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錯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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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生勿入帝王家!
    金東隨嚴秀卿到了嚴家,恰京兆府也派了人,因嚴夫人並嚴老夫人皆是女眷,又皆有誥命,為留顏麵,京兆府尹隻著人上門問詢。因有外人,嚴秀卿避開了,隻留了金東在側旁聽。
    京兆府來人乃是一位姓王的老主簿帶著一個小文書,也姓王。那王主簿雖長得極瘦削,眼睛頗有神采,山羊胡子留得不長,修剪地整整齊齊。管家引了人到內堂見過兩位嚴夫人,那老王主簿恭恭敬敬與嚴老太太唱了個諾。嚴老太太微微側了身避過“大人不必多禮,快請坐。”
    那王主簿微微躬身道“冒昧前來,乃是秦府尹指了餘來向老太君請教一件舊事,還望老太君解惑。”
    嚴老太太客氣道“大人但問不妨,老身知無不言。”
    “貴府早年間,除眼前這位,可還有一位嚴夫人?”
    嚴老太太心中不防問得乃是這件舊事,心中不由一窒,便說不出話來。
    王主簿似乎沒有未注意到嚴老太太的異樣,仿佛又想起什麽事來“還有一事要稟與老太君知道,待這邊請教過,還要去問問嚴大人。”
    嚴永泉一直圈在書房,哪裏有串供的機會。嚴老太太本來下意識要隱瞞,此刻隻得歎口氣道“不錯,老身先頭原是有一個姓章的兒媳,這媳婦兒也是知禮孝順,老身極愛她。隻可憐她沒福,實在是去得太早。”
    房中除了兩位嚴夫人,大小王大人,小太監金東,還有嚴府管家並伺候的丫鬟嬤嬤一屋子人,此刻眾人皆大吃一驚,從來不知道眼下這位甄氏夫人,竟然是個繼室。
    小王文書奮筆疾書,老王主簿麵色不改,又問道“請問前幾日府上是不是來了這章氏的家人尋親?”
    嚴老太太隻得答到“家中門子不知舊事,得罪了親戚,後來幸得前兒秦大人親來寒舍告與我兒知道,昨日一早老身便命永泉去接人,還未得見真人,這裏頭難道有什麽事不成?”
    王主簿也沒回她,又掉轉頭去問那章氏當年如何死的,嚴老太太隻說是發了急病,語焉不詳,再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王主簿也未多纏,取了那小王文書所記之筆錄掃了一眼,遞向嚴老太太道“老太君還請過目,若小王所記無差,便請畫個押吧。”
    嚴老太太識字不多,眼又極昏花,讓嚴夫人幫她看了,自己畫了押,還想打探一二,不想那王主簿收了證詞,拱手告辭,就要往書房問嚴永泉去。
    待王主簿問過嚴永泉,也整理了一份口述,便帶回京兆府複命。
    京兆府中,秦倍臣隻覺得牛啃南瓜找不到下嘴之處,嚴家母子認了舊年娶妻之事,異口同聲道前妻章慧娘乃是急病暴亡,嶽家未曾報喪,乃是嶽家遷居後不通音訊之故。反正那章家除一個幼童幾乎死絕了,那章春生對舊事絲毫不知,自然嚴家說什麽是什麽。
    緝拿凶犯的仍然沒有絲毫線索,但有當日城隍廟中見過那幾人的香客提起那幾個潑皮中有兩個紋得好精致花胳膊,又有人影影綽綽看見那潑皮似往雙獅胡同去了,這雙獅胡同好巧不巧正是惠和公主府後門所在之處。公主衛中的部曲多從此門進出,這衛中的私兵皆是罪籍,自然裏頭也是有些個江湖氣的,紋身刺青自然不鮮見。
    秦倍臣一腦門官司,不由得心中暗歎,還得打疊起精神,親點了人往惠和公主府上去。嘉楠人在宮中,謝青將秦倍臣請至外書房,秦倍臣心中打鼓,但仍大著膽子道“非是造次,實在是往日有人見著賊人似往公主府中後門而入,還望謝先生行個方便。”
    謝青沉吟了片刻道“大人奉了皇命,辦的是官差,依殿下素日之行,必是要允的。但此事關乎殿下清譽,究竟如何辦理方才妥當,還需問過宮中。此刻青著人送了名冊來,大人先派人在各處門禁稍待,待宮中有了旨意,才好行事。”
    秦倍臣原打了趁嘉楠不在的主意,先把人清查了,回頭再入宮自請個“不敬”之罪也就罷了。不想這公主府的清客甚是難纏,話說的滴水不漏,就是不讓查。秦倍臣無奈,隻得命人守了各處門禁,自己親往乾清宮請旨。
    皇帝一聽就大怒,順手砸了朱筆到秦倍臣麵門之上,給他臉上畫了好鮮亮一道紅印“抓不到賊就攀咬上朕的公主了!”
