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9 遲到的溫暖

字數:17044   加入書籤

A+A-




    3q中文網 www.3qzone.io,最快更新最初的愛,最後的愛 !
    你之後的我,比較愛自己。
    ——蕭亞軒《之後》
    vol.1
    言母才從加勒比海度假回來,本來心情是極舒暢的。這日,岑家親家母打了電話過來約她喝咖啡,她也就特地打扮了一下,想著過年這段時間沒有跟岑洛璃的母親好好聯係,是應該出來喝喝茶,聯絡聯絡感情的,於是高高興興地去赴約了。
    結果剛坐下來不久,岑母就拋了個大炸彈過來:“親家母,你看現在的這些個小孩子是怎麽了。前一秒還好好的,下一秒就說要解除婚約。”
    言母還稀裏糊塗地聽得不大明白:“什麽解除婚約?”
    岑母大約是反應了過來,知道言柏堯依舊還瞞著他母親:“親家母,你還不知道嗎?”
    言母依舊愕然道:“知道什麽?”
    岑母繞了一個大圈子:“我原先也是一點也不知道的。我們家洛璃瞞我也瞞得緊,滴水不漏的。但這段時間,我就覺得洛璃不對勁。茶飯不思的,才一個多星期,人一下子就瘦下來了。我心裏擔心,就問她了。一開始她還死活不肯說,後來才知道,是你們家柏堯跟她說要解除婚約。”
    言母挑著兩條精致好看的眉毛,聲音高了起來:“什麽?柏堯說要跟洛璃解除婚約?真的假的?我怎麽不知道有這回事情?”她實在是過於驚訝了,其實不用想也知道,這件事情既然已經由岑母出麵了,肯定是真的了。
    岑母將他們岑家的立場表達得很清楚:“你我兩家的婚事,親朋好友及圈子裏的人都是知道的,這隨隨便便解除婚約,對你我兩家影響都不好。他們倆說要分手就分手,這見風就是雨的,也太衝動了。且讓我們兩家父母為難,還是先讓這兩人冷靜一段時間再說。親家母,你看如何?”言母自然連連點頭,總得給她時間把這件事情了解清楚了再說。
    言母一坐上接她的車,也顧不上喘口氣,第一時間撥了言柏堯的電話:“柏堯,你現在在哪裏?給我馬上回家!”
    言柏堯朗朗的笑聲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媽,什麽事?我在忙。”跟她說話的時候,大約他也還在跟邊上的人說話,隱隱地透過話筒傳了過來,“小寶,這個,這個,好不好?”那語氣萬分寵溺又仿佛賠盡了小心的樣子。
    這怎麽可能是柏堯的口氣,但這聲音她這個做媽的是不可能搞錯的,絕對是她兒子——言柏堯。言母立刻提高了十二分的警覺,問道:“你在跟誰說話?”
    言柏堯好像心情極好的樣子,一直在笑,連跟她說話也漫不經心的:“在跟小寶——哦——小寶是個五歲的聰明寶寶……”說著又跟邊上的人在說了,“哦,不對,已經六歲了,對不對?過了年,小寶又大一歲了。我們小寶最聰明、最可愛了,是不是?”
    言母被他這個漫不經心的態度弄得快怒火攻心了,喝道:“言柏堯,你馬上給我回來!”
    大概是聽出了母親的怒氣,言柏堯這才收斂了些,道:“怎麽了,媽?”
    總算肯認認真真地跟她說話了,言母問道:“你給我老實交代,為什麽跟洛璃說要解除婚約?”
    言柏堯一時眉頭大皺,道:“媽,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情,等我回去再說。”
    言母哪裏能等,訓道:“難道這幾年你在外頭還沒有玩夠嗎?岑洛璃也是你自己挑的,你自己求婚的。不是我這個母親提著刀、拿著槍逼你的!”一口氣說了一大通,這才略略下了點火氣。
    忽然覺得他今天怎麽這麽乖,竟然一句話也沒有反駁,言母的一顆心反而卻重重地沉了下來。自己的兒子自己太了解了:“這麽說,這件事情已經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言柏堯這才簡簡單單地答了一個“是”字,言母的心簡直是拔涼拔涼的。
    到了很晚才回家,一進門,候著的言母就把他拖到了書房:“你倒是給我說說看,這到底怎麽回事?你不給我說清楚,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言柏堯神色竟沒有半點不耐煩:“媽,我和岑洛璃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的。”言母不發一言地盯著他。
    言柏堯上前了一步,摟住了言母的肩膀,柔聲道:“媽,你放心,你兒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竟然有點像小時候的撒嬌,這些年來,他鮮少有這個樣子的時候。
    言母心頭一軟,歎了口氣:“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大了,我這個做媽的也管不了你了。隨便你吧!”
