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香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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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生勿入帝王家!
    四隻隊伍出了大營,便碰頭重溫了地圖,商議了十幾處可匿人馬之處,分別派了哨探,。哨探回報幾處可疑之處,也一一前往找尋,間或與藏匿的“盜匪”不妨頭照上了麵,還打鬥了幾場,但都沒有什麽收獲。
    眼看臨近日落隻有不足兩個時辰,眾人不由有些焦急,終於在峰頂與一支小隊拚鬥後,奪得了一麵猩紅大旗,當中繡了青鸞,上書“惠和”二字。垣鈞、垣銳等人一見之下,大喜過望,認定便是此物了。
    眾人將大旗暫交予隨隊的奕楨保管,在垣銳的指揮下與盜匪且戰且退。剛撤到一處安全之地,垣鈺忍不住跳出來“時辰將至,不若就在此處分個勝負,贏了的帶了大纛自去營內複命,輸了的留下來斷後!”
    垣琰搖頭道“賊匪軍旗已失,無需再分而散之,必然要漸漸合攏來追。不若四隊都留夠斷後的人手,其餘人等攜旗速速下山,待下山之後再分個高下。”
    一時兩隊人馬各執一詞,爭執了起來。垣銳急道“還需得速走,此刻留人阻後頭的追兵容易,但山內其餘各處尚有伏擊,難道要一路分兵不成,那到了後麵便越行越險了!”但垣鈺不知道為何,十分心急,定要立時定出輸贏。
    三方正僵持不下,追兵已近,不得已垣銳又從四隊各指了若幹人等斷後,急急忙忙的帶了隊伍往山下行去。如此路上吵吵鬧鬧反複兩次,大隊已隻剩下不足八十人,還未下得半山腰,於是又吵吵起來。
    垣鈞趁人不防側頭與自己隊中一名黑臉的青年低語了幾句,問道“可看準了?”那青年點點頭。垣鈞目光微閃,略一沉吟,朗聲道“大夥兒請聽兄弟一言。”
    從上山到現在,垣鈞除了一開始建議合兵,並無多話,但帶的小隊手下功夫挺硬,出力良多,大家也算看在眼裏,此刻吵鬧不休,俱都願意有人拿個主意,於是齊齊停下來聽他有什麽要講。
    垣鈞道“弟兄們想來已經發現,此試難不在尋寶,而在尋得之後如何帶回。敵手本來就三倍與我等,因著合兵,我等才有一爭之力。寶物未得之時,弟兄們尚能齊心合力,故而取得了大旗。然現在各隊都想自己攜寶複命,期望他人替自己斷後,試問哪個願意白白拱手讓人。若是在此比試內鬥,豈不是又自折兵力?”
    眾人或點頭,或若有所思,方才覺得這個終試至此方有了幾分棘手。有人就喊到“鈞領隊,你有什麽辦法就說出來吧!”
    垣鈞說到“不論哪個得了統領之位,自六月起,咱們俱都是公主衛中的袍澤,原該是最親近的兄弟,今日奪寶靠得是大夥兒齊心,他日拱衛公主,更是要兄弟一心。今日下山,也不當例外!”
    他頓了一頓,見眾人神色皆有動容,接著說道“自此時起,直至入了大營,咱都不再論哪隊得旗,隻齊心殺下山,有勞虎豹騎四位小將軍計數,哪隊擊敵最多,就是哪隊執旗複命。”
    眾人一想,唯有此法,把四隊比試、攜寶下山、擊擋追兵結合在一起,又不用內鬥自傷元氣,齊齊應了。
    因本來是演習,打鬥也是點到即止,故而兩卒對戰,論勝敗其實是取對方領巾,以代取人頭之意,現在隻需各隊保管好自己取得的敵方領巾,到了大營一數便可分了勝負,這樣比試,一致對外,確實比四隊自己打過要強上許多。
    奕楨自忖若是易位而處,也未必能拿出比垣鈞之計更好的辦法。雖然心中仍舊因前頭的一句話對垣鈞略有介懷,但心中也稍稍承認,現有的人選中,垣鈞的確更有問鼎統領之位的資格。
    眾人至此齊心合力拚殺往山下衝去,一路又遇到幾隊盜匪,雖然都一一擊退了,但到底自己也折損不少。而且山上各處藏匿的盜匪漸漸都得了消息,各自從不同方向合圍而來,雖然眾人集中了力量,但眼看是越發難以突圍了。
    到了半山一處名桃花源的溪流之處,眾人一路拚殺至此,隻餘下不到五十人,甚至垣鈺一個不防,也被人奪了領巾。聽得四麵都傳來盜賊奔跑呼喝的聲音,有人心下不由得有些泄氣,更有人沉不住氣,臉上就帶了頹唐之色出來。
    雖然傷殘都是假的,最終得了統領之位的也隻是領隊,但到底個個是血氣方剛的男兒,實在受不得一個“輸”字。此刻已經不那麽關心自家領隊能否如願,一天的共進共退下來,大半都把其餘三隊看做了自己人,隻想到有一人能衝出去也是好的。
    垣鈞仔細觀察了地形,衝先前那黑臉青年報以問詢的眼神,那青年點了點頭,然後趁人不備,鑽入樹林不知道做什麽去了。垣鈞對眾人問到“兄弟們可還有信心!”之前推舉垣鈺的花胳膊名叫魯大錘,最是個沉不住氣的性子,當下就嚷嚷道“鈞領隊,不是兄弟泄氣,實在是殺不出去啦!”然後扔了木棍氣哼哼道“哎!憋屈死俺老魯了,白忙活一個月咧!”
