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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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生勿入帝王家!
    房中眾人一下子都驚呆了,嚴秀卿這才知道“萬事有姨娘”是什麽意思,看姨娘軟軟地倒下,仿佛一下子開了竅,又仿佛什麽都不懂,一下子撲上去,厲聲叫到“大夫呢,快叫大夫啊!”
    嚴淑卿嚇得一把扔了剪刀,喃喃自語道“不是我,不是我幹的,是她自己抓我的手戳上去的!”奈何並沒有人聽她說話,嚴秀卿更是衝她嚷嚷道“你殺了我姨娘!”
    嚴老太太急的沒法,這廖姨娘原是她嫡親兄長的女兒,家道中落,父母皆亡,當時不得已寄居京城姑姑家。不期自己親生的大兒子酒後失德,唐突了表妹,故而娶做了二房。
    嚴老太太一直心中有愧,對廖姨娘和廖姨娘所出的嚴秀卿都微有些縱著,但自問也從未怠慢過媳婦與嫡孫女。此刻見外甥女血流如注,眼看就要性命難保,嚴老太太想起兄長,心中不由得且悲且痛,俯身握住廖姨娘的手,口裏喚著她的閨名“娟兒~娟兒~你堅持住!”
    廖姨娘傷勢沉重,強自忍了痛,將目光轉向嚴侍郎“老爺,秀兒還這樣小,您是知道她的,性子最善最柔,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敢做。剛剛在房裏聽人說了二丫也腫了手,嚇得直哭,要妾身陪著過來辯白。”
    嚴侍郎先是大驚,過後見廖姨娘臉白如紙,血淌了一地,心中勾起無限過往,都化作了憐惜與心痛,俯身半抱起廖姨娘道“娟兒,別說話,大夫就來了。”
    廖姨娘躺在嚴侍郎懷裏,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後嚴侍郎耳朵貼近廖姨娘的臉,隻聽到她最後一句“泉哥哥,從此以後,秀兒就隻有爹了”便暈了過去。
    嚴侍郎茫然無措地抬起了頭,對母親道“娘,娟兒暈過去了~”
    嚴老太太轉頭看了嚴淑卿一眼,見她臉上腫得厲害,神情異常可怖,眉眼裏滿是憤怒;再回頭看了嚴秀卿,跪在廖姨娘身邊,哭得梨花帶雨,幾乎要厥了過去。她心中暗歎一聲,驟然像老了幾歲,緩緩道“你快送娟兒回房安置,等大夫來了好生診治。秀兒擦擦臉,收拾好了便隨我進宮吧。”
    嚴夫人原本以為抓住了禍首,正要設法一舉順藤摸瓜,打壓了一直囂張的廖姨娘母女,沒想到事情急轉直下,廖姨娘用自己一條命攪了局不說,還給嚴秀卿進宮鋪了路,恨得心頭滴血,伸手攔了嚴秀卿道“且慢,廖姨娘自己撞上淑兒的剪子,安知不是做賊心虛的緣故!”
    嚴秀卿一瞬之間如長大了七八歲,冷靜回道“祖母進宮耽擱不得,母親且在家裏細細地查,但凡查到秀卿做了一絲半點對不起二姐姐的事情,便叫秀卿自己碰死在姐姐的剪子下!”說話間她一雙星眸流轉,眼淚撲簌簌落下來,望向昏迷不醒的廖姨娘道“姨娘清清白白,還請母親還她一個公道。”
    她話說得斬釘截鐵,眼中雖然含淚,目光卻十分堅定,叫人先就信了七分。嚴侍郎叫廖姨娘一句“秀兒就隻有爹了”激起了滿腔的愛憐痛惜之心,故而沉聲道“秀兒說的不錯,進宮之事耽擱不得。淑兒臉上的異狀,安知不是屋子裏撲進了毒蟲之類,遇事不說自省,行動倒先疑有人害你,立身就不正!”
    嚴夫人聽了這麽一句,血氣上湧,口不擇言起來“好得很,老爺為一個庶出的賤種,嫡親女兒的冤屈竟是顧不得了!”
    不期這一句“賤種”徹底激怒了嚴老太太。嚴老太太拐杖一拄,恨聲道“老婆子還沒死,等老婆子死了你再天天耍你當家主母的威風不遲!”嚴夫人方覺失言,待要辯白,竟又無從辯起。回頭一看,嚴淑卿臉已是不能看,兩個眼睛哭得腫腫地,縮在奶嬤嬤懷裏直發抖,也不是氣得還是失手殺了人害怕所致。
    嚴夫人心中不平,又不知該當如何。大喝了一聲道“淑兒收拾東西,隨我回去看你外祖母!現在不過隻是毀了臉,不走還留在這裏等著被人害了命去麽!”
