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黃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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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生勿入帝王家!
嘉楠仿若沒有聽到謝皇後著急的催促之語,穩穩地走到她的身邊,提了裙擺跪下,先叩頭行了大禮,隨後問到“父皇震怒,不知所為何?”她的聲音清清郎朗,如珠濺玉盤,皇帝往日聽來,覺得這聲音如清泉落入耳朵,直可以潤澤到聽者的五髒六腑之中。然今日他心火大勝,嘉楠所言直如火上澆油一般。
皇帝冷哼一聲怒道“你大哥近年行事悖逆,朕總以為是他自己不長進的緣故,不曾想有人行使巫蠱之術!甚而至於”他停了一停,攥緊了拳頭道“連你皇祖母並小三也不放過。如此毒婦,喪心病狂!”
“父皇如此震怒,想來是有實據了?”
皇帝聞言一窒,他在坤寧宮中翻出此物,不過是自己腦海之中生出了無限臆測,歸罪於皇後,然而並沒有任何證據能指證就是謝皇後做了此事。皇帝正尷尬間,聽到不知道什麽時候趕到的華昭儀悲聲道“這還用問,大皇子倒了,三皇子去了,老娘娘歿了,誰能的了好去!”
皇帝無非也是這個心思,但凡有人做壞事,那必得有個什麽見不得人的念想,幾個皇子或直接或間接的受了損,必然是剩下那個得了益。故而華昭儀這麽一說,皇帝的臉上就露出了幾分讚同的神色。
華昭儀偷眼瞧了瞧皇帝臉上的神情,心道嫂子教這麽說,果然甚有道理。
嘉楠沒有理華昭儀,問道“父皇也以為是這樣的緣故?”
皇帝沒有點頭,但也沒否認,哼了一聲,話音森然“你有什麽話說。”
嘉楠道“照華娘娘所言,誰得了好處誰便做這樣的齷齪事。那眼下誰得了好處?”
華昭儀快嘴道“不就是你們”猛然想起什麽,悻悻收聲。
嘉楠輕蔑地看了她一眼,緩聲道“大哥、三哥都被陷害,母親現在跪在此處。說不得明日坤寧宮就可能變了天,咱們小四到時候可算什麽呢?到了那時,又是誰能得了益呢?”
華昭儀見嘉楠的目光不知道為什麽有幾分犀利的感覺,讓她覺得心虛,不敢與之對視,把頭偏在一旁道“妾不知道公主在說什麽!”
嘉楠嘴角勾了勾,轉頭問皇帝道“不知道乾清宮中搜查如何,豫慶那裏可妥當?”
皇帝示意龔晟上前,龔晟答到“乾清宮中並無汙穢之物。”
嘉楠垂了眼簾道“方才嘉楠所言,不知父皇以為是否也有幾分道理?嘉楠另有一事不明,九曲回廊雖說不很寬,但祖母何等尊貴,自來一步出八步邁,當日怎麽就眾目睽睽之下摔下去了。不知可有哪位能夠解惑。”
誰能解惑?皇帝不禁回憶當日情形,自己與皇後趕到清涼殿,皇後忙著問太醫病情,自己忙著看母後的傷勢,正不可開交間,華芷凝抽冷子問了句“服侍不得力的宮女皆已經拿下,是此刻就發落了還是開恩放過?”皇帝記得當時自己腦子也亂哄哄的,也沒細想,隨口就說了一句“既然服侍不得力,自然統統杖斃!”當時候在場的人都已經處死,眼下還能召了誰來問話,嘉楠的話雖然是意有所指,但不是沒有道理,皇帝不能不順著她的話頭想下去,他心中猶疑不定,目光隻在嘉楠與華昭儀之間梭巡。
嘉楠的目光如同聲音一樣清清亮亮“兒臣也知道,當日的宮人都已經說不了話了,不過華娘娘與承恩侯夫人都在跟前,不若問問她們如何?”
皇帝問到“問個明白也好,你待要怎麽個問法?”
嘉楠抿了抿嘴“承恩侯夫人那邊,雖說已經下了宮禁,今日事出有因,還請父皇下個手諭,命人將夫人請來相詢。此刻華娘娘就在眼前,就先問華娘娘好了。”
事關重大,嘉楠說的在理,皇帝沉著臉微微點了點頭,龔晟趕緊躬身應道“老奴這就去辦”。不想嘉楠覷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龔伴伴不愧是伺候了父皇大半輩子,稱得上是聞一應十。”龔晟叫她說得腳步一窒,趕緊對皇上趴下請罪道“老奴僭越了!”
