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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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四章
    奉恩候府。
    “白玉如意兩對,青玉如意兩對,墨玉如意兩對,紅玉如意兩對,翡翠如意兩對”
    林夕低頭坐在太師椅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茶,一旁的宣旨太監拉長了聲音念著長長的禮單。
    駢四儷六的聖旨念完,還要念賞賜,皇帝的賞賜念完,又開始念太後的,除了賜給崔家的,還有賜給薛家的,長到沒完總歸就是兩個字,麻煩。
    奉恩候府大大小小幾十號主子跪在廳前,頭貼地麵,大氣都不敢喘。
    聖旨上句句都是好話,賞的更是好東西,跪在最前麵的奉恩候崔謹心裏卻有些發寒。
    前腳求了恩典,後腳就賜婚,成王親自傳旨,外加如此厚賜,裏子麵子都給的夠夠的,誰敢說宣帝待母族不厚
    然而
    他是宣帝的舅舅,太後的兄長,接旨時雖亦需跪拜,但受賞卻是不同的四十多年了,從太後入宮封後時起,他就沒有跪著聽過賞,無論是太後、皇上還是先皇,賜下東西時傳旨太監總會加上一句“侯爺您站著聽就好”。
    但今天,他卻已經跪了近半個時辰。
    而最令他難受的,還不在於此。
    又一刻鍾過去,宣旨太監長長一聲“欽此”,奉恩候如釋重負,領著眾人磕頭謝恩,才在林夕的攙扶下起身。
    奉恩候站穩,林夕退開兩步,拱手笑道“恭喜奉恩候。”
    奉恩候一拜“老臣惶恐。”
    林夕笑笑,聽聽便罷。
    惶恐許是有的吧,但不多。
    崔家此番與皇子結親,若萬一押中大獎,便又是多少年的綿延富貴,即便失手,最壞的結果不過是損了一個外孫女兒。奉恩候這賬,算得不可謂不精明。
    先是太後,後又是他生母貴妃,奉恩候在這上麵嚐了幾十年的甜頭,享了幾十年的榮華富貴,不怪他一門心思的在這上麵使勁。
    旨宣完了,總要意思意思寒暄幾句,眾人落座,薛巧兒上前奉茶。
    林夕接了放在一旁,安以寒奉上一個匣子,林夕笑道“本王沒有皇兄和母後那麽有錢,一點小玩意兒,薛姑娘留著賞人用。”
    薛巧兒低聲應是,捧了匣子退到一邊。
    林夕向來不喜歡呆在崔家,現在就更不喜歡了,又閑聊幾句便起身“婚期甚緊,府上這段日子怕是有的忙,本王就不多打擾了。”
    他先起身才又告辭,讓奉恩候挽留的話都不好出口,隻得跟著起身相送。
    心裏不免有些難受,分明是他嫡女的骨肉,他血濃於水的親外孫,待他卻比外人還要生疏。
    薛巧兒幾度欲言又止,見林夕背影就要消失在門外,終於忍不住追了出來“殿下,您也說婚期太緊,可否請殿下”
    話未說完,奉恩候怒斥一聲“放肆,還不退下”
    薛巧兒話雖被打斷,人卻沒退,一雙淚眼看
    向林夕,心裏充滿了委屈。
    莫說是官宦之家,便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從說親、定親到嫁人,也要數月甚至數年之久,可她呢半個月
    她嫁的,可是皇子啊
    這樣的聖旨,這般倉促的婚事,是生怕別人不會多想,生怕沒人在她背後指指點點麽
    “說到婚期,”林夕笑笑,道“確實是緊了些,非是輕慢薛小姐,實是母後和皇兄也有他們的顧慮”
    他笑容斂去,轉向奉恩候夫婦,道“前些日子京裏關於皇長子的謠言,侯爺也是知道的,沒影兒的事,尚且被他們傳的沸沸揚揚。前車之鑒,母後他們也是為了薛姑娘名聲著想”
    薛巧兒臉色瞬間煞白,張口欲言,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奉恩候夫婦臉上也是難看的緊。
    皇長子既嫡且長,身份何等尊貴,卻因為早產一事,身負汙名,甚至被隱隱排出太子人選林夕此刻提及,說是為他們好,卻是狠狠一耳光扇在他們臉上。
    可偏偏“情難自禁”的話,是他們自己說的,難道這會兒還要再解釋一句“雖兩情相悅,卻發乎情、止乎禮”不成
    還嫌不夠丟人麽
    奉恩候被人捧了幾十年,便是宣帝對他說話也客客氣氣,何曾被人這樣當麵打過臉臉上的笑容幾乎維持不住。