    言柏堯神神秘秘地笑:“媽,你放心吧,你兒子爭氣著呢!絕對不會比盧易恒那小子差的。”言母白了他一眼。比?還跟人家比?怎麽跟人家比呀?人家的小孩子已經都會叫、會走了,他就算現在立刻結婚生孩子也追不上了。她兒子哪點比盧桂枝的兒子差了?怎麽就被她兒子甩得這麽遠呢?唉!
    想起小孩子,突然想到那日電話裏那個叫小寶的和他那個寵溺的勁頭,言母皺著眉頭問道:“對了,那個小寶是怎麽回事?”
    言柏堯的嘴角已經不由自主地向上揚了起來:“小寶是一個很可愛的孩子。我下次帶他回來玩。我保證你一眼就會喜歡他的。”關於小寶的身世,言柏堯也沒有多說,隻是覺得還不是時候。
    聽兒子說得不清不楚不倫不類的,言母也沒在意,她正在頭疼怎麽跟岑家解除婚約一事。兒子說得輕鬆,但善後的工作還不是她跟他老爸完成。
    言柏堯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她和小寶,竟然了無睡意。可看了看時間,知道他們母子鐵定老早就睡了。他拿著手機,愣了半天,索性撥了唐瀚東的電話,估計這小子還在快活中,一時半會兒還接不了電話。結果也真是怪了,嘟完兩下,電話就通了。
    唐瀚東在那頭沒好氣地道:“言柏堯,估計明天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你這家夥竟然還記得有我這號人物。”
    言柏堯心情極好,任憑唐瀚東揶揄,他紋絲不動:“怎麽了?哪裏招你惹你了啊?”聽唐瀚東一副準備找人幹架的樣子,估計八成是欲求不滿,索性再添油加醋了一句,“有什麽沒發泄的,找你的那堆女人去,衝我發什麽火啊?”
    唐瀚東冷冷地哼了一聲:“想死不是!”
    這小子不對勁,言柏堯挑了挑眉毛,若有所思地道:“唐瀚東,你不是失戀了吧!怎麽這麽委靡不振?!”
    唐瀚東惡狠狠地吐出了一個“滾”字。言柏堯隻嘿嘿嘿地笑。唐瀚東煩躁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到底找我什麽事情?你這家夥存了心就是不讓我好過,三更半夜地打電話來,你不看看現在已經幾點了!”
    言柏堯一時沒有忍住,笑出了聲來:“你這小子,轉性了啊。你哪天不是不到天亮不肯收手的?現在才淩晨兩點,不正是你發光發熱的時候嗎?”
    唐瀚東又打了一下哈欠:“得,你小子今天就是來尋我開心的吧!我要掛了。”
    言柏堯愣愣地握著電話,聽著手機裏傳來的嘟嘟聲。這小子看來真有問題了。不過放下了電話,他才覺得自己也好像有點問題。三更半夜地打這小子電話幹嗎?若不是這小子電話掛得快,估計他已經把自己升級的事情告訴他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現在就有這麽一種得瑟勁,恨不得給一群發小一人一通電話,一一通知他們自己已經升級做老爸了。重點是要提醒盧易恒,千萬不要讓他的寶貝兒子跟他的小寶打架。那簡直是在找打!他兒子足足比他們家的兒子大了三歲多。想到平日盧易恒那耀武揚威的樣子,他的心裏隻有一個“爽”字,看盧易恒以後還敢不敢在他麵前露出一副“嘿,哥們,你赤腳追也追不上了”的樣子。
    他越想越興奮,根本睡不著,一直到快天亮了困意才漸漸襲來。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他第一時間按了汪水茉的電話,跟小寶聊了幾句後才心滿意足了些,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不大肯跟他說話,大約是對他的威脅一直耿耿於懷。一接通她就遞給了小寶,結束的時候也切斷得太快,他根本沒有機會跟她說上一字半句。
    雖然這略略影響他的心情,但他還是很快活的。最近這段時間都是,大約跟有人中了彩票一般,過於興奮了,以至於他老是患得患失的,總覺得不是真的,每每要再三確定才能相信。他現在就是如此,隻有聽到小寶的聲音,才能相信他與她真的有一個如此可愛的孩子。
    言柏堯梳洗後下樓,於柏天一家都在廳裏了。他跟舅舅舅媽打了招呼後,轉頭看於柏天,隻見於柏天正低頭看雜誌,整個人呈現出一種不想麵對他的樣子。
    遲早要解決的,他索性直接站到於柏天麵前:“柏天,你跟我來一下。”到了自己房間的小廳,從櫃子裏取出一個資料袋,擱到柏天麵前,“你自己看。”
    於柏天盯著言柏堯手裏捏的文件袋,袋口已經卷了邊,顯然被言柏堯翻看過很多次了。他始終咽不下那口氣:“我什麽都不想看,你有什麽就大大方方地說出來。別打啞謎!”
