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四章 驚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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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長安!
那日之後,蕭望便每日到永安宮去。他常常會呆上一個上午,有時甚至一天。
兩人見的交流是極少的,他彈琴,她便聽著。她不愛說話,他也安靜不語。
瑾蘇夜裏的睡眠似乎不太好,她常常在聽琴的時候,便倚靠著床榻睡熟過去。蕭望看著她即便被妝容掩蓋卻仍是蒼白的容顏便不可抑止的心疼,他想她該是又做噩夢了吧,這麽多年沒有他在身旁,她該是如何過的?噩夢不散的時候,還有人會將她擁入懷中,一遍遍喚醒她麽?
出乎他意料的,楊廣白日裏很少來這殿內,倒是他後宮的妃子,總是帶著聖上的賞賜隔三差五的便來挑釁一番。可眼見這皇後娘娘一直又冷冷淡淡漠不關心的樣子,妃嬪們自然是自討沒趣。
而這一來二去,倒是蕭望有些看不下去了。
“永安宮日日為外人所擾,您就不氣?”
“為何要生氣?”
瑾蘇笑,“若是沒有皇上的允許,那些女人又豈敢來我這裏叫囂?”
她明白的,那人的舉動不過是想告訴自己,看啊,他楊廣作為這宮中萬花叢中的一抹綠,也是豔名遠播魅力無邊的,她要是再不珍惜,說不準哪天就被其他女子搶走了呢。
這兩年來,大大小小的妃嬪美人時不時的就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叫囂幾番,她更是早已習慣了。
“娘娘,您,同皇上的感情不好?”蕭望試探著問。
瑾蘇眨眨眼,輕輕笑了,“敢情聽秦公子這意思,本宮若是回答是,你便就想著要將本宮搶過來了?”
蕭望也笑了,一雙眸子黑曜曜的。
“有何不可?”
“你忘了你的心上人了?”
“她一直在我心底,”蕭望看著她,目光灼灼,“可人總是要向前看的,不是麽?”
“那秦公子的意思是,本宮也該忘掉過去,向前看,然後乖乖接受聖上的恩情,對麽?”
蕭望,“”
四年未見,這丫頭卻是愈發的伶牙俐齒了。
他搖搖頭,輕輕笑了。
“娘娘既然不能忘卻過去,何不去追尋曾經的故人?”
追尋故人?
瑾蘇的眸色有些恍惚,眸中閃過細細長長的疼,她,還有資格麽?
他一生漂泊,而她,卻連一個完完整整的家都給不了他、
她心頭有恨,她無法原諒,卻更加無法不愛。所以離開,才是更好的選擇,不是麽?
“不會了。”
她閉了閉眼,道,“我不愛他了。”
她經常這樣催眠自己,每一次想他想到心都痛了,她便這樣催眠自己。好像如此,便能當真提醒自己,不再有愛,不再有痛,不再有割舍不得。
當真,不愛了麽?
“那,秦某可以提前排隊麽?”
“什麽?”
“若你心頭不再有其他人,可否,先嚐試著愛我?”
瑾蘇看著他,眼角閃過一絲細細長長的笑意,“秦公子,是想與皇上為敵麽?”
“為博佳人一笑,即便受天下厭棄,又有何妨?”
四目相對。
男人眼中毫不掩飾的情愫,幾欲灼傷了她。
瑾蘇的目光有一絲微怔,良久,淡淡別開了眼,“本宮猜,秦公子這麽會說話,身旁一定紅顏知己無數吧。”
“秦某說的都是真心話。”
他急切的開口,大手猛地握住女子冰涼的小掌。柔軟的,纖細的,曾帶著他最熟悉的溫度。
四年了,竟已是整整四年。
此刻能真切的看到她,觸碰到她,蕭望甚至已想不起,這四年來,自己究竟是如何熬過來的。
他夜夜醉酒,他放任自己生活的放蕩而落魄,不過是希望能有一日,有一日能夠在夢中等到她再來相會。那個時候,她也許會心疼的撫上他的臉,對他說一句,‘你瘦了,別再折騰自己了,我會心疼。’僅為這一句話,他甚至願以全天下交換。
但卻沒有。
一次都沒有。
於是蕭望想,她的絕望,她對自己的恨意,究竟已到了何種地步。
就連夢中,也狠心躲避不見。
“娘娘,您”
“有刺客。”
女子打斷他的話,眼神極深的掃過身前之人,“秦公子可學過功夫?”
“勉強可自保。”
許是方才一顆心全係於她身上,蕭望這才聽到宮門外的打鬥之聲,來者僅一人,功力卻絕非泛泛之輩。他不明,刺客行刺,目地多是在於取皇帝性命,又如何會找到這日日冷清的永安宮?究竟是想以皇後相要挾,亦或是男人的眸暗了暗,還是這丫頭與誰結了仇怨?
外麵的侍衛已支撐不了多久,而以她的武功修為,也應該略輸來人一籌。可蕭望看她,卻仍是一副極淡然的樣子,“秦公子,請你後退幾分。”
言罷,纖指輕輕彈起琴上細弦,房間兩側淺紫色的紗帳應聲層層疊下,重重散落在地麵上。
眼眸輕輕掃過男人抿唇不語的模樣,瑾蘇輕輕笑著,“秦公子為何不言語,莫不是怕了?”
“娘娘很有信心?”
“你認為呢?”她笑著,不置可否的樣子。
蕭望黑眸微眯,“若秦某當真怕了,娘娘可願護著秦某?”
