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十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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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落長安!
    忘了已有多久沒感受到屋外的空氣了,瑾蘇下了馬車,靜靜等待在長安城郊的山林之中。金黃的陽光透過林間的樹葉,照在地麵之上,林間風很大,樹枝輕拂著沙沙作響,透著陽光,在地上晃出一個個小小的光圈,竟是美的不像話。
    少女素白的紗裙外隻披了一件淡青色的輕裘錦袍,三千發絲綰成一個精致的弧度披散在肩上,精致的麵容上雖未添一絲妝容,看起來仍是清雅動人。她仰著頭朝著樹枝南飛的方向,陽光很大,刺的她有些睜不開眼,纖細的手指折下一片葉子,拂去上麵還未幹的露水,冰冰涼涼的溫度,很舒服。
    隻是身後那擾人的腳步聲卻打破了這一切的寧靜祥和。
    “微臣事務繁忙,還勞煩太子妃殿下久等了。”
    瑾蘇轉過身,笑容微微有些僵在臉上,捏緊了手中的翠綠,看向麵前一襲中原服飾,同樣俊朗挺拔的男子,“哥舒大人,別來無恙。”
    “有勞太子妃掛心,還算過得去。”
    男人輕笑,又向前了一步,“不知太子妃殿下要見微臣究竟有何要事?”
    “你不知道嗎?”瑾蘇也不後退,兩人離得很近,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對方呼吸的溫度,“若你不知,就不會獨自前來見我了,對嗎?蕭望?”
    “嗬”哥舒瑀聽著那熟悉的稱呼,微微一愣,卻又很快收斂好了心思。他墨黑的瞳孔深不見底,看著麵前纖細的清麗少女,“他什麽都告訴你了?蕭瑾蘇,你可真該感到榮幸呢。”
    他低著頭,輕嗅著女子發間的清香,“有時候我還真是想知道,能讓他看上的女人,究竟有什麽特別之處?”
    “你很好奇?”
    瑾蘇身子有些僵硬,不著痕跡的後退一步。
    “好奇?我自然是好奇的。”哥舒瑀看她,巴掌大的小臉上五官精致的無可挑剔,那水瞳瀲灩,似乎是最能蠱惑人心之處。“隻是太子妃今日獨自見我,不怕我把您的行蹤稟告殿下或是捉你回去嗎?”
    “你不會。”
    瑾蘇迎上他的目光,語氣肯定。
    他饒有興趣的開口,“哦?為什麽?”
    “因為你想恢複身份,想拿回原本屬於你的一切,還有,你想要報仇。而這些,我都可以幫你。”
    “是嗎?”哥舒瑀輕笑,“你說你能幫我恢複身份,我可以信。可你要幫我報仇嗎?你不是不知我的仇人是誰吧,幫我?你怎麽幫?幫我殺了他嗎?”
    他眼角眉梢,滿是諷刺,“蕭瑾蘇,你下的去手嗎?還是我看錯你了,他養大的人,原本就是和他一般的冷血無情?”
    “他早已被仇恨抽走了所有理智和情感,而阻止他的方法,唯有置諸死地而後生。”
    隻有讓他從雲端跌落,不再站在權利的巔峰,而是回歸平凡,他才有可能真正看清眼前形式,不再被複仇堪累一世。
    瑾蘇看他,良久,才輕聲開口。“你是他唯一的弱點,他對你有愧,我知道,他一直都很後悔曾傷害過你,所以,你是這世上唯一可以救他的人了。”
    “救他?你認為,我還會救他?”
    哥舒瑀冷哼,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我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以泄我心頭之恨!”
    “你不會眼睜睜看著他死的,否則,那日你也不會阻止太子殺他了。你救他,是因為你心頭還有昔日的兄弟情份,對嗎?”
    “兄弟情分?一句兄弟情分就可以抹殺我十年非人的苦難?就可以不在乎我師父和父親的生死嗎?”
    似乎所有的情緒都被他這一句話挑起,他雙拳緊握,黑瞳像是要噴了火。十年前,那火焰便已燒灼了他全部的情感!