    “汪水茉當年在美國的時候就跟我在一起了。”
    於柏天聞言後退了一步。言柏堯頓了頓後,方又道:“所以無論你對她有什麽想法,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於柏天忽地鎮定一笑,好像要用自己的陽光將這場談話的陰霾吹散:“這個你已經告訴過我了。她和你曾經有過糾葛,我的確很吃驚,但不表示我不能接受。現在什麽社會了,離婚再婚,到處都是。你和她曾經有過一些過往,又有什麽關係?”大哥雖然女性朋友眾多,但從來沒有見過大哥有什麽上心的。想不到今天竟然會為了汪水茉,跟他說這些話。但他依然不甘心。
    言柏堯定定地看著他,目光漸漸鋒利起來:“你要,你願意,是沒有什麽關係,但是——”他盯著於柏天,一字一句地道,“隻是我不準。”
    於柏天冷哼一聲:“你不準什麽?不準我喜歡她嗎?大哥,我是成年人了,我有權利喜歡我喜歡的人。”
    言柏堯道:“她是你大嫂,以前是,以後也是。你死心了這條心吧。”
    於柏天沉默不語,審視了他好一會兒才開口:“你確定你是認真的?”
    言柏堯雙手抱胸,聞言,他挑了挑眉:“你說呢?”
    於柏天沉吟半晌,忽地開口道:“你要跟岑家退婚,是因為她?”
    言柏堯直截了當地回了他一個“是”字。
    言柏堯把資料袋推到他麵前:“現在你願意打開來,看了嗎?”於柏天沉吟了一下,終於是拿起了資料,瞬間,便被照片裏的小寶給震驚到了,整個人便僵在了那裏。
    於柏天對汪水茉確實頗有好感,也一直有心想發展看看。但汪水茉的態度一直不冷不熱的,有時候通個電話,也隻說一兩句客套話。平時一直想約她出來,但她總是推說忙。他以為她一向就是如此的,也不在意。現在想來,其實是汪水茉一直沒有給過他半點的機會。到此刻才終於恍然明白,原來他是輸在了起跑線上。
    隔了半晌,於柏天才落寞地開口:“這個孩子,姑媽肯定是不知道的吧?”按姑媽急著想抱孫子的個性,若是知道她已經有個這麽大的孫子,估計搭專機過去還嫌慢呢。怎麽會到現在還沒有動靜呢?
    言柏堯點了點頭:“還不到告訴她的時候。你一定要幫我保密。”
    vol.2
    汪水茉才回到辦公室,秘書曼霓就敲了門進來:“汪小姐,剛剛有一位秦先生打了兩個電話過來,說有事情找你。請你開完會回他一通電話。”秦先生,大概除了秦慕天之外沒有其他人了。
    看了手機號碼,果然是秦慕天。“你好,水茉。”他找她,十成十是關於樓綠喬的。秦慕天在那頭道:“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她也幹脆了當:“好,你定地方吧。”難得這個財經雜誌上的名人今天有空撥冗請她吃飯,她若不去,實在太不給麵子了。
    秦慕天其實不錯,雖然出身貧寒,卻苦讀成才又努力勤奮。這些年靠著自身艱苦奮鬥,在it界已經是一方霸主了,站在人前,與世家子弟一樣氣宇不凡。他並沒有借樓綠喬任何之力,早在創業之前,他就已經與樓綠喬離婚了。
    下了班到了餐廳,這位大忙人竟然比她還早到,正在研究文件,抬頭見她過來,還殷勤地站了起來幫她拉開椅子。
    “這是新開的一家餐廳,我也是第一次來,聽朋友介紹說不錯。你看一下菜單,不要客氣。”秦慕天合上文件,客氣地道。
    汪水茉聞言點了點頭:“好。”
    樓綠喬喜歡各色美食,有空的話也會拉她到各個餐廳去品嚐。隻是沒想到秦慕天工作之餘還會去尋找美食餐廳,看來根本就是對樓綠喬餘情未了。可當年怎麽說離就離了呢?她曾經問過樓綠喬一次,樓綠喬隻淡淡地解釋一句性格不合,她就沒有再問。畢竟那女人的脾氣,若她不想說,絕不會多透露一個字的。
    “近來工作忙嗎?”汪水茉隨口問道。
    秦慕天笑了笑,有點無奈:“說不忙,你也不信啊!”
