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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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生勿入帝王家!
    坤寧宮內,被稱為“寬仁太過”的謝皇後,從早上起便一直拉著女兒絮絮叨叨地說私房話。
    神鬼之事實在難測,嘉楠也沒敢把自己和奕楨的異樣給母後分說。但前生今世經過了這許多事,實在再難時時處處裝作一個孩童。謝皇後不明所以,以為是宮外受了驚嚇,長了大許多,徒自感歎。嘉楠樂得她這麽想,也方便自己後麵的行事,否則想做點什麽事情,身邊竟是連個趁手的人都使喚不動。玉瓊、玉瑤的忠心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但從前日的情形來看,總忍不住把自己當作一個孩童,實在比不得前世好用。
    謝皇後一臉慈愛地摩挲著嘉楠的小手,吩咐道“玉瑤、春芳可以不罰,但是不能再留在你身邊。”嘉楠大驚,正要反駁,謝皇後製止了她說話,給她細細解釋道“我兒寬以待人,不忍亂施刑責,這原是好的,母後也不要你動輒喊打喊殺的。嫡長公主是該有嫡長公主的身份,也該有嫡長公主的氣度。”
    “可是,”謝皇後話音一轉“處事也要有宮裏的規矩章程,日後方能服眾。玉瑤、春芳當值期間出的事,這當差無論如何都不能算是周到,出了這種大漏子的婢子絕不能留在身邊,否則你身邊以後誰還肯勤謹,反正出了錯,隻要拿得出個借口,竟然是不追究的了。”
    嘉楠默然,她主持過宮務更打理過政務,深知母後說的很是,若是前世琪琪格身邊出了這樣的宮人,她必不能留的。何況“規矩”二字妙用無窮,隻要明麵兒上立好了規矩,內裏卻不是沒有講究的,加之放出玉瑤竟化解了她心頭另一件事。遂點頭答應“母後說的極是,楠兒受教了。”
    她心中隻須臾便有了計較,但仍舊托腮凝神細想了一回兒,方給謝皇後商議道“春芳原也大了,這就照大宮女的舊例放回本家婚配,既犯了錯,我這裏也再無賞賜,許她自帶上積年的體己也就罷了。”
    謝皇後看她小小年紀,分派得也有條理,讚許地點點頭,問道“玉瑤你又如何處置?”
    嘉楠大大方方地說“玉瑤不同,她年歲尚小,家裏又沒了人,放出去我不放心,母親或有舊年放出去的孤身嬤嬤,若有寬厚合適的,替她找個幹娘吧。”
    母女倆自在閑話,於嘉楠是多年不得,一是多少感歎,隻覺得心中甚是安然。
    申時方至,有宮女來回話,道是清涼殿派了小中官來宣口諭。嘉楠心中一動,先行開口急急地說了一個“快宣!”
    小中官先向皇後行了禮,拱手說道“聖上吩咐了,皇後娘娘不必多禮。”謝皇後含笑點點頭,安坐入常,又瞪了嘉楠一眼,嘉楠於是不情不願站起來聽諭。她在北漠多年,不說後來當太後的光景,就是早些年當皇後的時候,阿日斯蘭也從來沒在她麵前擺過皇帝的譜。回想起兩人私下相處的時候,阿日斯蘭更是肯縱著她些,若須著人傳話,換了阿日斯蘭肯定吩咐說“去請你們娘娘一個示下”。
    想到此處,嘉楠又是自責好端端的又想起這事做什麽,重見親麵比什麽都難得,給父皇行禮有什麽可計較的。
    嘉楠猶在胡思亂想,那小中官已經三言兩語說完了。謝皇後扭頭問她到“恰你在這裏,你倒是想如何答謝他?”嘉楠一愣,“啊?”
    謝皇後“你父皇已經追封了那位奕小公子的父親公乘之爵。”
    嘉楠不以為然地說“一個民爵就酬的了搭救公主的功勞呢,父皇忒小氣!”
