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托邦(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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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淺岸一中。
    食堂的包間。
    溫喻珩和裴源靜靜的吃著飯。
    江辭則屁顛屁顛的陪自家老婆去了。
    溫喻珩懶洋洋的並不理會一旁站著的明周淇。
    “溫喻珩,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鬼迷心竅、是我嫉妒心作祟,你別發律師函行不行?”她紅著眼睛,近乎哀求的口吻,“我不能坐牢,我還要高考的,這個世界上那麽多學校,這種事情多了去了,你沒必要把這種同學間的小打小鬧弄到法院裏去這麽嚴重吧?”
    溫喻珩嗤一聲,“你十八了,而我剛好拿了法學係的offer。”
    他看向她:“而我好像從高一的時候就明確拒絕過你吧?”
    “是,是我不識好歹,求求你了行不行,我要是坐牢我的前途就毀了……”她的眼淚劈裏啪啦的掉。
    溫喻珩找了一整個律師團隊要把造謠者告上法庭的事情已經在學校裏傳的沸沸揚揚,而幾乎是同一天,學校介入,徹底關閉了貼吧。
    並在第二天,迅速下發了幾名情節惡劣的造謠者的校級處分。
    聽說校長知道了這事後,痛心疾首又特別憤怒,再加上溫喻珩的強勢介入,讓這件事以最快的效率出了結果。
    而明周淇,毛穗供出來的罪魁禍首,有錄音為證。
    她已經不在乎她的名聲在學校裏徹底壞掉了,她現在隻在乎她會不會坐牢!
    她知道的,隻要溫喻珩鐵了心,他家有一個接一個的精英級的律師團隊把她告到死。
    她怕了,她是真的怕了。
    “明周淇,你的誹謗不僅屬於校園暴力,並且已經犯法。”他冷冷的看她。
    一旁吃著飯的裴源“嘖”一聲,然後幽幽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你說的沒錯,這個世界上學校千千萬,這樣的事情幾千幾萬樁,最後不了了之的更是高達80%以上,但不了了之就代表它對嗎?”他眼神漸冷。
    “犯法了就是犯法了,不能因為你是我同學就放過你,也不能因為這樣的事情別人不了了之了你也可以不了了之,這場官司你吃定了,因為你今天碰到的是我溫喻珩,因為你汙蔑的是安樹答。”
    明周淇麵如死灰。
    她失魂落魄的離開了。
    “真要這麽狠?”裴源看了門口一眼,有些不忍心了。
    溫喻珩歎了口氣:“嚇嚇她。”
    裴源瞬間鬆了一口氣,“那你不怕她想不開?”
    溫喻珩懶洋洋的一笑:“她肯定會再來求我一次。”
    裴源將信將疑。
    華京。
    北方的雪下得很大,不像江南。
    但開了暖氣的室內,卻比南方要暖和得多。
    她坐在診所的走廊長椅上。
    這是她第三次來這裏,那個叫夏空禾的心理醫生,依然會在給她做谘詢時提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然後又特別淡定的寫字、接著下一個問題。
    哥和他關係確實不錯。
    但她還是不知道安疏景和夏空禾那天的架,到底誰打贏了。
    她又有些想念溫喻珩了,於是她在那本隨身攜帶的日記本上,寫一些給溫喻珩的情書。
    她提筆寫下:
    寫給溫喻珩的第15封情書——
    雛菊開了我不知,雛菊敗了卻能映入眼簾,我們總是下意識的記住遺憾。
    所以頹圮的斷垣也是記憶。
    安疏景在喊她了。
    她應一聲。
    走過去。
    夏空禾看著單子和她說,“我這裏有個國外傳過來的療法,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治好你,但是可能會有點痛……”
    “我可以。”她打斷他。
    夏空禾抬眼看了她一下,然後又看了安疏景一眼。
    隨後道:“但是有一點要提前申明,抑鬱症是一種比較複雜的病症,在短期內治好了並不代表沒有複發的可能,所以可能術後的兩三年裏,你都要吃各種各樣的藥來防治它……”
    安樹答點了點頭,似乎有些疲累:“沒關係,我都接受。”
    夏空禾點點頭,“好,那麽準備一下,三天後我們做一個小手術。”
    “哥……”安樹答轉頭看向安疏景。
    “我得抑鬱症的事情,可不可以不要告訴別人?”安樹答認真的問。
    安疏景無奈的歎口氣:“當然不會。”
    淺岸一中。
    明周淇最後沒有真的去坐牢,但吃了這麽大一個教訓,她轉學了。
    溫喻珩是在三月的下旬去的美國。
    去的那一天,江辭和宋彧今去機場送他了。
    宋彧今最後沒忍住,還是問了一嘴,你真的不去找一下答答嗎?
