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六章 牢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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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長安!
蕭望已記不得一切是怎樣開始,又是如何結束的。
他好像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中,他隻記得她被仇恨淬煉過的眼神,那一聲聲毫不留情的指控。
夜闖皇後寢宮,施暴未遂
嗬,他從不知,所謂絕情,竟能到如斯地步。
“來來來,吃飯了吃飯了!”
獄卒打開牢房的門鎖,將白飯一碗碗遞至眾犯人身前,沒有任何菜食與之搭配,而那飯粒也隻勉強填了個底。犯人們許是早已餓昏了頭,眼見終於有了飯食,各個如餓狼撲食般爭先恐後。
“喂,你不吃嗎?”
一個小犯人幾下便扒光了自己碗中的飯,又見旁邊那從今早被送進來便神情古怪,一直未開過口的人,微微靠近了他一些,問道。
男子不語,隻是淡淡闔上了眼。
“那,你不吃,我可吃了。”
小犯人咽了咽口水,“你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那,那我可吃了啊。”
言罷,飛快撿起地上那碗,幾口便將飯吞咽下腹。
他終於滿足的打了打飽嗝。而吃飽了,話匣子也便打開了。,
“喂,你叫什麽名字啊?”
“你聽得見嗎?你怎麽一直不說話?”
小犯人抓抓頭發,又靠近了那人一些,“你是怎麽進來的,你犯了什麽事啊?”
男人眼睫終於有了一絲顫動。
“染指皇後。”
他唇角勾勒出一個弧度,喃喃自語,反正她便是這麽指控自己的,不是麽?是他太天真,他幾乎忘了,昨夜懷中那女人,自己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女人,她早已,成為別人的妻了
“染染指皇後?!”
小犯人似乎有些被嚇到,大驚出聲,“你,那你”
他是不是,這輩子再也出不了這牢獄了?
“你,你也別太難過了,”他又拍拍蕭望的肩,道,“不過我就是不明白,這皇後娘娘難道果真長得天姿國色,能讓你甘願舍了性命也要親近她一回?”
甘願舍了性命也要親近她一回?
是啊,蕭望低低的笑,過了今日,他便就要人頭落地了啊。
為何不逃呢?他問自己,以他的功夫,逃出這牢獄簡直是易如反掌,可他為何不逃?
也許,當真是鬼迷了心竅吧。
他隻是想知道,那個人,她當真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處死而無動於衷麽?
他要一個說法,他要一句真相,哪怕以性命作交換。
整日陰雨,天色昏暗的厲害。
小宮女雀兒點亮了燭火,看著那雙手環膝坐在榻下久久未言一語的傾城女子,開口道,“娘娘,公主殿下已在外麵等了三個時辰了,您,還不見她嗎?”
“讓她回去吧。”
瑾蘇閉了閉眼,輕喃出聲。
還來做什麽呢?根本什麽都改變不了的,她想,反正在他們眼中,自己早已殘忍的無可救藥了,不是麽?
“娘娘”
雀兒似乎還想說什麽,可看著她那嘴唇被咬的泛白,像是極痛苦與掙紮的模樣,也隻能停住不語。
不知為什麽,今日的皇後娘娘,竟讓她覺得格外心疼。
她向來高貴美麗,對任何事都冷淡疏離的,甚至是麵對聖上也毫不例外。她入宮兩年,她便跟了她兩年。這兩年來,雀兒從未見過她對誰露出過真心的笑容,唯獨那次,她進屋奉茶,看到那個白衣男子溫柔撫琴,而娘娘靠在屏風後笑容恬淡。她的笑那麽那麽美,那一刻她終於明白了,為何皇上可坐擁天下,卻獨獨願意給娘娘一人盛世恩寵。
於是雀兒心想,她該是很喜歡秦公子的吧,若非如此,又怎會待他如此特殊呢?
可現在,連那男子也
“公主殿下,這是皇後娘娘的寢宮,您不能亂闖啊!”
門被人從外推開,雀兒回頭看去,就見那不同於尋常溫婉的美麗女子正急急走入,宮女們擋在她麵前,既不敢伸手去拉,又不敢放她進來。
“讓開,我要見皇嫂!”
語蘭的聲音比平日裏大了些,更多了幾分焦急的意味。
“公主殿下,娘娘身體不適,您就別為難奴婢們了。”
“我說讓開!你們聽不懂是嗎?”
“公主殿下”
雀兒轉過頭來,低低歎了口氣,“娘娘”
女子薄如蟬翼的眼睫終於動了動,她低眉,輕聲道,“你出去吧,讓她進來。”
“是。”
雀兒應了一聲,轉身出門。
語蘭進來的時候,瑾蘇正在梳妝鏡前細細描眉。
她聽著身後那腳步聲,也未回頭,隻是唇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公主殿下這麽著急要見本宮,究竟有何要事?”她的聲音淡淡的,冷漠的樣子一如平常。
語蘭霎時就有些火大。
“我為何來,你心知肚明!”