皇帝本來心中就頗多疑慮,想到自己起興去康親王府前後的情形,看待龔晟的目光也不由得帶了三分狐疑。他沉思了片刻,也沒再吩咐哪個太監,反倒喊了一個眾人意想不到的名字“廷雁!”暗影裏走出一個容色尋常的中年男子,上前施禮道“聖上安!”皇帝說到“你去承恩侯府,把承恩侯夫人請來,路上不可多言一個字。”廷雁領了命下去了。
皇帝方與嘉楠道“你問吧。”嘉楠正要開口,忽然眉心蹙了一蹙,素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後腰。皇帝道“起來說話。”又吩咐宮人給嘉楠設個座。嘉楠目光黯了一黯“哪有母後跪著,兒坐著的道理。”皇帝這才想起謝皇後跪了好一陣,餘光瞟到華芷凝與麗妃在旁大喇喇坐著。麗妃倒也罷了,看華芷凝的模樣,皇帝心中不免不快,也沒有多言,隻吩咐人去扶了謝皇後與嘉楠起來。兩人跪得久了,起身不由得都打了一個踉蹌,皇帝心中猶疑之外,不免又升起一絲愧意。
嘉楠腰傷吃痛,就著宮人的手慢慢走向座位,眾人正看她行動困難,步履緩慢,呼吸都不由得為其帶的緩上了幾分。華芷凝目光一直緊緊盯著嘉楠,盤算著待她坐定之後,會怎樣盤問自己。嘉楠剛走了一步,忽然抽冷子劈頭問華芷凝道“昭儀娘娘,當日你為何要推倒祖母?”
華芷凝嚇了一跳,下意識答道“不是我!”
“不是你那是誰?!”
“是~”華芷凝隻須臾就反應過來,惱怒道“沒有人推倒老娘娘!”
嘉楠冷哼了一聲,在宮人攙扶下施施然坐下,好整以暇道“是麽?”
華昭儀看皇帝的目光逐漸冰冷,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想起王氏教的話,硬著頭皮說“公主這話,妾不敢聽,也不敢想。當日在老娘娘跟前兒的,除了宮人,無非就是妾與承恩侯夫人。說句不當講的話,就算妾對老娘娘的心裏,一星半點的真心孝順都沒有,至少也盼著老娘娘長命百歲,照拂一二啊。”
果然皇帝聽了這話忍不住點頭,華太後是華家最大的靠山,要說天底下有誰比皇帝自己更盼著華太後長壽無極,必定是華家人無疑。嘉楠輕輕嗤笑了一聲,這次不止是勾勾嘴而已,眾人都清楚無疑的看到了她那抹嘲諷,華芷凝怒到“公主在妾身麵前跋扈也就算了,在禦前到底還是收著些兒!”
“華娘娘不用架橋撥火,隻須回答幾個問題。”嘉楠盯著她眼睛問道“祖母在世之時,娘娘的貴妃怎麽變成昭儀的?瑞和的封號怎麽弄丟的?華國公府的招牌是幾時變成承恩侯府的。”
嘉楠看向她的目光如同看個死人“皇祖母愛護後輩的拳拳之心當然是有的,但她老人家一刻也沒忘自己是母儀天下,垂範國朝的太後娘娘,在世之時就從來沒有包庇過你們的為非作歹。經曆了這麽多教訓,華昭儀還是真心以為皇祖母在世,就可以照拂你們那些齷齪陰私麽?”
華芷凝一個字都答不上來,訕訕地沒法接話,隻好嘴硬道“公主要拿人,總要有個實據,瞎猜可沒人服氣!”
嘉楠漫不經心道“華娘娘一來就暗示母後為了小四,籌謀了巫蠱壓勝的邪術,害了大哥和三哥,不知又有什麽實據?”
華芷凝心中不忿正要接話,忽然見了嘉楠似笑非笑滿臉嘲諷的樣子,腦中一下子想起王氏之前所言,定了定神道“公主說的是,問罪須有證據,一切還待陛下明察。”
嘉楠問皇帝到“事關重大,想來父皇已派了人嚴查。不知可有什麽收獲?”
皇帝確實吩咐了龔晟派人去查問,可之前嘉楠有意無意點了龔晟的過分熱切,他如今心裏反倒又生出多少疑慮來。不過皇帝麵上仍舊穩得住,既然已經說到這裏,無論什麽證據也要呈上來看看。於是轉頭問龔晟道“可查到什麽?”
龔晟雖覺得情勢不妙,但事到臨頭,也隻得咬了牙把殿外的執事太監傳來回話。那太監不知道殿內的情形,一板一眼回道“小的請教了儺師,巫師們製作壓勝之物有材質越是稀罕,越是靈驗的講究。這幾個人偶都是用的正紅雲錦,人偶身上的裝飾也是真金白銀。雲錦向來進得少,正紅色的隻供奉坤寧宮。奴婢方才去坤寧宮布料庫請教過,這幾年陸續支用了幾匹,但總是與娘娘與公主裁衣裳所用,從未賞過他人。”
嘉楠的眼睛撲閃了一下“照這麽說,造這幾個害人之物的布料隻能是坤寧宮所出了。”那執事太監不敢接話,又稟道“已經盤查了尚服司並坤寧宮中的針線上人,有一位人證有內情上稟,此刻正在殿外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