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私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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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生勿入帝王家!
    到得午後,眾人便不上點將台了,皆會與中軍營帳,仍是嘉楠首座,曹、廷二人陪之。當中前半場設了十二條案,乃是通過前述科目的十二領隊的考桌。十二條案之後是一個巨大的沙盤,自帳頂垂下帷幕蓋住。
    先試策論,隨侍拿托盤托了武經若幹,請嘉楠揀選。嘉楠身量不足,因而站起來,抬眼往盤子裏略掃了一眼,取了《武經總要》,翻到第一篇,提朱筆圈了“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幾個字。然後放了筆,曼聲說到“此番非是問治國策、治軍策,餘之私屬選將耳,各人自陳有何勝任之能即可。”
    嘉楠說完頓了一頓,向廷鵠示意。廷鵠上前接著介紹“自認完成者,可將考卷呈上,主考認可後,可即刻進入帷幕,觀察沙盤,並提前選取兵卒,無論是否答完,一個時辰後開始沙盤對戰。”
    題目規則自有書記記於榜上,呈上來給嘉楠看過無誤後,請用了公主金印,懸掛於考場前方正中。十二人中有冥思苦想的,有奮筆疾書的,有且作且思的,不一而足。
    題榜之下,設有一案幾,點了一支兩尺線香。嘉楠與曹允、廷鵠三人枯坐無聊,不免緩步在場內打探。見有人索性把那《選將》一篇默書在紙上的,曹允默默搖了搖頭;又有人把那五才五謹一股腦往自身上扯的,將自家形容為將星下凡,冠軍再世一般,嘉楠忍不住莞爾一笑;廷鵠連看了幾個,麵上都波瀾不驚。
    自兩刻後,陸續有人交了卷,其中有那默書原文的,被曹允發回重寫;又有實在文筆不通,錯字連篇一人,當場黜了。甲三八寫的不多,自陳其青影受訓之績,又敘公主衛之責,再述自身對統領一職之籌謀,雖無甚文采,勝在語調平實,言簡意賅,首先交了卷,待三人看過後,被允第一個進入帷幕。
    又過了半刻,最後一人也被允了可入沙盤區域,於是又隨侍將帷幕升起,條案撤去,眾人圍站於沙盤之前。沙盤中下部是一片綿延的山脈,峰頂泰半塗了白色,山脈以北逐次是緩丘、草原上有若幹蜿蜒曲水,偶有一些村莊,北部一處有一座雄城,背靠一群低矮山丘,旁側是一個大湖。
    奕楨隨曹允上前,往那沙盤一看,身軀不由一震,目光轉向嘉楠。嘉楠恍若未覺,持竹竿在沙盤上虛指“此山脈以南為紅軍大營,以北為藍軍。執藍者可於城外任意紮營,以攻入城中為勝;執紅者可選一隊守城,餘者須從大營馳援,以在藍軍入城前解圍為勝!”
    甲三八質疑到“雖說是守城易、攻城難,但一則城內與山南難通音信,消息隻怕不易送出;二則援軍須得翻越大山方能馳援,觀其雪線,此山甚高,翻山則足以折損過半,以疲憊之師擊敵不易。又隻有一隊在城中,攻城一方足有六隊,隻怕守方堅持不得。藍軍幾是必勝之局,紅藍兩軍贏麵大不相同,實在不公,還望公主明鑒。”
    嘉楠點頭道“你說的不錯,藍軍幾是必勝之局,然則你現在是公主衛統領,本宮陷在城中,你待如何?”
    甲三八目光一凜,正色道“敢為公主效死!”便要往紅軍大營方向走去,又有幾人聽了,暗覺是個表忠的機會,便要跟過去。嘉楠微微一笑,緩緩說到“隻是沙盤推演而已,本宮是不論立場,隻取勝方的!”跟隨者中便有人腳下改了方向,也有人心下暗悔,但還是硬著頭皮跟上。
    甲三八腳步未停,在紅軍大營方站定,眼睛亮若星辰,信心滿滿地向嘉楠拱手道“小子非是作態。既是馳援公主,非小子不可!”
