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未雨綢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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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伯溫看了一會信,口氣緩和地說:“你姐叫我有空回家一趟,說我爹的墳頭石垮了,叫我回去修理,劉瑾有人給他提親叫我回去決定一下,這哪兒成嗬!在朝為官,身不由己,尤其是最近,皇上可能易相,更不會讓人離朝的。”
“為什幺要易相?李善長不是當得好好的嗎?”燕燕好奇地問,“他有啥過錯嗎?”
“李善長確實有些驕傲自大,目空一切。”劉伯溫把信放在抽屜裏,關上抽屜說道,“他有時和皇上爭權,這就不是為臣之道。特別是他那個寶貝兒子,仗著他爹是宰相,為非作歹,霸占民田。端端他那個門徒胡維庸又搜集了他很多材料,都告道皇上和大理寺來了,看來李善長可能相位不保。”
“哪個接替他的相位呢?該不會是你吧?”燕燕看著劉伯溫問道。
“那是個累死人的工作,我都這把年紀了,避之還來不及,誰稀罕他那個?”劉伯溫坐在椅子上,斜抬頭望著燕燕說道,“你隻管埋頭當你的掛名公主就行了,別想當什幺相國夫人。我不是對你說過,我們聰明的做法就是如何淡出朝廷,平安回到我們的南田。”
燕燕看了劉伯溫一眼,嗔怪地說:“先生,看你說的,好像我這個人已到了利祿熏心,不可救藥的地步,我隻是隨便問問而已。”
劉伯溫看了看旁邊的蘇瑾,說道:“算了。我們不談這事。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學生,湖州蘇家莊的蘇瑾。”
劉伯溫轉身又對蘇瑾說道:“這位是燕燕,你就叫燕燕姐吧!”
從燕燕一進書房,蘇瑾就一直在打量她,目不轉睛地在注視她的一舉一動,燕燕是背對著蘇瑾的,沒有注意到背後還坐著客人。她轉過身去向蘇瑾點點頭說道:“對不起,我沒有注意到先生房裏還有客人,真是有些失禮。”
這時蘇瑾情緒激動地站起來,對燕燕說道:“燕燕姐,請問你是不是姓李。”
燕燕點頭回答道:“正是。”
蘇瑾又問:“你父親是不是叫李如鬆?”
燕燕點了點頭,好奇地望著蘇瑾,蘇瑾又進一步問道:“你母親是不是姓萬,叫萬漪。”
燕燕驚奇地望著蘇瑾說道:“對呀!你是怎麽知道的?”
蘇瑾繼續地追問道:“你的生日是不是四月初四?”
“不錯,這些你是從哪裏知道的?”燕燕睜大眼睛好奇地問道。
“大姐,你的左手腕內側,是不是有個小指甲蓋大的紅色胎記?”
燕燕撈起左手衣袖,在腕內側真有黃豆大的一小塊紅胎記。燕燕問蘇瑾道:“你是誰?怎麽知道我這麽多事情。”
蘇瑾突然仰天大聲說道:“天哪!終於叫我找到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爹、娘,我終於找到大姐了。大姐,我是你的親兄弟蘇瑾啦!你是我的親大姐,我們是親親的兩姐弟,我們是一母所生的骨肉同胞嗬!……”
蘇瑾趕快跪在地上,向燕燕不停地叩頭道:“大姐,我找你找得好苦嗬!今天老天爺總算有眼,終於叫我找到了你。爹、娘你們兩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我找到大姐啦。……”
燕燕轉過身去,對劉伯溫說道:“先生,這是怎幺回事?把我都搞糊塗了。”
劉伯溫忙走過去,從地上扶起蘇瑾,撣去身上的塵土說道:“蘇瑾,這是怎幺回事?起來坐下慢慢說,怎幺我在你們家好幾年都沒聽說過你們有個什幺大姐,今天怎幺鑽出一個大姐來。”
蘇瑾站起來淚流滿麵地說:“因為,那時李如鬆是朝廷欽犯,當時我大姐和她娘是逃犯,我們一家對此諱莫如深,連至親好友都不知此事,我們隻好暗地尋找他們母女二人下落。”
劉伯溫叫大家都坐下,燕燕對蘇瑾說道:“兄弟,快告訴你大姐,這是怎幺回事。”
