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十一章 南園狩獵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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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長安!
南園自前年初開始修建,近日才真正竣工完成。
這深秋並非什麽狩獵的好時節,奈何天子興致盎然,天氣也還算適宜,在眾皇子大臣的陪同下,幾千餘人也就這般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南園離皇宮並不算近,文帝倒未與獨孤皇後同去,而是帶著那近日剛剛得寵的傳聞中傾國傾城的宣華夫人,這一路美人美景作伴,倒也不顯無趣。
楊廣不想坐轎,一早便蹙著眉,似乎在思考著什麽事情。他騎馬率隊走在最前,烏黑的發絲被一方紫玉高高束起,身上戎裝整齊,墨色紋金腰帶上一把純銀鋒利匕首,黑靴跨在馬上,似是比平日裏溫潤如玉的公子模樣更多了一份堅毅冷然。
“太子殿下。”
黑衣影衛從後趕上。
“可有查到些什麽?”楊廣示意那人上前與自己同行,低聲開口詢問。
“屬下檢查過山上死的兄弟屍體,四肢全部被分解,渾身經脈骨骼盡斷,這般殘忍的殺人方式,武林中隻有一人,便是那地獄修羅。”
“地獄修羅?”楊廣身子一僵,“你說的是長生殿之主地獄修羅?他不是早已葬身火海了嗎?”
“這一點屬下就不知了。”影衛看著他,又道,“還有一事,屬下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話便說。”
“我檢查過眾兄弟的傷口,在被那人一掌斃命前,他們身上還有被銀絲勾過的痕跡,那銀絲的大小痕跡和出招的手法,都很像一個人,是”
黑衣影衛停頓在這兒,不敢繼續說下去。
楊廣眸子又是一暗,“是瑾兒?”
“屬下該死。”男人低聲,“西域之時,屬下曾與太子妃交過手,恕屬下直言,江湖上以銀絲作武器之人本就寥寥無幾,而看那人的武功路數及招數,應當就是太子妃無疑。”
“所以殺了他們的根本不是什麽地獄修羅,而是蕭望?”他瞳孔極黑,像是快噴出了火。
“蕭將軍的功夫縱然很高,但那二十幾人也並非無能之輩,他們每一個都是殿下精心挑選,千中選一的好手,屬下不信他可以這般輕易的殺盡所有人,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他對朝廷有所隱瞞,或者說,他根本不想讓人知道他真正的武功路數。”
“冉五。”楊廣看向他,“若你是他,什麽情況下會選擇隱藏自己的真正功夫呢?”
“因為自己本身的武功陰毒的世間罕有,一旦用了,便極有可能曝露身份。”影衛的嘴唇微動,露在外麵的一雙黑瞳似乎洞悉了一切,“殿下,眼見未必為實,別忘了蕭老將軍是何人所殺,蕭望此人,不得不防。”
“我知道了。”楊廣拉住韁繩的手微微用力,聲音聽不出情緒,“很好,冉五,不枉本王費心栽培了你那麽多年。找個時間,替本王試試蕭望的功夫,下去吧。”
“是。”影衛應,調轉馬身,拍打馬背向後而行,隻留楊廣仍在深思著什麽。他似乎將一切想的太簡單,那冉五的眼見未必為實似乎提醒了他,他以為的長生殿瓦解,他親眼見到的魅皇葬身火海會否根本就是另一個圈套?‘蕭望’,楊廣重重捏緊了拳,他先是搶了他的女人,現在又在打這大隋天下的主意嗎?他不會允許,絕不會允許!
浩蕩人馬到了南園已是正午,眾人簡單吃了些從宮內帶出的糕點素食,便層層圍繞在狩獵場四周。文帝在小太監的攙扶下下了馬車,走上高台,坐在那早已被精心打造過的奢華座椅之上,而眾皇子大臣就站在高台之下。
天子麵對眾人,率先開口。
“自朕登基以來,我大隋國力強盛,一統四方,邊界安定,著實是上天庇佑,今日與眾卿家相聚於此,朕甚是愉悅。難得現在秋高氣爽,不如眾大臣將士來場比試,誰若能在這南園獵得最多獵物,朕便賞賜他黃金千兩,如何?”
“好啊。”
“如此甚好”
“皇上英明”
高台下的眾人群聲附議道。
天子滿意的看著高台之下,“哥舒大人,朕素來聽聞你突厥之人無一不擅長騎射,今日,可要好好為朕展示一下你的身手啊。”
“皇上謬讚了。”男人笑的溫潤,他身上一襲突厥塵墨色戎裝,腰帶之上的金色彎刀在陽光下更顯鋒利,他微微俯著身,眉眼溫和,謙謙君子的模樣,“素聞大隋勇士高手如雲,單單是這護國將軍和宇文將軍的馬上功夫,便足以讓臣自慚形穢了。”
“欸,哥舒大人又何必太過自謙呢,這樣,以一個時辰為限,誰若獵得貨物最多,朕不僅賞賜他黃金千兩,更要贈一把寶弓予他,如何?”文帝仰天大笑,而一陣狂風呼嘯而過,他又猛然咳了起來,一聲一聲,聽得身旁的李公公一陣心驚。
“皇上”李公公的手剛要扶上去,卻被一旁柔柔的女聲打斷,“公公,我來吧。”
眾人皆向台上望去,隻見那女子淡紅底色繡著牡丹的華貴裙擺拖了一地,漆黑的長發高高盤成雲鬢,發上鳳釵搖曳,眉間一點嫣紅朱砂,桃腮帶笑,膚色勝雪,那美目流盼,淡淡掃過台下眾人,便已輕易勾走了所有人的三魂七魄。她美的窒息,卻又高傲的不容人侵犯。
隻是聽聞宣華夫人這一月以來隻憑貌美便深得皇寵,今日眾大臣真正見了那傳聞中的傾國傾城之貌,隻覺得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別說已是風燭殘年的皇帝,無論誰人被這絕世佳人看上一眼,大抵也會丟兵棄甲原則盡失了。
纖細柔白的手指輕輕撫上天子的脊背,她吐氣如蘭,聲音柔和又清脆,動聽的不得了,“皇上,注意身體。”
“好,好。”
文帝點頭,右手反過來覆上女子細嫩的玉手,輕輕拍了兩下,“還是愛妃懂得體恤朕啊。”
宣華夫人淡淡的笑,眉眼如畫,櫻色的唇瓣不點而赤,妍姿巧笑,婉如清揚。美目掃過下方那墨色的清冷身影,她的眸色不自覺的一暗,已是迅速的背過身去了。
目光在空中相接,男人握著玉簫的手陡然停滯了一下,他瞳孔極深,看著那天子身旁那纖柔的紅色身影,黑眸讓人猜不出情緒。
“眾愛卿今日皆披戎裝戰甲,朕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啊,可惜朕年歲已高,不然一定要加入這場戰局!”文帝開口道,“一個時辰為限,眾卿家將士即刻出發吧!”