    奕楨原本對甲三八印象頗佳,明知忠勇是選將之首要,但聞聽此言心中還是一滯,大為不快,瞬間就冷了個臉。嘉楠向他看了一眼,心內忍不住想笑,臉上就帶了出來,溫言對甲三八到“好,那本宮靜候你手段。”
    奕楨見嘉楠笑語嫣然,更是忍不住要攥緊了拳頭,想給那耍寶的小子一拳揮去。到底還是忍住了,隻是緊緊抿了嘴,臉上如同掛了寒霜,幾乎要把人給凍住。
    一時各隊擇定陣營,待得一聲鑼響,便各展手段。曹允也覺這戰例極為不公,又因為先時對那甲三八印象極好,暗暗為其可惜,於場上對他更是頗多關注。
    嘉楠看了一會兒道“曹督,本宮賬內待久了氣悶,借你親兵帶路出去散散,此處便全盤托與大人了。”
    曹允見嘉楠年紀尚小,歎她能堅持了這大半日已經十分不易,遂承諾到”殿下放心,臣必然盡心竭力。”
    嘉楠隨口說到“楨哥哥原是舊識,便多有勞煩了。”
    奕楨心中快意,冰霜臉瞬間化了凍。嘉楠吩咐隨侍“你等在這裏好生看著,回頭好生給本宮分說戰況。”隻帶了玉瓊便讓奕楨帶路出了營帳。
    剛出了營帳,嘉楠便嚷嚷天氣炎熱,騎裝氣悶,要換衣服,帶了玉瓊往臨時安置的行營而去。進了內帳,嘉楠直接吩咐玉瓊到“你在此處守候,有人尋來就說本宮累了,在內休息,等本宮醒了方可通傳。另取你替換的衣裳來與我換了。“
    玉瓊大驚,阻撓到“婢子不敢,殿下這是要往何處去。”嘉楠定眼看住她“本宮要與奕小將軍巡營。”
    玉瓊幾乎要哭出來,先那奕公子在宮中之時,便覺得殿下對他青眼有加,別有關照。當時想到公主年幼,尚不敢深思,加之那奕公子又出了宮,想來經年難見,倒無需生事。
    眼下公主如此吩咐,由不得她不多想一層,帝姬身份不同普通女子,若是成年公主同哪個臣下狎昵些,雖則說起來不美,到底也不是什麽大事。隻是嘉楠不過年方十歲,想來未必是自己懂什麽旖旎之思,說不得便是被那個姓奕的小子哄住了。
    嘉楠看她表情便知她所想,有意今天要說通此節,否則日後行事處處不便。於是循循善誘到“你必以為本宮與奕小將軍有什麽私約。又或者說,奕小將軍看本宮年幼,哄了本宮意圖攀附,是也不是?”
    玉瓊一聽正中所想,拚命的點頭。
    嘉楠歎了一口氣,說到“阿瓊,你長了本宮三歲,原來在母後身邊伺候的時候,帶著本宮玩耍,本宮還叫過你瓊姐姐,可還記得?”
    玉瓊含淚點點頭“殿下聽玉瓊一句勸,遠著奕公子些兒吧!”
    “瓊姐姐,經了宮外一險,本宮已經不得不長大,你也要快快成熟才是。”
    玉瓊十分不解,嘉楠耐心解釋道“玉瑤不是被攆出去的,乃是本宮吩咐她出宮辦事去的。”
    “宮外失陷一事,必是華家所為,但父皇奪了華貴妃的協理宮務之權,又準本宮提前設公主親兵,已經是對華家的懲戒,不會再有動作了,更何況華貴妃又有了身孕。”
    “本宮設公主衛,是要有一隻自己的力量,禁中安全一向由華興卓統領的禁衛軍負責,他對父皇自然是忠心的,對本宮那就未必了。”
    玉瓊似乎有點明白小公主已經和以前大不一樣了,但還是有很多想不清楚的地方“那奕公子?”