    林夕仿佛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反應,邊走邊自顧自的說下去“皇兄說薛大人那邊將將上任,又山高路遠,就不必回京了。總不好為了兒女親事拋下一方百姓
    “至於薛夫人及公子,雖皇兄先前下了離京的口諭,但如今自然不同,我便鬥膽做一次主,無論夫人想去薛大人任上,亦或在京城常住,都無妨”
    奉恩候強笑著再度致謝,跟著林夕出了院子。
    奉恩候夫人看著幾人背影消失,歎了口氣,正要吩咐什麽,卻聽門內傳來“嘩啦”一聲巨響。
    頓時大怒,轉身摔了簾子進門,卻見地上滾了一地的珍珠,皆是最上等的合浦珍珠,各個大如鴿卵,渾圓無暇,隻一顆便是難得的珍寶。
    滿地珍珠的中心,是摔成了兩半的、林夕送的匣子。
    廳中,薛巧兒如見到殺父仇人一般,瘋狂用腳踩著地上的珍珠,身上再無半點貴女的氣質,幾個丫頭都拉扯不住。
    奉恩候夫人幾步上前,狠狠一耳光扇在薛巧兒臉上“鬧夠了沒有”
    薛巧兒頓時僵住,愣愣看著奉恩候夫人,好一陣才回過神來“外祖母”
    “外祖母”她珠淚滾滾而下,撲進奉恩候夫人懷裏,嚎啕大哭“他憑什麽這麽對我,憑什麽這麽對我”
    流程還沒走完,林夕自然不會幹等著隻讓阿大駕了車,帶上端午、安以寒等人,甩開眾人先走。
    馬車上,安以寒見林夕興致不高,抬手替他斟上一盞茶,道“王爺何苦做這個惡人,隻怕薛姑娘未必能領會王爺的苦心。”
    林夕一時
    樂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麽苦心,你倒是看出來了”
    他哪有什麽苦心不過是心情不好,才嘴巴毒了點罷了。
    安以寒道“婚期又不是王爺定的明明知道陛下和太後的意思,卻硬要逆著來,還想陛下和太後給她多少體麵”
    “若連一句話都受不住,還是不要進宮的好。”
    林夕詫異的看向安以寒,他的這位女官性子沉穩端和,一向不愛說人是非,更別提背後“刻薄”人了,卻因為一個薛巧兒,一而再的破例。
    正想著她們之間是否有過交集,忽然眼前一亮,敲停馬車,道“這一家的醬驢蹄子香的緊,我去買幾個難得今兒趕上了,人還不多。”
    起身就要掀簾子,端午忙攔住“爺您今兒穿的這身還是小的去買吧”
    一溜煙跳下車。
    林夕隻得怏怏坐回去,有點尷尬他平時自在慣了,忘了今天出來傳旨,身上穿的不是便衣,而是親王品階的常服,若這樣子下去排隊買醬驢蹄子,怕是要承包了這一條街的熱鬧。
    阿大將馬車趕到清淨地方等著,林夕掀了簾子看街上的熱鬧,安以寒便趁機說起安置點的事。
    那邊大部分人已經住進了夯土房,裏麵冬暖夏涼且不懼水火,又不易損毀,莫說熬過冬天,便是住上幾十年都不成問題剩下的人也在努力掙工分,用不了多久就能全部住進去。
    隻是巴蜀的戰事不知何時才能了結,安置點的人數還在不斷增加,他們手頭的物資雖然暫時還算充裕,但這麽隻出不進,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災民也知道朝廷不可能這麽一直養著他們,林夕又許久不曾過去安撫鎮壓,不安的情緒又有了擴散的苗頭。
    “我看他們就是閑的,”林夕怎麽可能承認自家懶,道“讓他們動起來,會支床的支床,能磊灶的磊灶還準備吃一輩子的大鍋飯不成
    “剩下的先讓他們把路修起來,上次我坐車過去,人都快顛散架。
    “還有,讓探花郎去跟工部商量,把清理護城河的事兒外包過來找個會講價的跟著,探花郎老實巴交,別給人忽悠的讓大家夥兒做了白工。”
    安以寒失笑。
    林夕正色道“這些工程說是征的不要錢的民夫,其實朝廷撥的錢不少,隻是落不到幹活的人手裏罷了。花錢請十個人盯著一個人幹活兒的事,大宣朝也不少見
    “呸,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麽,你爹不比我清楚隻管告訴他們,若敢不答應,明兒我就請了旨去工部查賬。”
    安以寒笑應了。
    “對了,看看裏麵有沒有懂燒瓷、燒磚的,沒有的話就去外麵找,修幾口窯出來,我有用”
    外麵阿大敲了敲車廂,喊了聲爺。
    林夕停住話頭,安以寒掀了車簾,便看見身著便服的安元緯大步過來,目標明確。