    她撲哧一下笑了出來:“那倒是。”頓了頓,才道,“那你這位貴人,今天找我出來,有何貴幹呢?”
    秦慕天苦笑了一下:“你就不要拿我尋開心了。”轉身在旁邊的椅子上拿起了幾個袋子,遞了給她,“幫我轉交給她!”
    看紙袋外麵的logo,都是國際最頂尖的奢侈品品牌。她接了過來,但還是勸道:“你為什麽不試著直接給她呢?這麽多年了,或許她不會拒絕呢?”
    秦慕天苦澀地扯了一下嘴角:“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脾氣!”
    汪水茉自然了解,微微地歎了一口氣,道:“萬事開頭難。你不試的話,錯過了便真的是錯過了!朋友一場,可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或許在感情世界裏,糊塗的,永遠是當局者。
    秦慕天每年定期請她吃飯,不外乎在樓綠喬生日前的幾天,請她的目的無非是為了讓她帶禮物給樓綠喬。說他有心,也並非十分熱絡於打聽樓綠喬的消息。說他沒有心思,卻也不見得,從兩人分開到現在,也這麽多年的光景了,但他每年雷打不動地定期約她,禮物也隨著他的發展,越來越昂貴了。而且看得出都是按樓綠喬的喜好精心挑選的,並非是秘書訂購的那種。
    秦慕天笑了笑,仰頭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隨即又倒了滿滿一杯。誰會想到他這麽成功的人,其實是最怕失敗的呢。樓綠喬便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失敗,一生中最不能碰觸的軟肋。
    兩人隻不過是平常地敘舊,所以很早就結束了。秦慕天站起來,客氣地要送她回家。
    她拒絕道:“我還有事。”看到他,難免想起樓綠喬。從小嬌生慣養的人兒,現在什麽都在靠自己。為了一本雜誌,每天忙得天昏地暗的。這一切,又與他脫不了幹係。
    埋了單,他們起身要走。秦慕天的目光在她的斜對麵停頓了幾秒,微微笑了一下頷首致意。他神色略有點異樣,但很快被掩蓋住了,說道:“走吧!”汪水茉點了點頭,眸光朝那個方位微微一掃,才明白秦慕天剛剛的異樣為何而來。原來言柏堯與他的未婚妻也在這間餐廳用餐,世界當真是小啊!
    秦慕天比言柏堯大一屆,所學專業不一樣,但當時加州的華裔學生不多,所以多少都是認識的。更何況,回國後兩人各自在所處的領域成績斐然,加上校友這個圈子,自然是相對熟悉的。
    她與言柏堯的目光在空中交會了一下,隻一秒或者比一秒更短的時間。隨後,她轉身走出了餐廳,仿佛就像遇見了一個素未謀麵的人。學會了不再去期待,所以沒有什麽過多的傷心與失望。
    其實一進門,言柏堯的目光就不停地落在那個角落。岑洛璃心知肚明,那個男的,她自然知道,是一個網站的ceo,創辦了today.com,目前已經是it界大名鼎鼎的人物了。那女的,她也認識,但不熟,見過幾麵,但不是經常遇見,很清雅,氣質很舒服,不是咄咄逼人的那種美麗。兩人這麽坐著,看上去挺般配的。
    岑洛璃淡淡微笑,試探般地道:“那一對看上去挺不錯的哦。”
    言柏堯眉頭微皺,挑了一下眉毛,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是嗎?”