    “對不起。”
    低低的聲音響起。
    男人看著麵前那半個身子伏在地上的少女,她雙膝磕倒在地上,纖細的身子還有一絲輕顫,“蕭瑾蘇,你”
    “對不起,這是他一直想和你說的,為從前的一切。”
    她的聲音那麽輕,那麽無力。縱然名不副實,她也是有著堂堂太子妃的名譽,竟為了那男人在這林中對一個臣子行這般禮節。饒是狠心如哥舒瑀,此刻都無法再冷然對她。
    “我不奢望你會原諒他,隻是求你,幫我救救他,求你。”
    一陣冷風吹過,她突然重重咳了起來,一聲接著一聲。哥舒瑀竟是忘了,她身上的毒,似乎還未痊愈。
    從衣內拿出一小小瓷瓶,抬著女子的下顎逼迫她張開嘴,將瓶內藥丸倒入她口中。“吞了它。”
    “是什麽?”
    瑾蘇還未反應過來,那小藥丸已是吞咽進腹。
    “怕了?怕我會毒死你?”男人將她拉起,與她平視,黑瞳似笑非笑,“蕭瑾蘇,這隻是個交易。你助我恢複身份,我便幫你救他。隻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他平生最恨被人欺騙,若被他知道你一直在算計他,你猜他會如何對你?”
    你可知他會如何對你?
    瑾蘇看著他,漂亮的眸子好像一瞬間失了所有焦距。
    ——我猜,他大概會想殺了你。
    她想她早就想的很清楚不是嗎,愛也好恨也罷,她要的隻是他好好活著。其他的,又何必多想?這條命,原本就是他給的,現在一並還給他,又有何不可以的?
    “既然開了口,我便不會後悔。”
    “很好。”哥舒瑀轉過身,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明日一早,皇上要去南園狩獵,蕭將軍也會去。太子妃那般聰明,應該不用我提醒你該做什麽了吧。”
    “我明白。”
    瑾蘇低聲開口,右手緊攥著那個他給的瓷瓶,看著他逐漸走遠,才慢慢轉身,向馬車方向走去。而就在這時,耳邊卻聽到周圍逐漸接近之許多人的腳步聲,那該是一批訓練有素的侍衛,最少也有二十幾人。動作很快,聲音又輕。
    瑾蘇想躲,卻已來不及。
    隻一個晃神見,四周已被重重影衛圍繞,她認得,那是負責保護楊廣的專屬侍衛。隻是他們如何會來,莫非是哥舒瑀
    “屬下見參見太子妃殿下。”
    黑衣影衛各個手持尖銳兵器,卻是故作恭敬的行著下跪之禮。
    瑾蘇環顧了一下四周眾人,右手不動聲色的蓋住腕上銀絲,“你們想做什麽?”
    “屬下是奉殿下之命,請太子妃回府。”領頭之人回答。
    “你們是如何知曉我在這裏?可是有人相告?”
    “自太子妃失蹤,太子便派屬下等人分批日夜搜尋,今日臣等恰巧在林中找到您的蹤跡。還請太子妃不要推脫,盡快隨屬下回去。”
    她看著那黑衣影衛,倒不像是說謊的樣子,看來似乎並非與哥舒瑀有關,應當隻是碰巧而已。水瞳掃過影衛們手中的鋒利兵器,“若我說不呢?”
    “太子妃請不要為難屬下了。”
    瑾蘇後退一步,手中的銀絲已是齊齊發出,勾住麵前一個影衛的右手臂,“我不想傷你們,大人就不能行個方便?”
    “若您一再反抗,便莫怪屬下以下犯上了。”
    那統領看她似乎想要反抗到底的樣子,隻能下令,“上!”
    幾十個黑衣影衛重疊著變換方向向前攻去,他們雖是不敢對這太子妃痛下殺手,可就算不用利器強攻,可每一個人的功夫都是極高的,更加遠非普通的大內高手所比得起。
    瑾蘇的傷還未好,此刻自然是占不了什麽上風。況且敵眾我寡,她揮出一掌,身後便又會多出眾多黑影,他們遊動著變換位置,她早已眼花繚亂。而這身子又偏偏在此刻與她唱反調,一陣猛烈的咳嗽,鮮血已是噴湧而出。
    “太子妃無需反抗,還是快與屬下回府。”
    影衛也停止了攻擊,將她重重包圍。
    “休、休想!”她重重的咳著。
    “那就莫怪臣等無禮了。”那首領手一揮,“去把她抓起來!”
    “是。”
    身後的影衛應答著向前,可未曾想還未靠近他半步,卻已被一掌強烈的力度震飛出去。整個身子重重撲到在地,連鮮血都來不及流下,五髒六腑已被那強烈的掌風震碎。
    “想抓走我的女人,是不是要先問過我?”