    “奕楨無意間救了本宮,壞了華家的好事,自然是華家的肉中釘,骨中刺了。既已和華家成了對頭,倒不如倒向本宮,替本宮辦事。玉瑤出宮,以後就是要替本宮和奕楨傳遞消息。”
    玉瓊頗不以為然“華家勢大,奕公子不過小小一親兵,能抵什麽事兒啊!”
    嘉楠心中暗道你奕公子以後頂用著呢。隻是眼下不便多言,遂胡扯道“他是什麽人的親兵?”玉瓊自以為猜著了,大喜“殿下意在曹督?!”
    嘉楠微笑不語,心想說不定叫你這丫頭歪打正著,看曹督對奕楨的態度,以後說不準真能把虎豹騎拉攏過來。
    玉瓊自以為猜中,用力點點頭“婢子一定守好內帳,等殿下回來。”
    嘉楠眼珠轉了轉,補了一句“母後那裏不可多嘴,她懷著是身孕,不可憂慮過甚。”
    玉瓊應了“婢子明白,殿下盡管放心!”於是出去取了自己帶著的備用宮裝,替嘉楠換了。
    嘉楠換了衣服,低眉斂目出了營帳,守帳的護衛平時也沒仔細見過嘉楠真顏,向來是隻認衣衫不認人的。此刻隻當是哪個宮女領了命出外辦差,俱都不以為意。
    嘉楠走了一段路,趁人不注意,拐了彎,與奕楨碰了麵兒,手上托著一個小球笑眯眯的問他“這是與我的?”。
    那小球是金絲楠木雕成,內外兩層,外層是鏤空的花格,上半是若幹祥雲紋樣,下半是一個燕巢造型,內裏是兩隻依偎在一起的小燕子,惟妙惟肖,十分精致。
    奕楨答非所問“營內皆是大頭兵,氣味不好,我帶你出去逛逛罷。”
    於是奕楨帶她七拐八拐,走到一處小門,對看守說“這位姑娘領了公主的令外出辦差,命我護送。”看守一則認得他是曹督親兵,二則知道今日公主在營中,除了公主身邊,營內也無其他女眷,心中都不疑,自然好生放了他們出去。
    到了營外,待走出了守衛的視線,兩人齊齊鬆了一口氣,四目相望,不知不覺牽了手在一起。奕楨滿心歡喜“楠楠,今日七夕,前方不遠是秦渠,咱們去放河燈可好。”
    嘉楠托了小球沒有放過先前的問題“這是與我的嗎”
    奕楨受不了她的傻氣,無奈道“難道還能是送別人的錯塞你手上了?”
    嘉楠嘟囔個嘴“以前你就沒有送過我什麽東西!”
    奕楨悵然“以前微臣什麽不是殿下賞的,哪敢厚顏提一個‘贈’字。”又歎了一口氣道“其實後來到了玉關,發現產著上好的羊脂白玉,我尋了當地一個老師傅教我雕了好多你從前喜歡的小兔子、小鳥之類,隻是為著‘北後安須南兵拱之’,不便給你送去了。眼下小兵俸祿買不起好玉,買一塊好的金絲楠還是可以的,雕木頭比雕玉石容易,沒內力也使得。你可喜歡?”
    嘉楠感歎到“我不過玩笑一句。當日燕城之圍,是你帶了人拚死來援方解了困的。我還記得那會兒你領了人,自雪山下來,馬歇人不歇,一路馳援,一天一夜不曾下馬。到了燕城之外,又僅憑兩千人馬與三萬叛軍周旋了整整三日,其間槍不離手,人不卸甲,血水混著冰雪凝了靴子鎧甲,脫都脫不下來,最後是使了匕首方才割開的,一身上下通沒一塊好肉,命都與我了,還說什麽送不送東西。”
    嘉楠歎完複又不解到“隻是‘北後安須南兵拱之’是什麽意思,想來是說的我,但我竟沒有聽過!”
    奕楨發覺失言,不由幹笑了兩聲,想把話題岔開。
    嘉楠驚覺有異“你有事情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