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八章 飲鴆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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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落長安!
    瑾蘇不知何時已躺在他臂彎中睡熟過去,隻是睜眼時,竟已回到了酒樓的廂房內。
    耳邊傳來很輕很輕的簫聲,她直起身子,隔著一處屏風便看到那倚靠在窗前,背對著自己緩緩吟簫的墨衣男子。瑾蘇看不清他的表情,隻是聽那簫音,心髒某處竟又突地碾過細小卻又清晰的劇痛。她茫然想起昏睡前聽到那沙啞哀傷的低喃,‘瑾兒,若我肯放下一切,我們,還回的去嗎?’
    回的去麽?
    少女閉上雙眸,眼眶突然酸澀的厲害。
    不知過了多久,簫聲慢慢停了下來,她沒有睜眼,卻感覺得到身前愈來愈近的壓迫感。
    “瑾兒,睜開眼。”
    長指慢慢撥開她側顏上的發絲,纏繞在手心中。看著她微微顫動的睫毛,“我知道你醒了,不要逃避我。”
    逃?
    她從來都逃不掉。
    黑白分明的瞳孔對上他幽深的黑眸,瑾蘇竟莫名有些慌亂,她躲開他的視線,偏過頭去,“蕭望。”她的聲音有些輕顫,“你不要這樣壓著我,很重,會傷到孩子。”
    男人聞言,稍稍抬了抬身子,卻仍是未起身。
    “你想離開嗎?”
    他垂眸,注視著她有些蒼白的側顏,“瑾兒,告訴我,你很想離開我是麽?“
    瑾蘇微微動了動唇,卻不語,直到一把冰冷的利器放入她的手心,那尖銳的觸感,幾乎灼傷了她。
    “你”
    “你恨我不是嗎?”鉗住她冰涼的小手,慢慢摩挲到自己胸口正上方,“殺了我,我就放你走。”
    少女的身子不可控製的輕顫著,瞳孔滿滿全是不可置信,“你瘋了!”她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放開,我很痛。”
    “怎麽了?你不是很想離開嗎?”男人低低的笑,聲音卻滿是苦澀,“我殺了你師弟師妹,滅了你雲水澗滿門,我知曉你恨我,殺了我,替他們報仇,恩?”
    “你是在逼我。”
    “沒錯。”他也不否認,握著她的大掌更用力了些,直到那刀刃抵入他的胸口內,滲出絲絲血痕。
    瑾蘇被那方鮮紅迷了眼,幾乎鬼使神差地在想,殺了他吧,刺下去,你就可以解脫了不是嗎?你可以替師妹報仇,殺了他,殺了他!
    纖細的手指慢慢握住那冰涼且尖銳的利器,卻沒注意到男人眼中愈發薄涼的目光。
    她整個身子都顫抖的厲害,隔著單薄的衣衫,竟碰到他胸口上道道傷疤。
    凹凸不平,像兩條醜陋的蠕蟲。
    尖刃猛然調轉了一個方向,‘哐當’一聲,滑落在地。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瑾蘇用力睜著大眼,麵前卻模糊的可怕,她流不出一絲淚水,隻是拚命的搖頭,不斷用力低語,“走開,蕭望,你知道我恨你就滾遠一點,不要逼我,我求你不要逼我”
    她恨,恨自己的心軟,更恨他的殘忍冷血,她想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說出這種話?
    她刺過他兩劍,她已經刺過他兩劍了!他想要什麽,他到底還想得到些什麽!
    下一瞬,身子已被緊緊束縛住。男人壓下她的雙手,想止住她渾身的顫抖。
    “是你在逼我,”他說,“瑾兒,你不知道,你就快逼瘋了我。”
    手臂撐在她身體兩側,他近乎乞求的低喃,“忘掉那些,忘掉從前,我會對你很好,我會好好愛我們的孩子。不要這麽冷淡,瑾兒,我很難受。”
    他在等她的回應,可良久良久,隻有滿室的沉默。
    蕭望知道,那是最無聲的拒絕。
    她咬緊了下唇不發一言的模樣,看在他眼中竟滿滿全是諷刺。長指不受控製的向上,挑起她尖細的下顎,重重親吻上去。唇齒纏繞,他吻的那麽急迫,滿腦子就隻剩了一個念頭,他要她的回應!