    岑洛璃道:“柏堯,不去打個招呼嗎?”她相信言柏堯絕對認識那一桌的人。
    言柏堯猛喝了一大口酒:“不必了。”以前總以為吃醋是最酸的,現在才知道最酸的感覺是沒有權利吃醋,因為根本就輪不到你。就像他現在這樣,隻能喝悶酒。
    他剛坐下來,老遠就看見汪水茉了,跟秦慕天有說有笑的。隔著座位,隔著燈光,他竟有點佩服自己怎麽能夠看得那麽清楚,秦慕天還送了她幾袋禮物。
    岑洛璃優雅地微飲了一口酒,慢慢地吐出了一句話:“hermes的鉑金包,看來這女的是秦慕天的真命天女啊。”
    好不容易把岑洛璃送走,在車上按了好幾通的電話,汪水茉就是不接。忽然想起從前,她老是打電話給他,他嫌煩了,索性關機。當真是自私。
    一路狂飆地趕到她那裏,按了門鈴,原以為她會不開門,結果門很快就被打開了。但她沒有請他進去,很平淡地問道:“什麽事?”
    他好一會兒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過來一路上,他隻是想聽到她的聲音,隻是想見到她。可真見到了,所有的話卻不知道怎麽說。難道要質問她,為什麽跟秦慕天吃飯?雖然他非常非常想知道答案。
    不想浪費不必要的時間,汪水茉禮節性地微笑,語氣卻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如果沒有事情的話,你請回吧。”當著他的麵,她將門關上。
    屋子裏空蕩蕩的,好靜,卻靜得讓她覺得酸澀難受。她怔怔地站著,一直保持著關門後的那個姿勢。他說過要與小寶和她在一起的,但是他忘記了,他從未說過要與她結婚的。她譏諷又苦澀地笑了出來——她又期待了嗎?若是沒有期待的話,那心底深處為何會不停地湧出酸澀呢?
    汪水茉機械地洗了澡,溫熱的水當頭淋下,整個人清醒了許多。或許男人天生就是如此的,恨不得自己可以有三宮六院。要不,怎麽會有那麽多人想做皇帝呢?左擁右抱他永遠不會嫌少,最好家裏紅旗不倒,外頭彩旗飄飄,實在不必對他過於苛求。
    躺在床上睡不著,翻來覆去得像煎魚。不是這個姿勢不舒服,就是那個方向不對。最後她索性起來,到了客廳。
    目光落在了小寶和她的生活照上。從小寶很小的時候開始,她就拍了很多的相片和dv,當時還是希望有一天他能看到。可現在,卻隻留下恨和悲涼。恨他當年的絕情,他如果有一點點想要留住她的話,他們的生活早已經是另一番結局了。而小寶呢,更不會這麽多年沒有父愛!
    她何嚐沒有想過去找他,可隻要想到他分手後連短短的一通電話也沒有給過她,也從未想著要與她聯係,她連嚐試的勇氣也沒有了。她寧可抱著他曾經愛過她的幻想,也不去接受他從來沒有愛過她的事實。否則,她實在無法撐過那些無助的日子。
    在床上輾轉半晌,她總覺得哪裏不對,猛地從床上起了身,走到門邊,微微開啟了門,他想必很少吃到這種閉門羹吧。從來都是別人遷就他的,她以前也是,總是習慣於遷就他。可是,他呢?
    門縫越拉越大,她的身體仿佛被人用魔法棒定在了原地,無法動彈。他竟然還站在門口!都過了這麽久了,他竟然沒有走。言柏堯靠著牆,神色陰沉,在吸煙。他的臉忽遠又忽近,好像在雲裏,又好像在霧裏。
    他滅了煙,一步一步地走近,帶著清淡的煙味。很多年前,他在加州的公寓裏,總喜歡時不時地抽上一支。然後全身帶著煙味,在她身上磨蹭。她最討厭了,每次都嫌惡似的把他趕下床:“去,去,洗澡去……”如今回想,就像發生在夢境中一般不真實。
    兩人無言地對視著,她忽然垂下了眼皮,他站得近,隻見她細如蝶翼的睫毛微微地在抖動。他的眼裏微微帶了幾絲笑意,因為她開門,雖然隻是很小的一個舉動,但這是不是表示她還是有那麽一點點在乎他呢?