    謝皇後好笑又好氣“民爵至高不過公乘,這也便夠了。至於那位奕小公子,你父皇已下旨交與虎豹騎的曹都督親自教導,日後自然有大好的前程,過幾年立了軍功,那自然有結結實實的爵位到手。這是你父皇的恩典,隻因我前日說了,我這裏還另有重賞,此刻聖上遣了中官垂問,想是那位小公子要即刻出宮去了。”
    奕楨的喜好,嘉楠想也不用多想“即是從軍,賜他良駒、寶劍、鎧甲!”謝皇後點頭允了,自又添置了一些財物,小中官自領命去辦。嘉楠隨後又暗自疑惑,此時奕楨前一刻還是山野村童,怎麽這就能入得了百人將方可補之的虎豹騎,想必這其中另有際遇,他人未必可知,隻能相會再詢了。她想到奕楨此去果真是天涯路遠,博軍功又須得上戰場,到底刀劍無眼,心中如何不擔心。想到此節,嘉楠在坤寧宮就待不住,隨便指了一事做幌子,便出來帶了玉瓊玉瑤往兩儀門行去。
    兩儀門分隔了前朝後宮,除當中宮門及側門外,兩側各綿延一截女牆。嘉楠帶玉瓊玉瑤行至此處,也不解釋,徑自登了牆,往重華堂看去,然她三人枯站了半響,直站的她腿腳酸軟,眼看日頭就要偏西,許是奕楨早已走了,也並未得見。
    嘉楠心中且澀且痛,麵上雖沒有哭,侍女已看出她傷心。玉瑤隻當嘉楠小孩子心性,過幾日便丟開手了,有意哄她開心,賠笑道“他日小公子立了軍功,封侯之時再來拜見殿下,豈不彼此歡喜?”
    嘉楠輕笑一聲,認真地點點頭“自然是要封侯的。”暫拋開此念,對玉瑤說起另一事“今日回去,你便可收拾打點行李,這宮裏你待不長了。”玉瑤心中一直擔憂此事,此刻聽嘉楠道來也終於釋然,又跪下叩頭道“隻是出宮,還讓收拾行李,想來殿下多番維護,婢子才免受責罰。日後婢子不能再隨侍殿下左右,還請殿下多加保重。”
    嘉楠定定看向她,說到“雖不在宮裏了,也還得給本宮辦差。”玉瑤不明所以的看著嘉楠,嘉楠也沒有多做解釋,隻說“日後玉瓊來找你,你自然就知道了。”
    離了兩儀門,嘉楠並回轉坤寧宮,反而帶著玉瓊玉瑤往清涼殿行去。清涼殿一半蓋在太液池岸邊,一半淩波於太液池水麵之上,下有無數立柱支撐,上以曲徑回廊與岸上連通。到得夏日芙蕖盛開,曲徑正是賞荷的好所在,天祿齋也可由此直通而入。
    嘉楠有事去麵見父皇,故而至此,剛在曲徑上拐了兩個彎,恰遇見嘉柳同阿日斯蘭並立賞荷。阿日斯蘭個子極高,嘉柳到底年紀小,一向高挑的她在其身邊居然也有了幾分小鳥依人之態。阿日斯蘭開口問道“惠和妹妹是來賞花的?小王方才見過了表舅舅,因未見過蓮花,各式各樣,一時也分辨不得,倒不知道有如此多的分別,剛巧瑞和妹妹路過,多虧她與我分說。”嘉楠看了看他二人,說到“三皇子好興致,我來此處請見父皇。”
    嘉柳並未上前,隻草草與嘉楠欠了欠身算作見禮,又扭頭對阿日斯蘭說到“那邊尚有天竺來的珍品,表哥隨我前去一觀。”阿日斯蘭本就懶怠應付嘉柳,見得嘉楠至此,愈發不動聲色的往旁邊站開了些,忽而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瑞和妹妹,小王突然想起尚有一事未曾提起,還需再去請見,下次再請教妹妹。”又扭頭對嘉楠道“妹妹可有什麽要事麵聖,小王同去,不叨擾吧?”