    瑾蘇長長的睫毛輕顫著,纖細的手指無措的抓著身下的毯子,被動的去承受男人漸漸深入的親吻。她可以那麽清晰的感覺到他的無措他的痛楚,隻是蕭望,他究竟想要些什麽呢?
    她分明,什麽都給了他啊
    心頭那細細長長的疼,來的毫無預兆。
    她不愛他。
    她繃緊了雙拳,一遍遍用力提醒著自己,她不愛了,早就不愛了!尖細的指甲陷入手心中,勾出道道血痕,可身體的刺痛卻掩蓋不住心痛的萬分之一。
    如果愛他是一場瘟疫,那麽她,早已病入膏肓了啊。
    “瑾兒,不要離開我。”
    唇上的束縛終於消失,然後,她聽到了一句極輕的低喃。
    “瑾兒,別離開我。”
    “不要離開我”
    “不要離開我”
    男人一遍遍重複,鉗住她的力道忽輕忽重,聲音雜亂無章。
    繃緊的雙拳終於慢慢鬆開,瑾蘇看著他,手臂竟不受控製的向上,用力攬住他的脊背。
    明知一響貪歡不過飲鴆止渴,可她要如何拒絕?
    蕭望,蕭望,蕭望
    她咬牙,一遍遍念他的名字,夾雜著血和淚。
    “給我三日。”
    她聽到他說,“隻有三日,忘了那些事情,我們還是從前。瑾兒,我愛你,隻有你。”
    下一瞬,唇舌被重新侵占。她身子很涼,任憑那長指所到之處激起層層顫栗,閉上眼,麵前除了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絕望,就隻有他。
    若是沒有明天,她便不要明天。
    她現在隻要他。
    “瑾兒,起床了。”
    耳邊是一聲聲輕柔的呢喃,睡夢中的女孩皺了皺眉,用力拍掉在她臉上四處作惡的手,“別鬧,我困。”
    男人卻不依不饒,用力捏了捏她有些冰涼的鼻尖,“乖,起床吃飯。”
    “不要,望哥哥,瑾兒好累,你讓我再睡一會兒嘛。”瑾蘇被他鬧醒,眨巴著還有些迷茫的大眼,躺在他臂彎中撒嬌回應。
    長指深入薄被中,輕輕重重的揉捏著少女柔軟的腰身,他低笑,“都快午時了還困,是我昨夜累到你了嗎?恩?”
    “色狼,閉嘴!”
    瑾蘇羞紅了一張俏臉,目光瀲灩著,指控的說辭用她細細軟軟的聲音念出來竟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蕭望的眸又深了一分。
    手上的力度更輕了些,從那腰間緩緩向上,挑上某一處,細細碾磨。
    “不要鬧,好累。”
    少女眼眸羞赧,伸手去被褥中,想讓他挪開,可纖指剛剛觸上他的肌膚,便被他反手握住。
    他的瞳孔那麽深,滿是蠱惑人心的色彩。
    瑾蘇偏過頭去,臉色漲紅,隻能捏緊了拳,任由男人在她身上胡亂折騰著。
    她閉上眼,融化在那片柔情中,沒有過去,也舍棄了未來。
    貪歡果真是極不好的。
    男人稍稍盡興時,午膳也已趕不及了。
    少女渾身都酸軟著,隻覺得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圓溜溜的大眼怒視著身前那看上去一臉滿足的男子,卻隻換來了他一聲低笑。
    薄唇向上,在她眉心處烙下淺淺親吻,“餓不餓?”他聲音輕柔,“我們出去吃東西?”
    瑾蘇咬著唇瞪他,“當然餓,都什麽時辰了,你不餓?”
    蕭望看著她怒極的樣子,輕笑,“瑾兒,我很飽。”
    語罷,翻身下榻,為她拿過衣衫。
    瑾蘇蹙著眉去想他的話,很飽?
    什麽意思?
    她垂眸,眼神無意識的掃過自己身上那點點嫣紅,臉色突然漲紅的厲害。
    “蕭望!你這個不要臉的登徒子!”