    他的聲音很輕,卻清晰有力地回蕩著:“我跟岑洛璃吃飯,是因為我想跟她好好談談,解除婚約。”他一直記得她臨走時的一瞥,冷淡得仿佛根本沒有看到他。她一直都是個醋壇子,以前看見有女生接近他,都會跟他發脾氣。這次這麽關鍵的時刻,若是他沒有講清楚的話,簡直是在自尋死路。
    他其實已經跟岑洛璃表示得很清楚,但岑洛璃並沒有正麵回複,隻是表示需要考慮一段時間,再給他答複。他今天是特地約了岑洛璃出來談談,希望能友好地解除婚約。或許岑洛璃隻是想以退為進,抑或是為了其他,但他隻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已。
    汪水茉別過頭,淡淡地道:“我不需要知道這些。”他與岑洛璃的事情,與她沒有半點幹係。她沒有必要這麽晚站在門口聽他與他未婚妻的故事,也不想聽。因為她清楚地知道,言柏堯現在所做的事情,都隻是為了讓小寶回到他身邊而已。而她,也不過是沾了小寶的光。
    汪水茉現在就像隻渾身帶傷的刺蝟,讓人又氣卻又滿懷疼惜。言柏堯道:“可是你也有權利知道。”
    她有權利?她有什麽權利?她又不是他什麽人!她仰起頭,冷而淡地道:“言柏堯,世界上所有的東西並不是你都能掌控的。別人也是人,並不是你說分手就分手,你說解除婚約就解除婚約的。你為什麽不能站在對方的角度想想呢?”
    他看著她,忽然微笑了出來,眼神卻深邃如海:“那好,我站在她的角度考慮,不解除婚約。但這並不影響我前麵跟你說的。”
    她氣憤極了,怒道:“你……”張口卻無言,隻得關門道,“你走!”
    言柏堯攔住了門,目光裏頭的笑意益發深了起來:“所以我不站在她的角度考慮。我隻站在你和小寶的角度。別的人,別的事,一概與我無關。”
    vol.3
    房間裏暗暗的,隻有櫃子上的一盞小燈,發出淡淡柔和的光線。小寶躺在她身邊,一點睡意也沒有,臉上很是興奮的樣子:“媽媽,言叔叔明天還來陪我玩嗎?”
    她本來正在看與建築相關的書籍,聞言合上書本,揉了揉額頭,輕柔地道:“小寶喜歡他來陪你玩嗎?”小寶的眼睛笑得眯成了兩彎月亮,用力地點了點頭:“喜歡。”
    “哦,那能告訴媽媽為什麽嗎?”她試著從兒子的角度去理解。
    小寶用手摸著耳朵,想了好一會兒才找到答案:“言叔叔會帶我頂高高,會陪我玩遙控汽車,會跟我玩打仗,會帶我去看鯊魚……”這段時間小寶簡直要被他寵壞了,想幹什麽就幹什麽。現在她問這麽一句,小寶可以說得滔滔不絕。她竟然有點吃味,才這麽短的時間,小寶就已經把他掛在嘴邊了。
    “那慕天叔叔呢?”她問兒子,孩子一直以來也很喜歡秦慕天,大約他是因為這些年他是在她身邊出現的唯一年輕男性,又因為感謝她幫忙的關係,所以經常大包小包地給小寶買禮物,甚至有一兩次還帶他出去玩過。
    小寶臉一紅,有點不好意思:“我也喜歡啊。”隻是最近老是看見言叔叔,自然會喜歡言叔叔多一點。但媽媽這麽一問,他好像覺得有點對不起慕天叔叔哦,因為已經好久沒有想他了。
    “那明天慕天叔叔會請我們吃飯。你喜不喜歡?”她替孩子掖了掖被子,點了點他可愛的小鼻子。小寶點了點頭,眼睛圓溜溜的,一片天真無邪。
    “那我們小寶想吃什麽呢?”她裝作思考的樣子。
    小寶笑著拉著她的睡衣:“媽媽,我們去吃披薩吧。”
    她搖了搖頭:“不行!”小孩子最喜歡吃沒有營養,但有看頭的東西了。
    這兩個星期,他吃的這一類快餐食品已經遠遠超過他以往一兩個月的量了。還不是言柏堯的關係?隻要小寶開心,言柏堯估計連月亮也高興去摘,更不用說是小小的油炸食品。
    一直以為現在的他跟記憶中的他有了很大的區別,以往大家都年輕,做什麽事情都相對衝動和不理智。但最近相處下來,發現他冷峻的外表下,還是有很多以前的影子。帶小寶玩過山車、碰碰車,玩得比小寶還瘋。
    難得幫小寶洗一次澡,竟然兩個人在浴室裏玩起了打水仗,把整個浴室弄得一團亂。結果他自己也是一身濕,幹脆一起洗了。她搖頭歎了口氣,嘴角不由自主地綻放出一朵微笑,淺淺的、恍惚的,但還是盛開著。
    “好了,我們睡覺吧!晚安!”她俯身在小寶臉上親吻了一下。
    小寶聽話地閉了眼睛:“媽媽晚安。”她將燈調得暗暗的,電話像是有感應似的,輕柔的音樂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昏暗中,可以清楚地看見床頭櫃上的電話閃著亮亮的光。她摸著拿到了手裏,顯示的是言柏堯的號碼。
    按了接聽鍵,他低沉的聲音馬上傳了過來:“睡了嗎?”