    秦倍臣心中委屈,仍隻得耐著性子道“不敢疑心公主,隻怕奸人藏身其間,反汙了殿下名聲。”
    皇帝頗為不屑“惠和衛演操之時朕也看過,進退有據,出入有法,什麽宵小能混得進去。”
    秦倍臣正在詞窮之際,不想殿外傳來一個清清亮亮的聲音“父皇但讓秦大人徹查,兒臣絕無二話。”
    得了嘉楠一句話,皇帝雖然還是氣哼哼的,終究還是允了秦倍臣入府查人。隻是秦倍臣領人攜了章春生,將惠和府上諸人按名冊將紋身之人留下,準備由章春生將臂上又刺青的人等一一看過,章春生畢竟年紀幼小,先時隻看了條花胳膊便激動得大叫“就是他!”京兆府中的捕快立時一擁而上,想要拿下那人。
    說來也巧了,這被指認的不是別人,正是爆碳性子的魯大錘。這魯大錘是個一點就著的脾氣,天生的一膀子好力氣,又在惠和衛中操練了幾年,那幾個捕快哪裏是對手。他氣的衝春生哇啦啦大叫一聲“小雜皮,敢誣陷你魯大爺!”伸了蒲扇大的手掌就往離他最近的一個捕快扇去,那捕快登時就腫了了半邊臉。
    章春生見了嚇一大跳,更是認定了這惡徒就是當日的凶人,心裏頭又是怕又是恨,趁人不備搶了身邊一個捕快的大刀往魯大錘砍過去,一邊砍一邊哭著嚷嚷“你殺了我奶奶!”
    眾人一個不防,叫他搶了刀去,魯大錘氣紅了眼,提了醋缽大的拳頭就想搗下去,不想看是極小的一個幼童,生生卸了勁,變拳為掌要去奪了春生的兵刃。不想皇帝派來保護春生的人見他對春生出手,一個騰挪移步上去,輕輕巧巧把他手臂架開,腳上使了個絆兒,魯大錘就栽倒在地。捕快們趕緊擁上去把他拿了。
    魯大錘心中不忿,嘴上咒罵不已。謝青腦子中隻轉了一轉,便上前一步,拿背擋了魯大錘,與那春生溫聲說道“這人不服,你可認得真切了。”
    春生十分認真“認得真真兒的,就是他!我死也忘不了他那條花胳膊!”
    魯大錘急了,扯著脖子喊“謝先生,這幾日我可都在營中,哪兒也沒去啊!”
    謝青問春生道“春生,你是認得人還是認得花胳膊?胳膊上紋的是什麽?”
    春生正要回答,仔細一想,不由得語塞,他其實沒看清那人長什麽樣,隻不過看了一條花胳膊就勾起了回憶,一激動就指了這人是凶手。他小小人兒藏不住心思,當下就漲紅了臉,囁嚅著說不出話來。先前被扇了臉的捕快嚷嚷道“既苦主已指了人犯,難道還想包庇不成。”使了眼色與眾捕快,推推搡搡把魯大錘押走了。
    秦倍臣站得遠些,沒聽清此處動靜,隻見眾捕快押了個人說“抓得了”,心中不由得十分快意,當下就讓人帶走,也不與謝青分辯的機會,隻拱拱手就要走。
    春生心中躊躇,想要承認自己並沒有認清,但又怕受人責罵,一時腦中天人交戰,不聞外聲。謝青心中著急,魯大錘得罪了捕快,這捕快把他押走,自然是要帶回牢中折磨報仇的。因而高聲喊住了秦倍臣“秦大人留步!”
    秦倍臣想謝青這兩日見了客客氣氣,事事周到,不已公主府中人自傲。不忍與他為難,遂站住了腳步,聽他要說些什麽。
    謝青沉聲道“孩子年幼,為免錯認,再試一回如何?”
    秦倍臣心裏其實不想答允,然見公主衛中眾人皆怒目而視,心知此事不能善了。故而轉頭問春生道“春生,你可以願意重新再試一次?”
    章春生腦子裏不期然想起蕙方在他臨行時所說之話,心中鼓起勇氣,開口道“春生不知道是不是他,方才隻是見了這花胳膊覺得像的很。”秦倍臣無奈隻得叫中捕快鬆綁。那魯大海被鬆了榜,斜覷了那帶頭拿他的捕快一眼,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揉了被捆的膀子徑自回隊。
    待章春生再將公主府中諸刺青之人一一認過,實在是分辯不出,隻得滿懷歉意,忍了哭音與秦倍臣道“大人,春生沒用,認不出壞人來。”
    秦倍臣倍感無奈,又無可奈何。隻得與謝青拱手道聲“叨擾”便帶隊打馬回府。章春生強忍著害怕說了真話,心中如一塊大石頭落地,經過魯大錘身邊時,他輕輕說了一句“對不起!”不想那魯大錘的竟然聽到了,搖搖頭道“你還是個娃娃咧,跟你有什麽好計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