    嘉楠轉念一想,麵聖所陳之事,若有阿日斯蘭相助,倒的確更有把握,於是抬了下巴,一臉驕傲的樣子“自然是有要事”阿日斯蘭心中不快,以為下半句必然是“不便同去了”想不到嘉楠話鋒一轉,展顏一笑“三皇子同去甚好,尚可為惠和美言兩句呢。”
    阿日斯蘭大喜過望,急問道“妹妹有什麽差遣,隻管吩咐。”嘉柳遭拒了本不是滋味,從旁把絹帕扭做一團,此刻聽了這話心中更不高興嘉楠是姐姐,她是妹妹,嘉楠是中宮皇後生的嫡公主,她是妃妾生的庶出。宮裏淨是拜高踩低之徒,明裏嘉楠處處她都比不過,如今來了個外邦的俊逸皇子,才不過見麵一次,也時時把她巴著,打量她不知道,昨日夜宴上,前腳嘉楠走了,阿日斯蘭後腳就跟了出去,此刻又是這樣!
    想到這裏,嘉柳就甚是不平,越想越氣,扭頭恨恨地哼了一聲。嘉楠不動聲色地刺了她一句“瑞和今兒是怎麽了?三皇子有正事,你要找人賞花,隨便宮裏喚個閑人就是了。”
    嘉柳“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別衝我擺姐姐的譜!”丟下眾人,捂著眼睛跑開了。嘉楠愕然,想起這還不是那個後來處處與自己作對花樣頻出的庶妹,隻是一個驕縱不懂事的半大少女罷了,一時感歎,但尚有正事,無暇他顧,隻吩咐被嘉柳丟下的無所適從的宮人道“快追上去,好生安慰她,別鬧出事來!”
    阿日斯蘭無可不可,從旁催促道“惠和妹妹有何事?”
    嘉楠如此這般與他分說,片刻便到得天祿齋外。得見了皇帝,嘉楠一本正經的請求到“父皇,北漠的寶音公主親領了一萬親兵,在草原上好生威風,兒臣也要!”皇帝一聽大笑“嘉楠,你可懂什麽是帶兵,你又要帶兵做什麽?你問問阿日斯蘭,他們草原兒女,會走路便開始學騎馬,會握勺就開始握刀,上馬可殺敵,下馬可牧羊。你還是和姊妹們玩耍就是。”
    阿日斯蘭笑道“寶音姐姐自小騎射是不錯,然這統領倒也不是她自己。公主隻要曉得如何差遣公主衛就行了,帶兵自有統領。”
    嘉楠認真地說“不妨礙,女兒又不要領一萬。這次出宮遇險,可見侍衛皆不得力,女兒隻要精兵,先選五百即可!”皇帝一聽,原來並不是要成軍,公主成年開府的部曲按製也不止此數,心中倒是無可不可,複又聽嘉楠說到“北漠可汗的女兒能做到,父皇的女兒自然也能!”心中暗許,這才是帝國嫡公主的氣度,因而笑道“既這樣說了,朕也不能小氣,公主建府按製部曲五千,朕準你可有八千。隻是現在隻能領五百,若是帶得好,可隨時擴員。若是你自己立不起來,那就等到建府再說。那麽統領一職就讓”
    “統領之職,兒臣自己挑!”嘉楠急急地打斷了話頭。皇帝隻當她小孩心性,隨她胡鬧,於是也準了。
    阿日斯蘭雖然為了討好,不得不幫著嘉楠說話,但是想到嘉楠比前世更早提出設立公主親衛,又要自己挑統領,想必是想把奕楨早日安頓下來,心中頗有些酸楚,複又自己安慰到這也不是壞事,這奕小子又把自己弄成公主家將,隻要他日設法不讓他立下那場奇功,自然可以把他一輩子釘死在家將的位子上,別想著奢望公主了。想不到這二人竟然會自己設了個繭把自己縛住,阿日斯蘭不由得心情好了起來,嘴角一點點的往上彎。適逢嘉楠心願得償,也禁不住眉眼彎彎,倆人並立而站,恰對望了一眼,各自竊喜,看起來倒是空前的和諧。皇上一眼看去,倒觸起一個想頭,不禁心念一動,第一次認真考慮起如何給嘉楠設一支悍勇起來。
    忽而聽的外麵一片嘈雜,有內監一臉焦色,疾步入內稟告“稟聖人,瑞和公主落水了!隨侍正在營救,還請聖人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