    她坐了起來:“什麽事情?”上次她摔門後,他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依舊如常出現在她和小寶身邊,幾乎霸占了孩子所有的時間,自然也包括她的。
    他在那頭笑,那顫動的聲音竟能隔著電話傳過來,看來心情很好:“我們明天帶小寶去野生動物園吧。我剛在網上查了資料,他不是說要看熊貓和老虎嗎?過去也近……”
    她有點不想破壞他的興致,但還是打斷了他的話:“不好意思!明天我和小寶有事情。”
    他頓了頓,才問道:“哦,安排了什麽?”他怎麽會不知道明天是她生日呢?
    她還在跟他客套:“真的不好意思!”連多餘的解釋也沒有,或許連解釋也懶得。她是沒有跟他報告行蹤的必要,可他非常、極其想知道。她的冷淡讓他下麵的問題也沒有繼續問下去的必要。
    電腦屏幕一閃一閃的,無法襯托出他的失落。他把手中的電話放下,將電腦關掉。黑暗中,突然覺得自己好孤單。
    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他一向喜歡冷清,但現在卻覺得太冷清了,特別是在和小寶相處之後。小寶軟軟的童音、咯咯的笑聲總是充滿了整個屋子,喜歡黏著他,騎在他脖子上頂高高,一手將他的脖子抱得緊緊的,一手在舞動。
    第二天一早,言柏堯來到了她的小區,在不遠處停了車。抽了好幾支煙,這才看見母子兩人一身很休閑的裝扮出來了。她似乎精神很好,還化了個淡妝,越發顯得清麗動人,一手拉著小寶,一手在接電話。
    一輛灰色的suv很快在他們麵前停了下來,一個人推了車門而出,雖然隔了很遠,但言柏堯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是秦慕天,他也穿得極休閑,笑著走到小寶麵前,蹲了下來,不知道跟小寶說了什麽,小寶很是開心,圓圓的眼睛瞬間又成了兩彎小小的月亮。
    手竟不由自主地握緊了,他承認他很吃醋。那是他的孩子,那麽親密的互動應該隻能屬於自己。汪水茉臉上的笑,更讓他覺得火氣亂躥。她怎麽可以笑得那麽清雅,化作雨後的荷花,讓人能感受到她的清純和美麗。
    今天是她生日,她竟然答應跟秦慕天見麵,而拒絕他。秦慕天,是他的校友,他是相對熟悉的,靠自身的努力在關係重重的社會裏爭得了屬於自己的天空。他也曾經一度羨慕秦慕天,可以按自己的興趣和愛好,肆意地揮灑,並最終取得了成功,而不像自己,一回國就被父親拉進了家族公司。並不是說他不喜歡自己的工作,隻是每一個人都希望有自己選擇的權利。自己選擇的是一回事情,聽父親的安排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隻見秦慕天將小寶抱了起來,拉開了車門,將小寶安置好。而汪水茉則拉開了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車很快地發動,並離開了他的視線。
    他盯著他們消失的方向看了許久,馬路上車流如梭,一輛接著一輛。他的頭慢慢地往後仰,直到碰到了真皮的靠背。好一會兒,他拿起了手機,緩緩將她的號碼按了出來,真的好熟悉,竟然可以不用思考,手指就會自動地按下數字鍵。“你好!”她在電話鈴響了幾聲後接起。
    “在哪裏呢?”他不緊不慢地探詢。
    她的語氣很平淡:“在外麵。”
    他不依不饒:“和朋友嗎?”
    汪水茉在那頭:“是!”短得幾乎不能再短了。
    “誰?”
    她靜默了一會兒,這才出聲,似乎很平和冷淡的那種:“我想這個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吧?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要掛了。不好意思。”他沒有再說話,很快地,她就掛斷了,唯有手機裏傳來的嘟嘟聲。
    汪水茉牽著兒子的手才一跨出電梯,就看見他站在門口,像尊門神似的。小寶卻很開心,抱著大大的毛絨玩具,跑了過去:“言叔叔。”
    言柏堯亦微笑著抱著兒子:“言叔叔太想我們小寶了,所以來看看小寶。”
    抬頭看她站在門口沒有動,說道:“怎麽,不請我進去嗎?”