    男人拿了衣衫回來,正欲給她穿上,耳邊便傳來這麽一句怒吼。他也不生氣,反笑道,“要臉占不到便宜,再說,有了你,要臉還有何用?”
    瑾蘇隻覺得那人臉皮當真厚的堪比城牆邊兒了,偏過頭去,咬著牙不說話。
    蕭望替她挑了件淺粉色的衣裙,配著亮色的花邊兒,看上去很活潑美好的樣子。大手輕輕拂過那被自己折騰的渾身青紫的纖細身子,微微有些心疼。不過心疼歸心疼,手下那滑膩柔軟的觸感襲來,他意識正迷茫著,長指便順著那漂亮的曲線又慢慢滑了下去。
    “蕭望!”
    這下瑾蘇徹底怒了,用盡了力一把推開那人,搶過衣衫將身體縮在被子裏飛快的穿上。
    鬧鬧嚷嚷,出門時,早已不知是什麽時辰了。
    瑾蘇肚子餓的厲害,在酒樓飽餐了一頓後,又帶走了許多小吃,這才心滿意足的牽著蕭望的手去逛集市。
    也不知趕上了個什麽特殊日子,本就熱鬧的市集今日更是人挨人人擠人,蕭望一路上都用力拉著她,生怕兩人走散。而細細一問,才知今日是江都一年一度的花燈節。
    天慢慢暗了下來,人也越聚越多。
    瑾蘇看那路邊掛著的許多燈謎,又想起小的時候和爹娘來時的場景,覺得懷念,而又有些新鮮。
    拉著身側男子的手,也顧不得自己還是有孕之身,穿過層層人群,就朝一處猜謎攤子擠去。
    ‘雙雙戀人紅線牽。’
    她抬頭看那掛在枝頭的布條,輕輕念出上麵的幾個字,卻是一頭霧水。再看看周圍同樣毫無頭緒的其他圍觀者,悄悄拉了拉蕭望的衣袖,“望哥哥,你幫我猜這個燈謎,我想要那個紫檀耳墜,猜對了老板就會把它送給我們了。”
    “小姑娘你真有眼光。”
    老板是個約莫五六十歲的大叔,笑眯眯的看著瑾蘇,道,“這墜子是小店的招牌,市麵價貴著呢。”
    “望哥哥,望哥哥”
    這話說的瑾蘇又是一陣心癢癢,拉著蕭望的衣角不依不饒的懇求。
    男人看著那小女子的可愛模樣,心情又好了幾分,“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你,這麽多人”
    少女的臉紅撲撲的,羞怯漂亮的不像話,低著聲音指控,“會被人看到的。”
    “那,我也沒辦法了。”
    男人偏過頭,做出抬腳欲走的架勢。
    瑾蘇著了急,一咬牙,一跺腳,也顧不得周圍那層層人群,‘吧唧’一聲親在了男人的頰畔,嘟著唇道,“親都親了,現在可以猜了吧。”
    “恩,可是我還沒有想到,怎麽辦?不然你再親我一下,可能我就會猜的出也說不定呢。”
    “蕭望!你又耍我是不是!”
    瑾蘇瞪他。
    “好好好,我不鬧你了,要是氣壞了我的孩子,豈不得不償失?”
    蕭望深刻的明白見好就收這個道理,轉向那老板,輕言道,“雙雙戀人紅線牽,細細點綴一彎月。這謎底便是一個‘綴’字,對嗎?”
    “沒錯,公子果真聰明,”老板仍舊笑眯眯的,摘下那一雙精致耳墜遞過去,“來,這是給您夫人的。”
    蕭望接過來,道了句多謝,便牽著少女轉身離開。
    瑾蘇看著那墜子,愈發喜歡的不得了,拉著男人的手撒嬌,嚷求著讓他替自己戴上。
    蕭望看她那沒出息的模樣,低笑,“你要是喜歡,以後每日給我一個吻,我便每日都送你一個,恩?”
    每日?
    瑾蘇的笑容頓時有些僵硬。
    他們,根本早沒了過去和未來啊,隻是三日,隻有三日罷了
    蕭望看著她那迷茫的樣子,心頭一痛,轉頭道,“天涼了,你不能吹風,我們回去吧。”
    “恩。”
    瑾蘇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