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急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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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生勿入帝王家!
第二章急審
太後待得玉瓊入內,凝神看了皇帝片刻,依舊靠著引枕,一手扶著頭,一手輕輕敲著塌上的梨花木小桌,緩緩的吐出一句“傳哀家的懿旨,宮人奕華意圖不軌,犯上作亂,即刻收押慎刑司,玉華宮一幹人等,逐一清查,不可漏下一人。待查出主謀後,淩遲處死,誅三族,餘親沒入賤籍,遇赦不赦。”公主琪琪格聽了暗自想到太後娘娘隻得皇帝哥哥這一個親生兒子,如珠似寶的養大,好端端被一個妃妾所傷,皇帝哥哥自己的傷口尚且淌著血倒顧不上,先緊著來太後處跪著為凶手求饒。想來這一舉動倒讓太後娘娘氣愈發的狠了。故此,連弈華原有正二品的朝元夫人稱號也懶得另行奪了去,直接金口玉斷四個字‘宮人奕華’,這宮中此後各處相關的記檔自然一筆勾銷,竟是從來未曾有過朝元夫人了。
公主心中所想這些念頭,也不過隻是電光火石間的事情,皇帝的脊背本來是挺的筆直,聽到懿旨,若被抽去脊骨一般,一把拉住玉瓊的裙角,玉瓊不便亂動,站定了望向太後,皇帝鬆開手,對著太後重重叩頭下去道“母後執掌後宮,定奪內苑事宜原是正理,兒子不敢多言。隻是若奕華去了,兒子的心也說不得隨她去了。兒斷斷不敢為了一個女子難為母親,兒隻是為自己的心。”太後聞言怒氣更盛,直起身,正坐定眼看向皇帝,一時間卻也不知道該說出什麽話才能來打消他的執念,隻覺得腦仁兒一陣陣的疼。
皇帝抬起頭來,眼眶已是微潤,他膝行了兩步,跪在太後的腳邊到“先皇殯天以來,兒子和母親相依為命十餘年,母親的慈恩和艱辛,兒子不敢有一日或忘,兒子不敢忤逆,隻求母親再疼疼兒子吧。”停了停,見太後微微有動容之意,卻依舊沉默著沒發話,皇帝替太後理了理裙角的褶子,低低的哀告了一聲“娘~~”。
太後聽得皇帝這樣喚她,那瞬間,心不由得軟了一半,複又想到,皇帝這番作態全然是為了那個弑君的賤婦,心頭火起,兼之病痛之下頭痛欲裂,肚腸不由得比先前更硬了三分。但為了不處置過於生硬傷了母子的情分,也是叫皇帝這毫無理智的癡情又不由勾起六七分好奇。故而轉念一想,吩咐玉瓊說“既是如此,暫緩收押,且先把這宮人帶來哀家親自審問。”
琪琪格甚是乖覺,心道此事從頭到尾,處處透著詭異,將來保不準成為皇家一段秘辛,自己現在倒是少參合些為妙,遂稟告道“母後,孩兒送皇帝哥哥去歇下吧,咱們北漠的兒郎雖然不怎麽在乎這點些微小傷,皇帝哥哥看起來傷口也不像中了毒的樣子,但畢竟龍體尊貴,折騰到這時辰,還是該傳個太醫來處理包紮一下才放心呢。”
皇帝心中頗有些忐忑,知道自己的母親並不是隻懂後宮瑣事的普通宮闈女子,多年輔政下來,辨理明知,殺伐決斷,是一樣不缺的。自己仗著母子情分為弈華求情,說好聽呢是為情所困一時糊塗,要說不好聽的全然是向母後威逼撒賴,太後不可能聽不出來,奕華的生死全在母後一念之間,但母後如此在意此事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安危,此番弈華的弑君之舉明麵上證據確鑿,隻是原因尚且不明而已,她能不能逃出命來全看太後肯不肯相信他對她的一片心了。但他也知道就算太後再怎麽想保全兒子的一片情思,也未必肯放過一個弑君的女人,這樣的風險,常人斷不敢冒,身為母親更不可能賭。皇帝跪在那裏思來想去,除了哀告竟無法可想,完全是一個死局。
好在看太後尚且在乎皇帝的感受,皇帝也知道不宜頂得太過,於是也任由琪琪格拉了自己去偏殿包紮。
太醫給皇帝清理完傷口,照例說了幾句安慰保養為要的醫囑,就退下去跟隨侍交代要留心之處了。皇帝坐在塌上胡思亂想,尤自為奕華擔心,公主琪琪格在一旁忿忿不平的對他說“皇帝哥哥,母後一直病著,太醫的吩咐你是知道的,現在莫名其妙卻要為你這檔子事情這樣憂心,就是琪琪格也是為你提心吊膽。皇嫂眼下是在養胎,母後特特吩咐了不許拿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去打擾,不然知道了必定也是為你擔心的。可這些身邊的關心你的人你全然不顧,倒把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捧上了天,自己的傷口還淌著血,就來太後麵前替她求情。如今叫這美女蛇狠咬了一口,她一個好端端二品夫人為什麽要行刺,必定是早有預謀,說不定還是內外勾結的。我看她多半是亂黨餘孽,又或是敵國奸細,這身份可要好好查一查,到底什麽來曆!”
