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風雲際會百舸嗚(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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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連依繼續掃向四方,果然,在西南角,看到了一身鏢師衣服之人,毋庸置疑,正是金陵鏢局的鏢師,為首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和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婦人。那漢子方臉闊唇,渾身上下如同鐵打的一般,十分雄壯。那婦人樣貌極美,身著一身白衫,腰懸長劍。想來是金陵鏢局吳光遠之子吳策和妻子賈喬。
    圍觀人眾中有歡樂門和金陵鏢局的人,看他們到來,紛紛讓出一條道,讓他們進去。
    到了岸邊,雙方看到了對方,隻看了一眼,便不再正眼去看,目光卻用一刻也沒有從對方身上離開。
    街上的人剛開始尚未發現其中異狀,沒多久有些人終於察覺到現場氛圍越來越凝重,紛紛跑開,其他人見狀,也跟著驅步離開。
    歡樂門和金陵鏢局均盤踞南京,不可能沒有衝突。當地百姓也不可能不知道他們的衝突!
    官府中人,講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情形不對,早就躲在角落。一般江湖中人雖然看不起官府之人,也不會故意惹他們,他們正好看戲。等這些江湖中人打起來,到時候撿幾具屍體或傷殘肢體向上報個功,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說不定還能升官發財。
    人群散到外圍,白袍道人也走到岸邊,在橋對岸停下。
    三方就這樣各占一角,動也不動,諾大的秦淮河畔很快就剩下白袍道人、歡樂門幫眾和金陵鏢局一行人。
    歡樂門和金陵鏢局在金陵為了奪取地盤爭鬥多年,大家半斤八兩。白袍道人神色凝重,顯然也沒有必勝之把握。
    再向周圍看去,已經有不少江湖中人逐漸聚攏起來,或三五成群,或二三成對,遠遠的在外圍形成一個簡單的圈子,這等江湖熱鬧,自然不乏好事之人。有的隻想看熱鬧,有的想結交一些名門正派的高手,有的也想趁機占些便宜。
    三方劍拔弩張,誰也不敢先動手,就這麽僵持著。
    這時忽然一黃衣老者緩緩走到中間一座小橋上,隻見他須發皓然,眉開眼笑,麵目慈祥,手中拿著一個大煙袋,邊走還邊抽兩口。
    王連依正猜想這是何人,周圍之人道:“‘黃鼠狼’黃尚。”回頭一看,卻見茶樓內也站滿了圍觀之人。
    隻聽黃尚邊抽煙,便說道:“今兒這秦淮河怎麽這麽冷清呢?晶晶、晶晶!”他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小姑娘模樣的人從一側緩緩走出來,隻見她用白布包著頭,隻露出一雙無神的眼睛,身體枯瘦如柴,渾身上下沒有一點肉,似乎一陣風都能將她吹走。一出來就道:“爺爺!快把那個小鬼找出來,我要親自宰了他!”聲音有氣無力,似乎一句話上不來就此喪命。
    黃尚怒道:“你偏要來這秦淮河畔找什麽短命的小鬼,這兒連個人影都沒有,多半是掉水裏變成鬼了。”黃晶晶狠狠地道:“就算是變成鬼了,我也要把他的屍體剁成肉醬!”
    旁人道:“這是‘黃鼠狼’的孫女‘黑寡婦’黃晶晶。”一個聲音粗豪的漢子問道:“怎麽有這麽個外號?”那人道:“你看她不到二十歲的模樣,但丈夫已經死了五六個了。聽說她有一種采陽補陰的功夫,能把男人都掏空。被她害死的人都是形銷骨立。兄弟你若夠膽,去做她丈夫一晚,我敬你是條漢子。”
    粗豪漢子被嚇得一個激靈,道:“我可沒這膽量!這秦淮河的姑娘多的是,幹嘛要找一個‘黑寡婦’。”隨即又道道:“兄弟你休要誆我,看她這樣子,應該是被人掏空了。”
    那人沒有應答,顯然這個結果也是他沒有想到的。
    這時,黃尚道:“好不容易有個活死人能熬過洞房,結果還被人弄死了,看以後誰敢娶你!”黃晶晶走近黃尚,搖著她的手臂,撒嬌道:“爺爺……咳咳……你……咳咳……你就再幫我……咳咳……幫我找找嘛……”她聲音虛弱,這般說話,引的咳嗽不止,反而透露著幾分淒涼。
    黃尚說道:“怎麽找,昨天整個石頭城都看著他掉河裏了,他想做王八,你爺爺可不想做!”