    受魯大錘情緒感染,陸續也有人扔了棍子道“殺得這鳥氣,被追得像灰孫子一樣!”
    垣琰與垣銳心中也是添了幾分焦躁,手中雖然攥緊了棍子,但眼裏也有了頹然之色。垣鈞往四周看了看,壓了聲音道“我有辦法送出大旗,兄弟們且振作精神,殺過這一局,尋一個僻靜處說話!”眾人聽得他有辦法,俱都精神一震,垣琰與垣銳更是目光凜然,盯著他問道“此話當真?!”垣鈞認真的點了點頭“先殺退這一波,找個可說話的地方再議。”
    眾人無形中對他已經建立了極大的信任,經他這麽一講又重生出了希望,一波盜賊又至的時候,眾人齊心合力殺退了去。然後退到一背靠山壁之處,眾人在垣鈞招呼下圍在一起,之前那黑臉青年抱著一物笑嘻嘻進的人圈來。
    大家一看,大吃一驚,這青年手上抱了一隻剛出生月餘的小香獐!眾人不明所以,正要發問,聽得極淒慘的一聲獐鳴,眾人齊齊循聲看去,一頭母獐自樹叢中鑽出,滿眼懇求之色看著那手抱香獐的黑臉青年。
    魯大錘不耐煩“都什麽時候了,還整這個做耍子,那母獐子剛生了仔兒,你做什麽把它孩兒偷了!”
    黑臉青年隻管抱著小香獐不撒手,那母獐眼中滾出淚來,兩腳一彎,衝那青年徑直跪下。魯大錘一見就受不了了,他自幼貪玩,成日家遊手好閑,不務正業,唯有一個好處,就是極孝順。犯事也是因為有地痞當街欺辱他賣茶葉蛋的老母親,他一時激憤,失手把人打殘。
    魯大錘劈手就要奪了那幼仔還給母獐子,黑臉青年向後一躲,垣鈞打橫裏伸手攔住魯大錘道“魯兄弟莫急躁,要還的,隻是咱們今日複命,還得有求於這母獐。”招呼垣鎧和垣鐸製住那母獐,然後對那黑臉青年道“武海兄,你且速去,務必在日落之前入營!”又指了幾人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一並隨那武海急奔往山下去了。
    且說那武海未犯事前原本是個獵戶,上山之時路過此地發現了香獐的糞便,又並有大樹根部有小獐獨有的細軟絨毛,一算月份,便知附近必定有母獐尚在喂養剛出生不久的幼仔。下山的時候見眾人爭執,便生出一計。
    他一路抱著幼仔往山下急馳,隔一段時間,便抱著小獐鑽到林子裏,尋一顆樹,用獐子屁股輕輕蹭幾下。中間自然也要偶爾遇著“盜匪”,隻是人家自他身上也搜不出大旗,又聽他說跟隨的領隊已然落敗,隊伍都跑散了。未免得公主見罪他們全隊,他與同伴自己於山上逮了剛出生的幼獐,要去營內獻給公主玩耍。雖然都鄙薄他幾個過於諂媚,但到底不是真的盜匪,又各自尚有正經事,搜過了幾人身上並沒有大旗,就把他和隨行之人放走了。
    回說半山腰上,那母獐見了武海帶著幼崽跑了,自然要追,奈何被製住,急的沒柰何。魯大錘氣的跳腳“垣鈞!你禽獸不如!”便要衝過去,但被垣鈞隊伍中人攔住,隻得喝罵不止。其餘眾人雖口中不言,心內也十分鄙夷,又或者嫌垣鈞添亂生事,隻有幾人若有所思。
    垣鈞恍若未聞,衝奕楨叉手施禮道“這位小將軍,還請賜還大纛”。奕楨已猜到他的籌劃,心中感歎,伸手自懷中取了惠和衛的軍旗,雖有萬般不舍,還是十分慎重地交給垣鈞道“此旗交與閣下,還望珍而重之!”
    垣鈞自然不能理解奕楨的深意,但聽他語氣有十二分的誠摯之意,不由得的受其感染,點了點頭誠懇地回說到“小將軍請放心!”
    一時他自脫了外衣撕做幾截,將軍旗細細疊了幾疊,用外衣包做一個灰撲撲的小包,剩下的布料將小包牢牢地縛在那母獐身上,輕輕地撫著母的頭,滿懷歉意地說到“對不住,去找你的孩兒吧!”垣鎧與垣鐸放開那母獐。
    母獐不明所以,倏地站起來,濕漉漉的鼻子在空氣中動了動,旋即向武海抱著幼崽消失的方向飛奔而去。獐子行路自然與人類不同,並不沿著道走,隻循著味道指引的方向在林中疾馳,誰也看不清它身上有沒有捆著東西。
    眾人見到垣鈞捆了小包才恍然大悟,不由地大笑起來。魯大錘因剛剛自己破口大罵,實在不好意思,衝垣鈞叉手道“鈞兄弟,大錘是個粗人,實在對不住,您大人有大量,還請不要怪罪!”又有點擔心道“把如此重要之物交付與一頭畜生,倘或沒能送到,又或者半路被劫走怎麽可好。”
    垣鈞笑道“不知者不罪,魯兄弟也是仁義。至於其他的,咱們盡了全力,無論結果如何,都用不著後悔了!”又對垣銳、垣琰道“咱們也不用下山了,就在此地,把盜匪都引過來,替武海他們爭取時間。咱們在此地血戰到底,看到底哪隊堅持到最後,擊敵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