    溫喻珩隻是無奈的笑了笑,回:“我倆的問題從來不在明周淇,而是她……她的心太難打開,什麽事都藏在自己心裏,自己解決,自己消化,不信任任何人,也不依靠任何人。”
    最後,他近乎苦澀的添了一句,“也可能,是我無法讓她信任吧?”
    他坐上飛機,飛機起飛前一刻,手機調成了飛行模式。
    下一刻,他從包裏拿出一個本子。
    黑色的皮質本,扉頁上雋秀有力的寫著幾個字,那字是溫喻珩的風格——
    《安樹答行為準則規範》
    翻開第一頁。
    他開始寫字。
    手裏是她送的那隻派克鋼筆。
    他最喜歡的一支筆。
    手指輕動,開始落筆。
    第一章第一條永遠不要相信她的口是心非
    第一章第二條她有多懂事就代表她受過多少委屈
    第一章第三條她的懂事不是任何人得寸進尺的理由
    第一章第四條別讓她對你懂事,那代表你在她心裏一點都不重要
    第一章第五條她也會耍小脾氣,但是不能拆穿她,這是屬於女孩子的麵子
    第一章第六條她的笑容一半以上都是違心的
    第一章第七條“七”是她的幸運數字
    第一章第八條她沒表麵上那麽乖,也沒表麵上那麽開心
    第一章第九條和她吵架不能立刻認錯,那會讓她覺得她剛剛說的話沒意義,親身經曆,要隔一個小時再去哄她
    第一章第十條她永遠都和別的女生不一樣
    筆頓。
    這是回憶裏,他認識的安樹答,他的,答答。
    他多想去華京找她。
    褚顏午告訴他,你要找的人在華京,但是具體去了哪裏,還需要進一步跟進,問他要不要繼續。
    那一天他剛剛解決了明周淇的事情。
    覺得終於可以去華京找她了,但又想到分手那天的那些話。
    他就有些怕了。
    因為他心裏很清楚,安樹答和他分手不是因為明周淇。
    他害怕聽到的還是那個答案。
    她不喜歡他了。
    這個會讓他瘋掉的答案。
    與其說是不想再低頭了,不如說是他在逃避。
    驕傲如他,也會逃避。
    又或許正是因為這份驕傲,讓他選擇逃避。
    不過,誰知道呢?已經不重要了。
    他看著窗外的雲層,慢慢的放空一切……
    華京。
    安樹答治好了抑鬱症,但得藥不離身。
    米氮平、氟西汀、舍曲林……
    想來也真是諷刺,一個從來都吃不下藥的人,有一天,需要藥不離身。
    安樹答回淺岸的前幾天,安疏景和柏圖帶她去了一次王府井。
    吃了一次安疏景說很好吃的那家火鍋店。
    出奇的巧合,三人都愛清湯鍋底。
    王府井很好玩,但是小偷也多。
    她的手機被順走了,她發現的時候握了握手裏的那本筆記本,心裏暗暗慶幸:還好筆記本小偷們看不上。
    安疏景重新給她買了個手機。
    但之前的那些軟件,有些賬號密碼她都不大記得了,迷迷糊糊怎麽都不記得。
    她想起來那位夏空禾夏醫生說過,手術後會忘掉一點東西,是正常反應。
    她又一次慶幸。
    握緊了手裏那本筆記本。
    幸好隻忘記了密碼,而不是忘記溫喻珩。
    她重新開了幾個賬號,難得的,微博注冊的早,用的是用戶名登陸,她還記得。
    隻是一些其他的聊天軟件……
    她歎口氣。
    宿命。
    不再搭理。
    她回去的那一天,回了一趟家,安疏景找了搬家公司來,說以後不住這裏,讓她把需要的東西都搬出來,柏圖在淺岸一中附近租了一套裝修好的別墅,他們搬那裏去住。
    安樹答覺得不太好意思,柏圖讓她別多想,安心準備接下來的高考。
    而直到很多年後,安樹答才知道了夏空禾和她哥那場讓她一直耿耿於懷的“架”的真相——
    他們沒有打架,那隻是夏空禾要和安疏景聊一下關於她的病情而找的借口。
    夏空禾告訴安疏景,她抑鬱症的源頭來源於她的家庭,小時候受過的創傷以及長大後某一段時期特別壓抑的家庭氛圍,至於催化因素,有可能是學校裏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告訴安疏景,如果要防止抑鬱症複發,後期的療養肯定是很重要的,並且最重要的一點——遠離抑鬱源。
    而這,也是她後來搬離那個家,並且整整四年裏,安廉江從來沒有主動找過她的原因。
    她不知道她哥用了什麽辦法。
    她回校那天,是四月二號。
    安樹答進教室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抬頭看她。