    她沒有說話,用鑰匙將門打開。幫兒子換下了小球鞋,征詢似的問道:“小寶,洗澡了好不好?”孩子玩了一個下午,不可能不累的。
    小寶抱著玩具,軟軟地問她:“媽媽,可以讓言叔叔陪我洗澡嗎?”
    她轉頭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看著她。她很快低下了頭,解釋道:“小寶乖,言叔叔還有事情。”
    他很快地打斷了她的話:“我沒有什麽事情。”她皺了皺眉頭,他難道不知道他陪小寶洗澡,等於打仗嗎?最後累的還是她,要收拾殘局。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了,他放下了故事書,走到了客廳。汪水茉正在幫小寶整理書包,她的背影,瘦弱而纖細。好一會兒,他才道:“我們談一談吧。”
    她沒有轉身,淡淡地道:“談什麽?”她並不認為兩人之間還有什麽好談的,所有規則條款都隻能是他製定的,她能談出什麽結果來?
    他逼她與他對視:“汪水茉,我可不想這麽下去。”因靠得近,她可以聞到他的氣息,竟帶著不少酒味。
    她皺了皺眉頭,回視著他:“我想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言柏堯看著她:“不要給我裝,你知道我的意思。”
    汪水茉忽而笑了出來:“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明白。”
    言柏堯不知為何,一下便被她那抹笑容激得怒火上升了。一大早就看到她和秦慕天出去,到了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才回來。現在竟然還在跟他裝蒜。他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臂:“你如果不把我前麵的建議放在眼裏的話,我跟你保證:汪水茉,你一定會後悔的!”
    “你的意思是為了孩子,要跟我們生活在一起嗎?”
    言柏堯的胸膛起伏不定:“是。”
    她抬起頭,與他對視,譏諷地道:“一個自己曾經不要的東西,現在覺得可惜了,又想要再玩上一陣子嗎?”
    言柏堯的臉上一下子森冷了起來。汪水茉隻覺被他的手掌抓住之處越來越痛,但她還是選擇了繼續:“那是你心甘情願放棄的。那是你選擇不要的。所以,我的回答是noway!”
    他怒道:“可你當初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你懷孕了!”
    “我沒有渠道可以告訴你。你斷了我們之間所有的聯係方式,不是嗎?”可她卻一直保留了所有他聯係到她的方式,保留了很久。久到自己終於是明白了過來:他這次是鐵了心要分手了的。
    “後來,我終於是明白了過來。其實當時你是決定跟我分手了的。就算當初分手那幾個字不是我說的,最後你也會提出分手。差別不過是再過幾天,幾個星期或者幾個月而已。”
    他無言以對。因為確實如此。
    “是,我當時確實是決定跟你分手的。可你當初何嚐不是在短短時日內就跟另外一個人在一起了呢?!”他咬牙切齒地蹦出了最後幾個字。
    汪水茉搖了搖頭:“我沒有。”
    言柏堯嗤聲冷笑:“你沒有!你還真是會耍賴!你跟我分手不過個把月,就躺到別人床上去了。”
    “那時候我打過電話給樓綠喬。她告訴我你已經有男友了,後來她還發給我一張你和你男友的照片。”
    “你還想否認嗎?”
    那些都是假的,是她們故意而為之的。那時的她幼稚地以為他如果還有一點點喜歡她,想挽回她的話,就會吃醋,就會來找她。至少也會跟她通個電話質問她。可是他沒有來,也沒有打電話給她,此後也再沒有聯係過她。他像一個泡泡,此後便消失在了她的生命裏。
    如今再解釋也已經毫無意義了。汪水茉緩緩閉眼:“你已經不再愛我。我也已經不再愛你了。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感情了。所以你的建議,我是不會接受的。”
    她並沒有否認當年離開他後就投入另一個人懷抱的事實!言柏堯本來就已經怒火中燒,不可抑製了。結果她還繼續說什麽她已經不愛他的話。言柏堯的憤怒便如被淋上了汽油,呼啦啦地燃氣了大火。他口不擇言地衝口而出:“汪水茉,你以為我稀罕你嗎?!我告訴你,要不是因為小寶,我根本不會多看你一眼。”說罷,他摔門而出。
    冷清清地電梯裏,言柏堯把口袋裏的禮物狠狠地砸在地上。
    果然,與她所料的半分不差,他所有的溫柔以待都隻是為了小寶而已。汪水茉其實老早就是知道了的。可言柏堯親口承認了,總是比預期的還要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