預謀!皇帝心下一沉,他何嚐不覺得蹊蹺難解。但事發突然,他雖然也疑惑為什麽一向情意綿綿的奕華會趁著伺候他晨起的時候突然行刺,但眼下他更多的是想著怎麽先從太後手裏保住奕華的命,至於其他原因,日後再查不遲。奕華一向是那樣直率的一個女子,必定是有什麽迫不得已的緣故才做出這樣情非得已的事情。他回想起在慌亂中自己隻不過抬起右臂胡亂一擋,那弈華手中的匕首就掉了下來,絕非誠心行刺。她素習武藝,絕不至於握匕首的手都穩不住,若是成心要置自己於死地,自己淬不及防之下,必然可以得手!皇帝心中寬慰自己,又為弈華想了十七八個不得已的苦衷,甚或於想到很該給弈華也招一個太醫,說不定是得了失心瘋,又或者請一個薩滿來做做法,也許是被人下了巫術。
皇帝猶自在那裏胡思亂想,阿瓊已將奕華帶到太後跟前。這女子釵簪皆去,華服已除,隻緊緊挽了一個髻,身上著一件月白色的舊衫,臉上脂粉全無,一副素淨打扮,手腳拷了精鋼打造的鎖鏈,靜靜跪在內室門邊,一副全然無所畏懼的樣子。犯婦羈押雖說理應除服去簪,但剛犯下弑君這樣的大罪,驚惶之下自然是沒人敢幫她收拾淨麵之類,這樣看她一身打扮,倒是早做好了被囚的準備。太後隻看了一眼,心裏冒出的四個字倒是和公主在皇帝麵前說的話不約而同早有預謀!
太後心裏漸漸鎮定下來,既然早有預謀,這女子對皇帝必然也是虛情假意了,隻要查明真相,皇帝不可能為了這麽一個心懷叵測又欺騙他感情的女人再昏了頭。
太後想明白此中關節,心神漸漸定了下來,於是不慌不忙的問“你有什麽要招的?”
奕華麵色冷冷的,口齒十分清楚“無話可說,隻恨一時心軟,未能如願。”
太後本來急怒已漸消,聞言不由大恨,原不欲說出皇帝求情之事,以免此罪婦利用此點翻身。如今忍不住為兒子不值起來“毒婦!皇兒傷口尚流著血就跪到哀家麵前來為你求情,一口一個無心之失來為你開脫,如今你倒招認的爽快!”
奕華聽到這些話,既為著未能得手深恨自己耽於情愛,失了手,又感於皇帝一片赤忱錯付,隻覺心中絞痛難當,幾乎要露了怯,但還是極力穩住聲線道“皇帝這樣錯愛,倒不是明君之舉了。”
太後氣極了反倒笑起來“好好好,你十分有骨氣,哀家知道你這樣的亂臣賊子,必定是生了一副冥頑不靈的賤骨頭,輕易不肯悔改招認。但謀逆這樣的大事,隻你一個人也做不來,想來是一家子的反叛,哀家隻將你族人一個個敲斷骨頭來問,看看是不是都跟你一樣硬氣。”
奕華本抱了必死的心行刺報仇,但不知為何事到臨頭卻下不去手,心裏又是悔又是痛。眼看如今太後又拿族人來威脅自己,想起一家親長的血仇不曾得報,而禍首卻逍遙事外,甚至惺惺作態的要救自己,隻覺得悲憤難當,也顧不得叔父的遺言囑咐,不管不顧的恨聲道“長公主殿下,我的族人,早叫你兒子攛掇著你的昏君弟弟敲斷他們的骨頭了!”
玉瓊本守在一邊不言不語,聞言嗬斥到“沒規矩的小蹄子,嘴裏不清不楚的胡亂攀扯什麽!”
奕華咯咯咯的笑了半晌,那笑聲裏滲出駭人的意味,傳出內室,門口守著的玉瑤聽到打了一個冷噤。太後耐心甚好,等奕華笑畢了,不以為意地說到“你這丫頭竟隻是匹夫之勇,懲一時血氣,哀家倒高看了你。”
奕華皺皺眉頭,疑惑的往太後麵上看去。太後接著緩緩說到“我北漠與天南不過友邦來往,天南皇帝是皇兒的舅舅不假,也不過是比諸國間邦交更加和睦些。”太後嗤笑了一聲,又說下去“但再和睦也沒有攛掇鄰國君主隨便將人誅族的道理,南朝皇帝幼承帝訓,素有明斷,也不是隨便被人蒙蔽的昏君。賊婦好糊塗心思,受人挑撥就生出這樣不忠不義的念想。不過既然被族誅了,你僥幸逃出便是造化了,竟然以南國罪女出身在本宮眼皮子底下混到正二品高位,小丫頭一腔花花腸子倒是不少,隻心肝長錯了顏色,竟全然是黑的!”
奕華前一句勉強忍耐能聽的下去,之後聽太後一句就冷笑數聲,後麵竟是冷笑連連,繼而一陣咳嗽,想到自家傷心事,又夾雜了哭音,漸漸有些順不過氣來的樣子。
玉瓊一直留心著太後的臉色,見眼底裏倒是訝多於怒的樣子,便知太後剛剛那些說辭,不過為了激怒犯婦,以便套話而已,實際上太後心中必定已然對犯婦所言起了疑。眼看奕華過於激動,不免有些不方便繼續盤問,於是至外間倒了杯涼茶來往奕華臉上一潑。玉瓊自小習武,手勁和準頭盡有的,那杯茶雖然大半潑於奕華頭頸之上,但也有那麽不多不少的一小口不偏不倚正好潑進了她嘴裏。
奕華本來隻是一時情急,有些喘上了,故而說不上話來。這一口涼茶下去,隻須臾就順過這口氣,恨聲到“楨叔叔,你這樣傻,為長公主送了全族的命,人家也未見得肯為你叫一聲屈!”
太後每個字都聽明白了,心裏卻一時轉不過彎,並沒有聽的很明白,但覺得心裏狠狠一痛,像是有什麽最重要的東西失去了,茫然無措的問“你說什麽!誰是你楨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