    安樂平這時拱手道:“原來是黃大爺和黃姑娘在此。”黃晶晶喘了許久,終於止住了咳嗽,冷笑道:“怎麽?你也想上本姑娘的床嗎?”
    安樂平道:“我已是老朽一個,不敢光穀黃姑娘的門戶。不過敝門掌門倒確實很喜歡黃姑娘。我想著他和您離開自然是去洞房,原來是去逛窯子了,嘿嘿、嘿嘿,看來黃姑娘這床上的功夫也……嘿嘿……恭喜恭喜!”
    歡樂門掌門安若素死的早,一直是金老太太掌門,少主安邦是她的孫子,此子風流成性,乃是秦淮河畔的常客,整個南京城的人都知道。
    黃晶晶穢亂不堪,全江湖的人都知道。
    風流少掌門安邦帶著江湖淫娃黃晶晶逛窯子,這種事情也是千古奇聞了。
    黃尚叫道:“恭喜個屁,他逛了窯子,卻讓老子去找他。他掉進秦淮河裏,早就被王八吃幹淨了。”說到此處,忽然變得慈眉善目,笑著說道:“恭喜恭喜,現在老安家的人都死絕了,金老太太估計也快升天了。安先生終於可以做掌門了。”
    安樂平正要應付兩句,卻聽得一陣喇叭、嗩呐之聲自河上遊傳來。
    有人道:“莫非有人結婚,這日子可選的不好。”有人揶揄道:“好!好得很!”隻惹得眾人白眼。
    沒多時,就看一艘紅船從上遊緩緩飄了下來,船上的人敲鑼打鼓,奏著喜慶的音樂,正是一艘喜船。
    不想黃尚看到那艘船,勃然大怒道:“死老婆子,你來搗什麽亂!”他話音剛落,一個白發老婦丟掉手中的喇叭,大聲喝道:“晶晶好不容易有男人要她,我當然得來慶祝一下,你還當我是她奶奶嗎?”
    原來來人竟然是黃尚的妻子“白狐狸”白奢,兩夫妻“名”震江湖,吵了一輩子的架,可以說是見麵就吵,不見就想,偏偏就過了大半輩子。
    黃尚道:“你生了四個兒子全都死光了,到頭來卻還是個孤家寡人,這次就是你沒來,姑爺才沒死,現在你一來,姑爺又死了。你這是成心要把黴運傳給晶晶?”
    白奢怒道:“你好,兒媳婦剛結婚就死了,就留下晶晶一個孤女,這些年她跟著你,找一個男人死一個男人,簡直成了天煞孤星。你看,就因為我沒來,現在新姑爺死了吧,晶晶年紀輕輕就成了黑寡婦,你是怎麽當爺爺的?”說到此處,眼角竟然擠出幾滴眼淚。
    黃尚道:“那幾個男的連我一招都接不了,怎麽做晶晶的丈夫!這個我還沒試過他的武功,如果接不住我的招式,也要斃了他!”說到此處,忽然大喜道:“這個人連一個逛窯子的人都打不過,武功必然極差,死了好!死了好!不用爺爺親自出手了。”說著竟鼓起掌來。
    王連依心中一凜,原來這些男人有很多是被黃尚殺死的,又覺得有些過於匪夷所思。
    白奢道:“就算贏了你有什麽用,還不是被人殺了扔到水裏喂王八!”說著,竟然哭了起來,說道:“老天爺怎麽不開眼,不把這個老不死的早些收掉?”
    黃尚看白奢嗚嗚的哭,又聽著稀稀拉拉的喜樂,不由覺得心煩,大喝道:“別吹了!”白奢卻大叫道:“我花錢雇你們的,給我拚命吹!”
    圍觀人群中,有人看兩個蒼首老人,竟然如同孩子一般,也顧不得“黑寡婦”有多殘忍,忍不住捧腹大笑。
    不想笑到一半,聲音戛然而止,卻是黃尚倏地飛過去,抱著他在喉嚨口咬了一口。那人喉管斷裂,一時不得死,驚愕地看著黃尚鮮血滿嘴,露出陰森森的笑容。
    白奢夫妻是一對渾人,沒想到竟然混蛋成這樣子,凶殘成這個樣子。
    一個小姑娘在他們手下,能長大已是不易,又能好到哪兒去!