蘇瑾轉身問燕燕:“大姐,你難道對小時候的事,一點也記不得了嗎?”燕燕搖搖頭說道:“我什幺都記不得了,隻聽娘在世時說過,在江南我們有個至親,我以為是這個歐家,所以就沒有多問。”
蘇瑾兩手拍著膝蓋說道:“我是聽爹娘告訴我的。那是在你五歲的時候,二姐才兩歲,我隻有半歲,我們的姨父李如鬆和姨娘萬漪,從溫州經湖州到大都去作官,他們路經我們家,就來看望我們爹娘,我們姨娘萬漪是我們親娘萬漣的親妹妹,他們倆長得特別相似,可惜我們姨娘沒有生育,她一來,你就和她們形影不離,甚至把她叫娘。姨父和姨娘很高興,就說你是他們的親生女兒,暫時寄養在我們蘇家的,這次是專程來接你回去的,你就信以為真,堅決要跟他們走,我們父母見他們無兒無女,就同意把你過繼給他們。你們走後不幾年,聽說你們卷入了叛黨事件中,姨父被殺,你和姨娘下落不明,爹娘派人到處尋找你們,打聽你們下落,結果沒有找著你們,後來我入贅溫州齊家,就是為了到溫州去找你們。我在溫州聽人說你們娘倆為了避禍,乘船到夷州投親去了,於是我準備了幾船貨岀海到夷州去找你們,在返回大陸時,我們的船遇上倭冦,他們搶了我們的船,還把我們所有的人抓去當倭冦,他們強迫我們的人穿上他們的衣服,把我們的頭發剃成山字形,把我們的臉塗上鍋煙,不準我們說漢話,吃的是苞穀麵,睡的是大房通鋪,穿的是破舊衣裳,外出打仗時讓我們排在最前麵。他們見啥搶啥,搶來的東西就用大船運回日本。這些倭寇是一幫強盜,土匪,是一群沒有人性的畜生,是一群該從地球上消滅的野獸,他們什幺壞事都幹得出來,我被抓去被折磨了半年,在一次上岸搶劫,我串了幾個人,殺了我們的倭寇頭目,乘黒夜跑回大陸,晝伏夜行逃回溫州,在家躲了近一年,等頭發長成原樣後,我決定北上中原去找你們,到了湖州才知道我們蘇家遭了橫禍,也知道是先生為我們蘇家報了大仇,所以我就專程來南京感謝先生的,然後,再北上去河南,到大都尋找你們,沒想到在先生府上見到了大姐,讓我們骨肉團了園,這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啦!”
蘇瑾說完已淚流滿麵,燕燕上前和蘇瑾抱頭痛哭起來。劉伯溫走到二人跟前,用右拳擊著左手掌說道:“對,對,這就對了。我說哩燕燕和鶯鶯的一舉一動都很相似,原來二人是親姐妹。現在好了,你們姐弟二人也相認了,你們不能隻顧哭,應該高興才是。快,快別哭了,快叫丫環端洗臉水來,先讓蘇瑾洗個臉,吃飯,下午吩咐家人多燒些熱水,讓蘇瑾沐浴更衣,先住下來,過去的事住下慢慢講。”
燕燕和蘇瑾聽了,方才收住淚,三人重新坐下來,丫環小月端來熱水讓蘇瑾洗臉,燕燕說道:“難怪,丫環小月一進門就說我和她鶯鶯小姐太相像了,原來我們是親姐妹。兄弟,你住在哪個旅舘?有行李沒有?”
蘇瑾邊洗臉邊說道:“我一來南京就忙著來找先生,還沒有住下,我隻有一個布包和一把傘,也沒有其他行李。我準備見過先生以後,就到北方去找大姐你去。現在好了,我不用去北方啦,我這次來南京收獲真大,沒有白來。”
燕燕起身從背上拍著蘇瑾身上的塵土說道:“兄弟,你千萬別去住旅舘,我們家有的是住房,你千萬別急著回溫州,多住些日子,一會姐去給你找幾套新衣服,洗完澡就把衣服全換下來,多住些日子,你為大姐吃了不少苦頭,我們姐弟二人好不容易才相認。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我們姐弟兩個親人了。”
劉伯溫不以為然地說:“你的話也不全對,蘇瑾在溫州已生了兩個兒子,已是一大家人。”
蘇瑾補充地說:“準確地說,應是三個兒子,我來之時又生了一個老三。”
燕燕高興地說:“原來我認為在這個世界上,我是孤苦伶停一個人,今天看來並不是這樣,我還有兄弟,弟媳,侄兒一大幫,我太高興了。我以前看話本‘夜襲杭州擒飛賊’,我把它當作故事來看,誰知這個故事卻是我父母弟妹一家人的鮮血寫成的。……”
燕燕說罷又哭起來。劉伯溫在一旁勸道:“燕燕,你姐弟二人好不容易才止住哭,你怎幺又哭起來?真是,女人家的眼淚,說來就來,一點不假。”
這一句話,把燕燕又逗笑起來。她掏出手絹揩去眼淚珠,又轉過身去問蘇瑾道:“你怎麽知道大姐的生日是四月初四呢?”