    安以寒忙掛起車簾下車行禮,喚了一聲“父親”,退開一旁。
    安元
    緯點頭,對林夕拱手行禮“王爺,小女以寒有勞看顧,多謝了。”
    林夕嗬”一聲,嗤笑道“原來安相也認識一個謝字,前些日子章老頭兒在禦書房,逮著安姑娘辦差的事兒把我罵的狗血淋頭,安相坐的那叫一個四平八穩哦”
    安元緯麵露無奈,道“非是微臣無動於衷,實在章大人的脾氣我若不說話倒也罷了,要是開口維護,怕是火上澆油。”
    林夕何嚐不知道這點,隻是被人隔岸觀火心情不爽,冷哼道“你來了也好,正有事同你說。貴府是窮的養不起人怎的,安大姑娘宮裏宮外進進出出身邊就一個丫頭,我這裏走了陳碩原本就捉襟見肘的,還得分一半兒給她你安的什麽心呢”
    安元緯好脾氣的笑道“王爺說的是,是微臣思慮不周。臣那兒確實有幾個丫頭,雖粗手笨腳的,但有一把子力氣,若王爺不嫌棄,待臣改日請示太後之後,便送進宮去。”
    安以寒忙道“王爺,這不合規矩”
    皇宮森嚴,便是大選入宮的妃子,也不過帶兩個貼身丫頭,她區區一個女官,能帶一個入宮已經是看在安元緯的麵上了。
    林夕不理她,擺手道“也不必改日,你今兒就把你家閨女領回去,明天讓她直接帶人進宮就是,母後那裏我去說。”
    安以寒正要拒絕,卻聽安元緯溫聲道“這些日子沒見,你母親思念的緊”
    遂低頭不再說話。
    端午提著林夕心心念念的醬驢蹄子回來。
    安元緯知他要走,道“此處離寒舍不遠,不如下官略備薄酒,陪殿下小飲幾杯”
    “安相有心,”林夕哪能不知道他不過嘴上說說而已,皮笑肉不笑道“本王想起來今天還有個覺沒睡,實在沒工夫,告辭。”
    吩咐阿大趕車走人。
    安府。
    安家母女從未分開這麽久,乍一見麵難免又是哭一場。
    安元緯也是唏噓不已,他捧在手心裏養大的姑娘,如今卻要服侍別人,給人端茶遞水、鋪床疊被,讓他怎麽能不難受
    哪怕安以寒將宮中生活說的再好,又如何能讓他們真正寬心。
    許久才又說起正事,提及宮中見聞四皇子與薛巧兒的“私情”。
    “父親,”安以寒道“四殿下是否有些失智先是女兒,而後又是薛姑娘,他的心思隻怕盡人皆知就不怕皇上厭了他”
    安元緯反問“皇子有野心又不是什麽壞事,皇上為何要厭了他”
    安以寒一時愣住,忘了言語。
    安元緯娓娓道“若已然成了太子,自然是不該有野心的,皇上也容不下他的野心。
    “可若隻是皇子,尤其像四殿下那樣的皇子他若不站出來,誰能看得到他”
    若隻是皇子,且是身份低微,無權無勢無錢無皇寵、手中沒有任何籌碼的皇子,不站起來讓皇帝看見他的能力,讓朝臣看見他的野心
    指望誰將那個位置巴巴的送到他手裏呢
    尤其是大宣,皇子一旦去了封地,等若完全失去機會,四皇子已經成年,若此刻還藏身暗處,那以後也不必出來了。
    “太子之位既然空缺,身為皇子自然可以去爭,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你先前落水之事,該知道的人都已經知道了,他若再遮遮掩掩反倒叫人看輕,索性大大方方站出來,求娶薛巧兒,亮出野心和鋒芒,不失為一招好棋。
    “四殿下無母族撐腰,即便娶了薛巧兒,根基依舊薄弱不過他既願意去爭,皇上就不介意給他機會,那個位置,是五個人爭還是六個人爭,皇上不會在乎的。
    “至於手段算計女子的終生以謀取權勢,自然令人不齒,隻是也僅止於不齒二字。”
    安以寒抿唇不語,眸光冰冷。
    安元緯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拍拍她的肩膀,語聲轉柔你有沒有注意到,皇上膝下略大些的皇子,除過四殿下,身後都有世家大族支撐”
    安以寒一愣,猛地抬頭看向安元緯。
    安元緯道“皇上將所有皇子都留在京城,未必沒有深意,此次同時讓幾位皇子去籌措糧餉,便可見端倪眼下最清淨的,莫過於成王殿下身邊,你隻管安心做事,其餘的不必理會。”
    安以寒低頭應了。
    “最可笑就是奉恩候府,”安元緯搖頭歎道“成王殿下怕日後太後傷心,一心想將京城崔氏拉出這灘渾水,他們卻隻恨成王擋了他們的青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