    白奢笑道:“你也知道他們笑你混賬,就惱羞成怒殺人。”黃尚道:“他們明明是在笑你!看在晶晶的麵上,我幫你出手料理了。”白奢笑道:“你恁的好心!恁的好心!”
    黃尚外號“黃鼠狼”,最忌諱的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一聽到“好心”二字,登時大怒,足下一點便向船上飛去,手中煙袋直衝最近一個吹嗩呐之人的腦袋砸去。
    白奢豈能不知黃鼠狼額忌諱,如此說自是故意激怒於他,早做好了準備,不甘示弱,也飛身而起,取出腰間的短鞭,擋在那人身前。
    夫婦二人就這樣竟然打了起來,若是平時黃晶晶必是兩邊加油,兩邊呐喊,一麵信口雌黃誇爺爺,一麵舌燦蓮花讚奶奶,雙方不打個難解難分絕不收手,如今卻又急又氣,想上前阻止,但身子實在是過於虛弱,在岸邊叫道:“都別打了……咳咳……都……別……咳咳……打了!”
    二人正在興頭上,怎麽肯停。黃晶晶見狀,忽然捂著胸口叫道:“不要打了,我……我……”說到此處,便要暈倒。
    人群中有人不認識“黑寡婦”,看她快死了,張口起哄道:“你死之前,再讓大爺爽爽吧!”話音剛落,就見黃尚撇開白奢,忽然回身,飛向另一邊。
    王連依暗叫:“不好!”但為時已晚,那人就在這邊窗戶下,他看不到是誰喊的,想出手也不知道救誰,這猶豫之間,黃尚已經敲碎了他的腦殼。
    那人直直倒下,腦袋正衝著前方。看到已經腦漿迸裂的腦袋和上半身,卻是一個官差——能如此不長眼的,也隻有官差了。
    其他官差見狀,都嚇得魂飛魄散,快步逃走。
    黃尚轉眼間就殺了兩個人,本來還在看熱鬧哂笑的人,登時止住了笑容。
    王連依眉頭漸漸鎖起來,這二人毫無顧忌胡亂殺人,簡直是罪不容誅!
    黃尚洋洋得意地說道:“想當我的孫女婿,就你這武功,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算晶晶瞎了眼嫁給了你,我也要在洞房時宰了你!”
    白奢跟著說道:“就是!至少你的武功也得和他一樣,這樣奶奶我才勉強看得上。”黃尚大怒:“什麽叫和我一樣?怎麽不是和你一樣?”白奢笑道:“我的武功比你高,他怎麽可能練成我的功夫,最多和你水平差不多。”
    黃尚不怒反笑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就你那狗屁功夫,練這麽久也就那樣,他要是被我指點一二,早就超過你了!”
    王連依看黃晶晶身子虛弱,似乎隨時一口氣上不來都會死掉,這二老非但不幫她看病,反而摻雜不清,不知道這戲會如何收場,想起沈小小下落不明,心中煩躁,又無可奈何。
    白奢說道:“要不是你指點一二,孫女婿怎麽會這麽快就死了。”黃尚笑道:“這小子床上功夫不錯,我都想好好教他一番了。如果讓我黃大爺教個一招半式,怎麽可能會死?”
    黃晶晶看他們終於不打了,急忙道:“爺爺,都別說了,還是去找這個小鬼吧。”這話說的急了,說完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黃尚罵道:“那麽多人看到他沉到水裏淹死了,我總不能去陰曹地府找他吧。”
    白奢忽然發現吹喇叭嗩呐的不知道什麽時候都停下來了,也罵道:“快給我吹,誰讓你們停的。”那些人這才匆匆忙忙地又吹了起來,不過看黃尚眨眼功夫殺了兩個人,心裏害怕,吹得亂七八糟的。
    白奢大怒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張手便向其中一人拍去。
    王連依這次有了準備,便要出手。
    卻在此時,忽然發現一個黑影閃過,攔在那人前麵,和白奢對了一掌,白奢雖是個渾人,武功卻不含糊,一掌過後,借著掌力,又飛回了橋上。
    那人又生到死由死到生走了一遭,嚇得臉色發白,暈了過去,身後的人也都停下了口中的活,紛紛拋下樂器轉身跳入河中,逆流劃水而走。不會遊泳的,呆坐在船上,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