    哪怕是平時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那些苦讀仔,在看到她時,也是不約而同的向她行注目禮。
    班裏少了三個人。
    溫喻珩、江辭,明周淇。
    前兩個安樹答猜到了,一個國外保送,一個國內保送。
    至於明周淇……
    算了,隨她吧,與她無關。
    她覺得周圍的人很奇怪,但她沒問,她本來不是多事的人。
    宋彧今和桑嘉前後腳來問過她,她這一個多月去幹嘛了。
    安樹答不想告訴她們自己得了抑鬱症這事,就說一句“我哥帶我在華京散散心”。
    於是她們默契地不再問。
    安樹答看懂了她們的欲言又止,可她不想問。
    說實話,她是害怕的,她怕她們的欲言又止與溫喻珩有關。
    她已經在慢慢的接受和溫喻珩分手的事實。
    最後兜兜轉轉,高三的安樹答又變回了高一的那個女孩子。
    緘默、不愛說話、笑容更少,也不愛交朋友,每天沉浸在學習裏,對其他事物失去了多看一眼的興趣……
    那個不愛笑的安樹答回來了,而會笑的安樹答,死在了有他的烏托邦裏。
    終究是黃粱一夢。
    成長注定不會一帆風順,或者說,成長注定不與平順掛鉤,無難不成長,順風無成熟。
    高考結束了。
    安樹答因為治病功課落下了不少,以至於考得不夠出色,但還是如願去了洛朗大學,讀了新聞傳播專業。
    但這次,她不像中考考差那次那麽崩潰。
    因為少了在乎她成績的喬佳。
    桑嘉考得很好,去了中傳,211,讀漢語言文學。
    宋彧今在江辭每天晚上的連麥特訓下,超常發揮,去了人大,念金融專業,兩人終於一起去了華京。
    蘇函考得也相當好,人大,如願以償地念新聞傳播專業。
    班藝差強人意,但也讀了本省的一所211,聽說她去找宋遲墨談複合,但宋遲墨拒絕了。
    他們終於成了老師口中優秀的“上一屆”,學弟學妹們羨慕的“畢業生”。
    哥哥為了方便照顧她,直接進了洛朗大學做了哲學係的副教授,僅僅一年就轉正。
    但他本來可以留在華京大學,做華京大學的教授。
    隻是因為她,那一刻,她意識到自己做了拖油瓶,但她沒法說什麽,那樣顯得哥哥的良苦用心被糟蹋了,進而又顯得她“不懂事”。
    柏圖自然是跟著一起來洛朗住。
    兩人直接在黃浦江邊買了一戶江景房,拉開客廳的窗簾,就能看到漂亮的黃浦江。
    安樹答偶爾會來這裏住幾天,但大部分時間還是住宿舍。
    安樹答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故事,但她總覺得,他們兩個再也不會分開,無懼世俗地生活在一起。
    上了大學後,安樹答被很多人追,有男生,甚至有女孩子。
    但她都回絕了,手裏拿著那本日記本。
    她成績依然很好,名列前茅,係裏第一,隔壁漢語言文學係在期末考試前,總有人來找她改作文。
    大一結束後,她轉了專業,去了她原來最想去的廣告學專業,洛朗大學的王牌專業。
    隻是她依然不愛真心的笑,隻是清淡的點頭,然後回一個淡淡的不失禮貌的微笑。
    她開始把頭發留長,每天在圖書館裏細細的看書,看她喜愛的加繆。
    她開始嚐試著寫小說。
    依然用答爾文這個筆名。
    但沒有人知道安樹答是答爾文。
    她隻願意用這種方式表達她的愛好與夢想。
    而這並不是因為她害怕嘲諷,而是不願意讓她所珍視的被他們的唾沫星子玷汙。
    偶爾會寫一些批評或是單純抒發社會看法的文章發在微博上,依然用著答爾文那個筆名。
    每次都會有一個昵稱叫“九”的粉絲點讚。
    是在天台上救過她的那個女孩子,安樹答有印象。
    但幾年後,那個女孩子,也不再點讚了,像是人間蒸發了般。
    她不怎麽交真心朋友,和舍友也隻是點頭致意的露水情緣。
    她總是習慣一個人走。
    很少有情緒,做著一個麵試官,在人海茫茫中找著誌同道合的夥伴,自負又孤獨。
    而有情緒的安樹答,在玫瑰伊甸園裏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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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各度秋色
    相信我,最虐的已經過去了,下麵都是甜的了!!!
    老色我真的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