貝女兒就未必會服從別人的指揮。
    眾人商議了一下午,都沒有什麽結果,王連依剛剛連問幾個問題,都直擊事件核心,忠義幫上下已有不少人要聽他所言。他猜中九曲迷蹤寨之事更是讓忠義幫上下無不拜服,可以說是有大功於忠義幫。不稱他為“賢弟”,反稱他為“王大俠”自然是為了避嫌。
    鄧承峰此言一發,三長老、四長老夫妻先說道:“王大俠指揮甚好!”八長老嚴小刀也點頭同意道:“如此也好!”十長老姚飛雖對王連依心有芥蒂,但素來最服鄧承峰,既然幫主如此說,他便如此做。六長老劉並見其他四位長老都同意,雖麵露不屑,也點了點頭。五大長老都同意,各堂堂主自然不會反對,馬上道:“我等也願意聽從王大俠指揮!”
    鄧承峰見眾人都同意了,心下略寬,大聲道:“好!我等就聽王大俠的指揮,等我等脫困,再行討論此事!”他話音剛落,所有人都高呼一聲:“好!”
    忠義幫群雄神情激昂,王連依忙擺動雙手,道:“不可不可!在下初入江湖,什麽都不懂,隻是……隻是……此事萬萬不可。”
    沈幽絮道:“若是以往,王大哥你自然沒有資格,但現在忠義幫正值生死存亡之際。你就別推辭了。”然後靠在他身邊低聲道:“我教你。”
    沈幽絮不等他回答,又對鄧忠誠道:“鄧二爺,您不同意王大哥暫時指揮大夥嗎?”鄧忠誠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強行鎮定,聲音仍然是不停地發顫,道:“好……好……”
    王連依聽沈幽絮嗬氣如蘭,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暫時不理會鄧忠誠,加之時間緊迫,也顧不得假惺惺的客氣,大聲道:“各位前輩看得起晚輩,晚輩隻好卻之不恭了。”隨即臉色變得凝重,道:“三長老聽令,令所屬分堂在小溪北岸埋伏,以燈火為號,出來夾擊滿九曲迷蹤寨賊人。”
    三長古葉老毅然領命。王連依又說道:“四長老聽令,領所屬分堂於東北密林埋伏,同樣以燈火為號。八長老所屬分堂於西側狹道開路,十長老從中接應。”
    四長老項四娘、八長老嚴小刀,十長老姚飛紛紛領命。
    王連依又道:“鄧幫主,你領鄧二爺、七長老出正門等候九曲迷蹤寨的首領,他們想聲東擊西,必會放些狠話。大小姐保護好家眷、下人。”
    眾人齊聲道:“是!”王連依道:“在下的計策是如此這般,讓幽絮與大家詳述。”
    忠義幫群情激昂,沈幽絮舌燦蓮花,眾人聽完,無不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