“是,皇上!”
台下眾人各自挑選著寶馬良駒,向林中飛奔而去,風揚起塵土,極是壯觀。
天子笑著,又看向那似乎一直沒有什麽動作的墨衣男子,“蕭望啊,你為何不去挑選馬匹?”
“回父皇。”男人應答,“兒臣重傷未愈,恐無法參與這場比試了。況且此地並非皇宮,難保證不會有危險,所以兒臣還是留下保護父皇為好。”
楊廣騎在駿馬之上,“以妹夫的身手必定會拔得頭籌,不去豈不太可惜了?”
“成都的功夫日益見長,況且還有哥舒大人在,這場爭鬥必定也是極好看的,又如何會差我一個?”蕭望笑的溫潤,黑瞳掃過馬背上看似不可一世的俊美男子,“皇兄還不快去?也讓臣見識見識當年那戰無不勝的晉王爺您的風采?”
“本王自然是不會讓妹夫失望的。”
楊廣冷哼一聲,轉身騎馬向前奔去。而這原地就隻剩了蕭望一人,冷風卷起他身上的墨衣,他眼眸烏黑,對上高台之上那分明該是熟悉,卻又極是陌生的女子目光,黑眸深的可怕。
宣華夫人那被天子攥在手心中的玉手猛然一顫。
他的目光,從來都會讓她生懼。無論他是誰,甚至,無論自己早已脫胎換骨變成了誰。
“夫人,你怎麽了?可是身體不適?”許是感覺到了身旁女子的不正常,文帝拍著她的肩,輕聲開口詢問。
“可能是這兒風有些大,臣妾有些不舒服。”她輕咳了幾聲,束緊了身上錦袍。
“夫人身子向來柔弱,這一路又舟車勞頓,是朕疏忽了來人!”
小太監急急上前。“奴才在。”
“扶宣華夫人去內室歇著,要好生照顧,知道嗎?”
“是。”
女子抬起頭,莞爾一笑,“臣妾勞煩皇上憂心了。”
“夫人說哪裏的話。”文帝笑著,輕輕為她拂去錦袍上的風塵,那珍惜的動作宛若一對世上最恩愛的眷侶。
墨衣男子黑眸更深,看著那紅衣身影轉身向內堂而去。那纖細的身子愈發柔弱,她輕輕的咳,柔白的手搭在一旁小太監的臂上,腳步虛浮。看得出,她的身子似乎並不是很好。隻是蕭望不明白,他當真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
看那楊堅正與宇文化及等人商榷那些所謂的國家大事,蕭望也不願參與奉承,便以巡查獵場為由,獨自一人輾轉了幾圈才慢慢向內堂走去。
還算素雅的房內,女子倚窗而立,水瞳直直盯著門口的方向,卻是找不到絲毫生氣。三千青絲柔順的披在肩上,發上的奢華鳳釵隨著她的呼吸搖曳,墨色的門板映著她身上的紅紗,妖嬈的讓人窒息。她重重閉上眼,又是那片陰暗的地牢,男人嘴角勾著冰冷絕情的弧度,她被釘在那片石板之上,逃脫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身上的血液一點點流失,他幽暗的紫瞳,閃著嗜血的紅光,那是最烈的劇毒。
她會在那行將就木的老男人身下輾轉成歡,日夜忍受著那幾欲作嘔的感覺,這一切,全部拜他所賜。
主人
她喃喃著雙唇,輕輕念出那兩個字,尖銳的指甲狠狠陷入自己柔嫩的手心之中,心痛的幾欲死去。纖細的身子慢慢滑落在地,冷徹骨髓。
門後那木質屏風突然被人重重推開。
女子猛地抬起頭,正對上了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瞳。男人高大的身子挺拔的站立在那兒,眉目冰冷,聲音低啞又邪魅。
“微臣蕭望見過宣華夫人。”
“蕭、蕭將軍不必多禮。”她聲音顫著,手指緊緊扣著窗板,努力不泄露半分情緒,“不知蕭將軍闖入本宮寢房有何要事?”
“無事我便不能來見你了嗎?”
蕭望向前一步,魅惑的雙瞳掃過麵前那瑟瑟發抖的纖細身子,手臂橫在女子左側,不許她逃脫一分,薄唇輕輕貼近她耳邊,一字一句,啞聲開口,“歡兒,你難道,都不想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