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允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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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生勿入帝王家!
看皇帝板著臉一本正經的給自己說要賜婚,奕楨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凍住,究竟是哪裏不對。他腦子裏飛快的回想,今日原是班師回朝複命交還兵符的,進來遠遠地就看到嘉楠受傷,他一路狂奔過來
他答非所問“未知殿下傷勢如何”
奕楨不提便罷,既提了皇帝也無心再作難他,皺了個臉兒枯坐,也不讓奕楨起,也不吩咐他走,任由他那麽跪著。奕楨也仿佛沒有意識到自己被皇帝晾著,毫無尷尬之色,筆直地跪在那裏,似一尊雕塑。
不知道過了多久,女醫自內室出來,向皇帝稟到“殿下腦後磕著了,臣已經清理了血汙,與殿下包紮過了,雖是皮外傷,但也有腦內留有淤血不散的,還需請一位善針灸的禦醫來施金針去淤之術。另殿下腰部之傷,今日須冰敷為宜,否則有傷勢綿延之患。但是”女醫咬咬嘴唇沒說話。
皇帝急道“但是什麽?”
“現下是倒春寒的天氣,冰敷過久,怕埋下宮寒的禍根。”
“前有狼後有虎,這是要朕替你決定被哪頭咬?朕養你們這些庸醫何用!”皇上勃然大怒,張口就想叫左右把這女醫拉出去砍了。
“臣有一策”奕楨脫口而出。
皇帝皺了眉頭看向他“講!”
“臣常年征戰沙場,外傷見得也多。冰敷有助減痛消淤,殿下這樣的傷情越早開始恢複得越好,臣可用內力護住殿下內裏,使寒意隻在肌膚腠理,不入肺腑。”
“如此可行?”皇帝向女醫問到。
女醫戰戰兢兢點頭道“將軍此計甚好,隻是不知將軍內息如何,能否堅持一日?”
皇帝道“功力深厚之人有的是,不在他一個。”
“微臣可以!”奕楨略有些急切的接過話,眼裏滿是懇求之色。皇帝心中一動,“唔”了一聲,吩咐人取冰。
宮人取來了冰,小心的用布帛包了,墊到嘉楠腰下。嘉楠兩輩子加起來除了練習騎射吃了點苦頭,實在從沒有受過這樣的重傷,隻覺得四肢百骸無一不疼,比上輩子生阿迪亞的時候也差不多。
她見身邊是父皇母後與奕楨,三人皆是滿眼擔心疼惜之色,隻覺得心中一片柔軟,人也似乎格外忍耐不得起來,小巧的瓊鼻微微一皺,眼淚就如斷了線的珠鏈撲簌簌滾下,帶著哭音訴道“好疼~”
謝皇後與皇帝急的沒奈何,奕楨隻覺得一顆心好似放在油鍋裏煎一樣。嘉楠帶著濃濃的鼻音問到“阿楨,那年你受了傷也是這樣麽?”
奕楨有心與她分神,與她東拉西扯道“我那是皮糙肉厚,一向練武又摔打慣了的,這哪裏比得。”
“那你不是養了一年傷才好麽?我要躺一年麽?”
“我那不是不懂麽,不該在馬背上亂顛,倘若像你這樣乖乖躺著,幾個月就好了。”
皇帝哼了一聲,對嘉楠道“好好養神,廢什麽話。什麽你呀我的!”
嘉楠被他嚇得一激靈,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淚又滾下來“父皇~”
謝皇後隔了這好幾年,第一次見了奕楨,把他和當年的小男孩還對不上號,隻當是初見的武將。她不懂聲色地上下打量了奕楨一番,見他長身玉立,蜂腰猿背,五官細看雖然生的十分清雋,但因久經沙場,膚色微深,顯得極英氣俊朗。
謝皇後見奕楨執了嘉楠的手,專心與她輸送內力,腦門上不知何時已經細細密密漸漸出了一圈米珠大的汗粒,便招手示意一個小太監與他擦汗。皇帝見了眼睛一瞪又要說什麽,謝皇後伸手往自己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伸手拽了拽皇帝的衣袖把他拉走了。皇帝心有不甘,待要不走,謝皇後難得地飛了他一眼,皇帝見謝皇後眼圈兒並鼻尖都是紅紅的,心中一軟,也就隨她出去了。
到了外間,謝皇後問到“今兒究竟是怎麽了,楠兒打生下來起,可就沒吃過這樣的苦頭。”
皇帝與她分說了,歎道“這孩子滿心的友愛孝悌,俱都是梓潼你教養的好。”謝皇後沉默片刻,又問到“重慶年幼,姐弟和氣是宮裏的福氣,皇帝不可為此怪了重慶。隻是究竟是為什麽傳了嘉楠來此?”
皇帝聞言喉頭似被堵住,臉上不由透出幾分尷尬“外頭有點事情,牽扯到公主衛中人,故而喚她一問。”
謝皇後神色蕭然“外頭的事情,既陛下不便言明,臣妾也就不問了。今天這位小將軍是誰?”