    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黑衣男子已是憑空出現,右手攬著地上的女子,黃金麵具下的紫瞳邪魅的不像話。
    “你是地獄修羅!”
    那領頭人大驚,“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男人看著他,突然重重低笑了起來,“你想知道?不過,你夠資格嗎?”
    “你”
    似乎被他那渾身駭人氣息所驚嚇,他握緊了手中兵器,“太子妃明明是被護國將軍擄走,怎麽會和你扯上關係,莫非,你”好像想到了什麽,他瞪大了雙眼,“莫非你就是蕭將軍!”
    “楊廣一手栽培的,果然不算笨。”蕭望笑。
    “你、你這叛國逆賊,我要奏請殿下和皇上!”
    “是嗎?”他反問,向前一步,故作惋惜的搖著頭,“可惜啊,你沒這個機會了。”
    語罷,一掌輕輕抬起,好像還未用什麽力氣,那人已是雙腳騰空,全身向後仰去,四肢胡亂掙紮著卻動彈不得,似乎渾身的血液一瞬間全部被抽空。男人看著他苦苦掙紮的樣子,嘴角笑意更重,林中的陽光照射在他的金黃麵具之上,勾勒出一個嗜血的弧度。良久,他終於膩了,收回一掌,那人頭部已重重磕在地上,瞬間便沒了呼吸。
    瑾蘇從未見過這般狠毒的殺人方式,方才還圍繞在四周的幾十名影衛,好像隻一瞬間便全被肢解,男人隻是微微一動指頭,他們便已是骨肉分離,四肢殘缺。
    血流成河。
    一片猩紅,蔓延在她的白色紗裙之上,她看著那些影衛死之慘烈景象,驚嚇的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她抬頭,看向身旁那仍是泰然自若的冷血男子,心痛的快無力呼吸。
    死亡、恐懼、驚嚇、不堪
    是否這才是真正的他?冷血魅皇,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地獄修羅。他可以那般輕易的取走一個人的性命,哪怕那人根本就並無得罪他之處?
    瘋了,他真的瘋了,這個世界,當真是瘋了!
    他眸中的紫,嗜血的彎度,快要逼瘋了她!
    蕭望轉過身,去拉她的手臂,“瑾兒,我們回去。”
    少女渾身一顫,突然重重瑟縮了一下,她渾身冰冷,就連呼出的氣息都帶著厚重的涼意。
    男人眸色一暗。
    “你怕我?”
    他的聲音,帶著嗜血的沙啞。
    “你為何要殺了他們?為何要那麽殘忍……”她聲音顫著,纖細的手指緊摳著地上的泥土,指甲被堅硬的石子劃破,剜出了一道血痕。
    “你這是在做什麽?”蕭望俯下身,輕輕把她拉起,將那纖柔的身子鎖在自己懷中。修長的手指一根根撫過她染著血的纖細指尖,試圖止住她渾身的顫抖,“別這樣,我們回去,恩?”
    抱起懷中那抹纖細,她小臉蒼白,輕的幾乎沒有重量。
    他的心突然就疼了起來,像被細小卻又尖銳的銀針紮著,一股股的揪在一起。右手輕輕摘下臉上那片金黃,溫潤的唇烙刻在她冰冷的額頭之上,“瑾兒,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一滴淚,重重落在男人烏黑的墨衣之上,她眼眸緊閉,拚了命的想掙脫那滿目的血紅。此刻的她,早已想不起去問他為何會出現在這兒,他又聽到了什麽看到了什麽,她隻是怕,隻是想逃,逃出這已被鮮血被罪惡完全顛覆了的宿命!
    顫著身子,染著血的指尖印上他衣上紋印,“望哥哥,你當真回不去了嗎?”
    她的聲音低啞哀傷的不像話,每一字都是那般的無力。
    男子的脊背猛然一僵,腦中突然想起不久前,何平也曾問過他同樣的問題,他說皇兄,你真的回不去了嗎?他低低的笑,回得去,回不去,根本又能改變的了什麽呢?滿手的鮮血洗不掉,身上的罪孽同樣償還不清。
    嗬!回不去,他當真,早已回不去了啊。
    “若是累了,便睡一會兒。”他低著頭,薄唇靠近女子耳邊,聲音很輕,“我們很快就回家了,望哥哥帶你回家,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