“榮幸之至。”
言語間,那刺客竟已是闖入內堂之中。
瑾蘇透著紗帳向外望去,隻見由宮門至屋內,橫七豎八倒著眾多侍衛的屍首,而那已是發絲淩亂,渾身卻未受幾處劍傷的刺客,也穿了一身侍衛服飾。
難怪,女子唇角微勾,此人原來是這麽混進來的。
“敢問壯士尊姓大名,今日前來找小女子,所為何事?”
“小女子?你這蛇蠍婦人,也可稱之為小女子?”
那刺客手握重劍,怒吼出聲,“霍府上上下下百餘條人命,皆係於你一人之手!月影,你別以為你入了宮成了皇後便有人可相護,我今日,便要代我霍府上下像你索命!”
“哦,本宮當是哪一路英豪呢,原來是霍林府上的殘孽,”瑾蘇低笑出聲,纖指輕輕撚著腕上珠子,“江湖人皆知,我月影手下從不留活口,你既知曉,還敢來輕易送死?霍公子,若本宮是你,就應該找個安靜地界兒娶妻生子,為你霍府保存一絲血脈啊。”
“你這毒婦,簡直喪心病狂!”
男子捏緊了手中劍柄,直直向紗帳內揮舞而去。
蕭望被那刺客口中的‘月影’兩字震驚不已,那江湖上無心無情的冷血殺手,一年內犯案無數卻從未有一次失手的月影,竟是她麽?
江都劉員外府一夕之間慘遭滅頂之災,那時,她就在離他不遠處,他竟不知道?
這四年來,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從前甚至連大奸大惡之人都願饒恕的她竟會變成一個殺人如麻的儈子手!她究竟又是為何會同楊廣回宮,她想要的,又是什麽?
“冥頑不靈!”
女子冷哼一聲,兩指輕抬,桌上的茶杯應聲而裂,碎片齊齊飛出,割破了堅韌的紗帳。
一刀封喉。
男子手中的兵刃還未及落下,便已是倒地而死。
蕭望的瞳孔猛然放大。
這陰毒的招式竟熟悉的可怕,是的,那是長生殿之主,曾經的地獄修羅震懾武林的功夫,可她,她怎會學到這門功夫!
還是他想,是否自己最擔心的事情果真發生了,那人,已經找上了她?
“秦公子,可是被本宮嚇到了?”
耳旁輕柔的聲音響起,蕭望這才堪堪回過神來,深邃的眸細細看著女子一如從前的眉眼,一句稱呼險些脫口而出,又被他生生壓製,“娘娘,”他低眉,別開了眼,“秦某隻是不曾想到,娘娘竟會和殺手樓有關。”
“收人錢財,為人辦事,公平交易而已。”
她笑笑,雲淡風輕的開口,“有仇家找上門來是經常的事,隻是這次,怕是嚇到秦公子了,本宮實在是對不住。”
“拿人錢財,為人辦事?哪怕是無辜的百姓,你也忍心下手嗎?”
蕭望看著她平淡的神情,竟不受控製的脫口而出,“冷血無情,麻木不仁,你怎會變得如此?”
他想他根本沒有資格對她說出如此話語,從前自己所殺之人,所造之孽,根本不輸她分毫。可那是他的瑾兒,那個善良如水的女子,怎會變得麻木至此?
“無辜?何謂無辜?”
瑾蘇看著他,笑得輕蔑,“本宮曾經比誰都無辜,可誰又曾善待過我?”她忘不了,最愛的男人,青梅竹馬的朋友,在她身上加注的每一道傷害,她又何其無辜,可最後得到的,又是怎樣毀天滅地的痛楚?
“何為善,何為惡?不如就請秦公子,教教本宮可好?”
她的眸中是濃濃的,毫不掩飾的諷刺和鄙夷,蕭望看著她,渾身上下突然滿是無力。他可以那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憤恨,那是被絕境被劇毒生生淬煉出的恨意,入了骨,埋了髓。
他不信,即便如此,他也絕不相信她會做出如此喪盡天良的事情來。還是,還是那個人?
“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過去?”
重重的,他闔上了眼,斂去所有痛楚,“我想知道,你究竟經曆過什麽?”
“秦公子很好奇?”
女子道,“不過,那可也要用你的一個秘密交換才行。”
“是何秘密?”
“秦”女子笑了笑,剛想開口,便被一聲高呼打斷。
“瑾兒!”
那是楊廣的聲音。
瑾蘇向外瞧去,隻見那人衣衫尚有不整,不知是剛從哪位妃子的寢宮趕來,他看著地上那刺客的屍首,才慢慢放下了心,對著紗帳內的女子,焦急開口,“朕,朕一聽說有人刺殺皇後,便立即趕過來了,瑾兒,你可有受傷?”
“臣妾無礙。”
女子輕輕笑著,“勞煩皇上擔憂了。”
“別,別這樣說,你平安無事便好。”
楊廣的聲音還有一絲喘,命人抬走屋內眾人屍身,才再度開口,“瑾兒,朕,朕可否進去看看你?”
堂堂一代天子,語氣中竟是濃濃的詢問與期盼。
“若皇上喜歡,臣妾當然願意。”
瑾蘇輕輕抬手,落地紗帳漸漸而起,重新掛在牆身兩側。她朝向蕭望,巧笑眉兮,“今日驚嚇到秦公子了,是本宮的疏忽,不過明日你可不許失蹤哦。”
“是,秦某告退。”
蕭望側身,也向楊廣行了個禮,踏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