    嚴侍郎不期事情激化到如此境地,待要勸阻,一時又有管車馬的來報馬車已經備好,再不出行恐誤了時辰。遂急忙打發嚴老太太與嚴秀卿出門。因換洗不及,嚴秀卿裙子也沒換,隻命人打了水來淨麵,便隨老太太上車出門。車內自有小丫頭捧了妝盒與她梳妝,待到了宮門之前,也收拾得很能看了。
    下車之前,嚴秀卿待小丫鬟打了簾子正要下車,不期一直在車內養神的祖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秀兒,今日若不能得貴人青眼,你回家的日子可就難了。”
    嚴秀卿想到姨娘最後的囑咐,強忍著眼淚,輕輕點了點頭“祖母,秀兒省得。”於是穩穩地下了車,扶著祖母,一步步往宮門內走去。
    與此同時,嚴府內一處僻靜陋室裏,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正往一個香爐了添了一炷香,誠心跪下叩頭道“娘,女兒略給您報得一點仇,您且再看著吧。”
    話說這祖孫倆在小黃門的指引下,一路到得了東籬菊園。東籬菊園乃是慈寧宮小花園中特特辟出的一個菊圃,遍植了從天下各處搜羅來的名貴菊花。每年到了九月初九,太後都要在東籬園舉辦菊會。
    嚴秀卿剛隨祖母到得了東籬園外,便見兩座高高的菊塔矗於園門之前,下部是由各色菊花纘的由粗至細的立柱,頂端各有三株金黃的垂絲龍爪,花瓣如金色的絲絛般垂下,在秋風中款款搖擺。
    身後一陣輕快的笑聲傳來,她扭頭一看,一群人簇擁著兩個花團錦簇的小姑娘並一個誥命夫人行來。為首的是一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身量高挑,著一身大紅織金蕊含芳的雲錦裙褂,挽著流光溢彩的絲羅披帛,頭上戴了五鳳吐珠的累絲赤金簪,因是少女所佩,手工雖極精湛,但簪子做得小巧,故而珠子並不很大,但顆顆都是一般兒大小水滴樣的彩珠,粉、紫、金、白、墨共計五色,湊在一起,實在是天下少有。
    旁邊的一個小姑娘個子矮些,神色略穩重點,也是穿一身紅,真紅的廣袖裙,袖口繡了五蝙團玉菊的紋飾,衣襟上自底向上是連枝菊紋不到頭的滿繡,身上倒是別無紋樣,頭上也戴了一個寶光璀璨的丹鳳朝陽的金簪,看起來大方端莊又應景。
    隻恍惚間,引路的小黃門上前低聲道“是瑞和公主並華國公夫人。”
    嚴秀卿心頭微凜,原來這便是今日見到的第一位貴人,急忙攙了祖母一齊矮身行禮道“公主殿下千歲!”
    瑞和公主蕭嘉柳與華國公府的大小姐華成婧有說有笑的往園子裏走去,一路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禮,自然是不以為意的吩咐了一聲“起來吧。”眼皮也沒抬一下就徑自過去了。
    因嚴秀卿五官生的別有一股嬌柔情態,今日又著意穿得粉嫩,聲音婉轉中帶著一絲甜美,倒叫華國公夫人留意了起來。也沒有跟上女兒並公主外甥女,反而放慢了腳步,吩咐身邊的隨侍扶起了嚴老太太,溫和的說到“嚴老夫人有了春秋,行動可要慢著些兒!”嚴老太太就著孫女和侍女的攙扶慢慢起身,謝過了華國公夫人,趁勢一起往園子裏去。
    華國公夫人一麵攜著祖孫倆緩緩走入園中,一麵介紹園子內的各仙花奇葩,名貴菊種,這裏她原也是常來的,故而說起來如數家珍一般。華國公夫人有心折交,嚴老太□□孫倆正愁沒有晉身之梯著意奉迎。兩廂裏一遞一送的說話,很快就熟絡起來。
    華國公夫人狀若無意問到“秀卿一向少見,倒是你們家二丫頭曾見過幾遭。”
    嚴老太太也不隱瞞秀卿身份,大大方方道“不瞞夫人,秀兒行三,原不是我媳婦生的,媳婦主持中饋事忙,自己又養著一兒一女,實在操勞。故而秀兒這孩子一直養在我跟前,因老身一向少有走動,秀兒孝順,也隻舍不得我,故而倒鎮日裏在家陪我這個老太太了。”
    華國夫人也不理這話裏頭多少破綻,衝秀卿輕輕點頭道“難為你這孩子小小年紀,倒能在家坐得住陪伴祖母。既難得來這宮裏頭一趟,衝你這孝順,一會兒也要隨我到太後娘娘跟前磕個頭。”
    今日原是太後主辦的雅集,自然來客都是要向太後見禮的,華國夫人提這麽一句,便是要單獨引薦嚴秀卿的意思。嚴家祖孫正是抱著豬頭找不著廟門的境地,不期有此意外收獲,實在是大喜過望。一時又說了兩句閑篇,華國夫人便隨口指了一事走開了,祖孫自是殷殷送別不迭。
    待華國夫人走遠了,嚴秀卿先看看左右,見沒有什麽人,眼睛閃了一閃,方才怯生生問道“祖母,華國夫人身居高位,還肯如此照拂孫女,真是好生心善。”嚴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道“秀兒,貴人既青眼有加,便須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方不負了貴人好意提攜。”說到好意幾字,暗暗捏了捏嚴秀卿的手。嚴秀卿恍若未覺,不動聲色地答到“這是自然,如若不然,隻是孫女兒這樣的,又憑什麽讓貴人費心呢。”
    一時園門又傳來一陣鼎沸之聲,先前引她們入園的小黃門之前遠遠兒站著候祖孫倆與華國夫人說話,此時飛奔過來道“皇後娘娘並惠和公主駕到,速速迎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