“梓潼沒認出來?當年祭天回宮路上救了嘉楠那小子啊。”
“原來是他,楠兒遇了危難總能遇著他,難道這是天意。”
皇帝忿忿不平道“才不過一個雜號將軍,也敢肖想朕的公主麽?”
皇後肅容道“已經是從四品中郎將了麽?臣妾記得這孩子可是山野村童,從軍不足五年,這是立下多少戰功?”
皇帝想想奕楨曆年累累軍功,神色稍緩“這小子確實稱得上是天賜將星。”
“那陛下有何不滿呢,臣下百姓家裏結親問門第,咱們家結親難道也和那凡夫俗子一樣?憑他什麽高官顯貴,哪樣不是陛下賞的?臣妾家中倒是有一品公,那不也是應了‘承恩’二字麽!”
“那這拉拉扯扯也不成體統!”皇帝看了內室一眼,氣哼哼道。
皇後道“事急尚可從權啊,倘若嘉楠以後稱了心,此刻也不算越禮。”
“楠兒稱什麽心,咱楠兒尚小,傻乎乎的說不定隻當他是兄長玩伴,朕看就是這臭小子不是好東西!”皇帝說著又不免有些吹胡子瞪眼。
謝皇後往內室凝望片刻,聽嘉楠還是低低的□□呼痛,心口一陣陣疼,歎了口氣道“楠兒這次可是受了大罪了。”
冰敷也不是一直冰著,每敷了兩刻鍾就要與嘉楠換了打濕的隔巾,化掉的冰包等物,又要歇足半個時辰,奕楨便抓緊這半個時辰打坐休息吃東西。如此折騰了足足一個對時,中途嘉楠幾番要奕楨換人,奕楨斷然拒絕了,最後幹脆趁人不備,俯身與嘉楠耳語道“臣舍不得讓別人握殿下的手,更不能讓別人的內力在殿□□內遊走。”嘉楠被奕楨嗬氣嗬得耳根發癢,想起丹田處一直暖暖的,麵上不由得一紅,腰上雖然痛,卻忍不住扭了頭往床裏頭傻笑。
皇帝心中別扭,有心看奕楨吃苦頭,也不提換人,除了睡覺與上朝,俱都在外間處理公事,但凡得了點閑暇就要往內室裏坐著,也不說話,幹瞪著奕楨生氣。奕楨先時心裏還是有點發毛,尤其是想到皇帝說要與他賜婚,後來漸漸看皇帝也不是真要怎樣他,膽兒倒是大起來了,也敢就著嘉楠養傷的事情與皇帝說上兩句。
皇帝雖始終冷言冷語,間或還要譏誚他幾句,但也肯搭腔。嘉楠見他倆說得上話,不免心中歡喜,也會與他二人排解兩句,皇帝又心疼她傷痛在身,不欲她憂心傷神。故而對奕楨雖然言語上仍不肯軟和,但也吩咐了人與奕楨送上飯食參片等物,助他恢複。
小太監將切好的參片送上的時候,奕楨心中幾乎不敢置信,隻覺得胸腔內如敲擊著出征的鼓點,咚咚咚的響個不停。他正要謝恩,不想皇帝陰陽怪氣哼了一聲“也不用謝恩了,不過是怕你力氣不繼,誤了正事兒。”
嘉楠抿了嘴兒一笑,躺在榻上與皇帝道“是,父皇乃是心疼楠兒,待楠兒傷好了,好好地謝過父皇。”
皇帝聽這一語雙關,更是覺得心裏堵得慌,嘟嘟囔囔到“要你謝,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待得一個對時敷完,醫女與嘉楠檢查了傷勢,又太醫號了脈,方道“可以了。”
嘉楠急忙道“阿楨速去休息!”看奕楨神色有些委頓,又懇求皇帝道“鄉候府太遠,父皇,您賞他在倒班房裏歇息吧。”
皇帝聽了覺得心裏亂糟糟的,不耐煩的揮手道“快走快走,別杵在這兒礙眼。”奕楨行禮告退,囑了嘉楠好生養傷,一步三回頭的往外走。皇帝不知道哪裏氣不順,又嗬斥龔晟道“跟上啊,沒點眼力見兒,你不領著他,他知道倒班房在哪兒?”
龔晟挑挑眉毛,躬身哈腰到“是,奴這就去。”三步並作兩步追上了奕楨就賠禮到“奕將軍,老奴失禮了,將軍莫怪。”奕楨趕緊側身避過了道“老中官多禮,有勞了。”
嘉楠見龔晟帶了奕楨離開,誠心實意與皇帝道“謝父皇!”
皇帝本來就待她一向優容,此刻坐在床邊,看她形容雖然憔悴,目內卻十分有神采,想到多半是因為某人的緣故。不由得歎氣道“楠兒,這山村裏的野小子怎配的上你。”
嘉楠微微一笑“父皇,山野又怎麽了,所謂皎皎白駒,在彼空穀。”
“你還小,才見了幾個男子,別看他長得略平頭臉正就給他騙了。”
“父皇,兒臣信他。”嘉楠沒有為奕楨再多分辨,隻回了皇帝一個堅定的眼神。皇帝被那目光燙地心內柔軟,與她理了理鬢邊的散發“好,既然楠兒看中,待你及笄,便讓他上鳳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