她憤怒出聲,“你知不知道蕭大哥他明日就要被處斬了,你怎麽能如此對待他,你又如何忍心!”
“蕭大哥?”
瑾蘇低笑出聲,“不是秦公子麽?怎麽又成了你的蕭大哥,本宮倒是不知,事到如今,公主殿下對那個叛國逆賊竟仍是舊情難忘。不知哥舒大人知道了,又會否傷心難過呢?”
“你,你明知我說的是誰!”
語蘭捏緊了拳,重重道,“你早就知道了秦公子就是蕭大哥,你根本就是故意設計那一出戲給皇兄看,你故意要置他於死地,對不對?”
“本宮不知你在說些什麽。”
“那連這個你也不知嗎!”
一張染著血的白絹被重重丟到梳妝鏡前,女子低吼道,“殺手月影,這是你的賣命文契,你還記得嗎?”
“你可知他失蹤的這些日子去了哪裏,你可知這個東西他是如何才能替你拿回來的,你可知他身上的傷究竟有多少處?!你的仇家請來的殺手,一共二百零八人!你可知他們在樹林中設下了多少的陷阱埋伏,你又可知那些手段有多殘忍多卑劣?哥舒瑀找到他時,他甚至在被野狼圍攻!若是再晚一步,再晚一步”
她哽咽,幾欲說不下去。
若是再晚一步,她甚至不敢想象。
“他在蕭府隻躺了一天,連十二個時辰都不滿,便不顧一切跑來見你。可你又做了什麽?你是怎麽忍心,你究竟是如何忍心的?”
那些鮮血淋漓的指控,毫不留情的判決,在他本已千瘡百孔心上又生生劃開了一道口子,無論用多好的藥,也再也愈合不了。
瑾蘇不語,隻是閉了閉眼,聽她繼續道,“就算從前是他傷害你,負了你,可都過了這麽多年,他心裏的苦你不知,他要贖的罪也早就夠了,你難道當真要如此決絕,一點情麵都不留嗎?”
“本宮很奇怪,你到底是以何身份在說這些話。”
女子轉過頭來,笑的嘲諷,“講情麵,你是皇上的親妹,而本宮是你的皇嫂。至於蕭望,他又給你灌了什麽迷藥,能讓你不顧你親生兄長的心情,在此不遺餘力的幫助一個外人?”
語蘭看著她精致而淡漠的眉眼,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江都晉王府初遇時,那個巧笑眉兮的清麗少女,她穿著白色長裙,躲在蕭望身後,被皇兄調戲的鼻尖通紅。
她隻是覺得難過,更覺得惋惜,曾經那個熱情良善,美好的像精靈一般的人兒竟已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冷清,不折手段,殘忍的令人生懼。
“我的確沒有資格說些什麽。”
頓了頓,她低喃出聲,“可你根本就不愛皇兄,不是麽?我不忍見他守著一個可能傾盡一生也等不到的人痛苦下去,我更不忍心,你就這樣折磨自己一輩子。”
“放下吧,好不好?”語蘭握緊了她的手,懇求道,“你去求皇兄,讓他放了蕭大哥,你告訴他這一切都是誤會,你別在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掌心是溫熱的粘稠,語蘭低下頭去,竟見那女子玉白的手上竟有鮮血在緩緩流淌,染紅了她白色的裙擺。
“皇嫂?”
語蘭大驚,才見一支鋒利的釵竟是被她緊緊捏在手中,她用力極大,甚至那釵,竟已穿透了半個手掌。
女子的臉色慘白,唇上毫無血色。
語蘭的眼眶突然就酸澀的厲害。
她想她懂了,她竟是用這種方法,她竟用這種近乎自殘的方式來維持那淡漠的情緒!其實她是在意的,她根本比誰都在意,是不是?
“你,你痛不痛?”她的聲音慌亂的厲害,“我,我去叫禦醫來給你包紮。”
可剛邁開腿,身後便傳來一陣猛烈的咳嗽聲,女子手中攥著那張白絹,一下一下的咳,鮮紅的血,染透了那抹白色,一滴滴砸在地上。
“瑾蘇!”
語蘭覺得自己的身子都顫的厲害,冰涼的手慢慢拍著她的背,良久良久,女子才止住了咳聲。
“為何會這樣?你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你做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對不對?你告訴我,告訴我好不好?”
瑾蘇閉了閉眼,又緩緩睜開,目光空洞一片。
她突然就很想笑,她想自己上輩子一定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大奸之徒,否則這輩子,上天為何從來都不肯善待她呢?
“我知道這樣做很殘忍,我知道他一定會很傷心很痛苦,可我沒辦法,我”
活不長了啊
語蘭腕上的珠鏈掉落在地,瞳孔,溢滿了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