這是娘告訴我的,你和二姐的生日是同一天,都是四月初四,你比二姐整整大三歲。你們兩姊妹很相像,你們都有相似的紅胎記,不同的是你長在左手腕內,二姐長在右手腕內。”
燕燕轉過身去,端來一盤點心,放在蘇瑾身邊說道:“兄弟,今天午飯略晚些,你餓了就先吃些點心墊一墊,我讓他們多炒幾個菜,所以,午飯就晩一點。你來南京得多住些日子,把我們的爹娘、你二姐和幺弟的事,以及家中你所知道的大小事情,都給大姐說說,大姐離家時間早,對家裏沒有一點印象。從我知事起,你大姐我就在苦難和逃亡中飽受煎熬,十六歲才逃到南京我的婆家裏來,隻說是苦難從此結束,誰知未見麵的丈夫到江東經商,在回京時兄弟二人被張士誠水軍殺死,公婆為此相繼辭世,我就守了十年寡,直到去年初才遇見先生,才結束了寂寞淒涼孤苦的子。……”
劉伯溫笑著說道:“燕燕,你別光顧了說話,你今天比平時說的話要多一倍,我看你還是最好到廚房裏去,看一看午飯做好了沒有。”
“好,我現在就去。兄弟,你先坐一陣,大姐一會就回來。”燕燕說完就興衝衝地走了。
蘇瑾見他大姐離去,就回過頭來問劉伯溫道:“先生,你說說你是怎樣遇上我大姐的?如果你沒有遇上我大姐,恐怕我一輩子也找不到她。”
劉伯溫轉了一下眼珠,然後回憶地說:“這件事說來也奇怪,這完全是一種機緣的巧合。”
於是劉伯溫就把他和朱元璋怎樣在兩年前所發生的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蘇瑾聽了高興地站起來說道:“天意、天意、天意呀!太巧了,真是無巧不成書,先生如果不對上我大姐的對聯,我今天也見不到大姐,看來先生與我們蘇家有不解之緣。”
這時,燕燕抱著一個一歲多的男孩走進來,說道:“馬上準備吃飯了!嗬,讓我們小璀看一下誰來了,是大舅來了,你們兩舅侄相互認識一下。”
劉伯溫站起來招呼蘇瑾道:“走,蘇瑾,我們快吃飯去。”
蘇瑾站起來接過小外侄跟在劉伯溫身後,燕燕把手搭在蘇瑾肩上,一起走出書房。
午飯後,蘇瑾沐浴更衣後換了一身新裝,走進客廳,蘇瑾一下就變得精神起來,燕燕也換上新衣,姐弟相逢,人逢喜事精神爽嘛。燕燕看著蘇瑾說道:“這就對了,這才像蘇家大少爺的氣派,不能像個落魄者或逃亡者。兄弟,你先給你大姐說說你溫州的詳細情況,大姐到現在對你家還知之甚少。”
蘇瑾整理了一下新衣,然後坐下來,說道:“大姐,我現在家裏隻有嶽父嶽母兩位老人,現年不到六十歲,他們隻生了一個閨女,就是你的弟媳叫齊鶴,我嶽父姓齊名聞天。他老人家很會作生意,開了各種店鋪三十多個,什幺鹽、鐵、煙、酒、綢緞都有,還有兩個造船廠,他把生意都作到南洋去了,特別是近年來,家裏添了三個男丁,這老頭更是邁勁地作生意,他說,這麽多孫孫,要給他們多掙點家業,我嶽父母對我很好,你弟媳也很賢惠。我很高興,這趟岀來,完成了父母的遺願,找到了大姐你,我也就別無他求了,我就早回溫州,安心去當好女婿,幫我嶽父管好生意,我家每年收入約三百萬兩白銀,是溫州第一首富。關於蘇家遺產的問題,今天趁大姐在這裏,我決心放棄我那份遺產,我那一份全部送給大姐。所以這個收荒匠,還得請先生你繼續當下去,或許先生這輩子都要當了,很對不起,我無法為先生分憂。”
“你們在說什幺?我怎幺越聽越糊塗。先生要當什幺收荒匠?”燕燕不解地問。
劉伯溫大笑道:“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事,我和蘇瑾之間的事,你就不必細問了,蘇瑾來得好,為我們日後全身而退打下了基礎。”
“先生,你現在在朝中,不是很好嗎?如日中天,怎幺有全身而退之說?”蘇瑾問道。
劉伯溫用手捏著鼻子,在旁邊的痰盂中擤了一下,然後用手帕揩一下鼻子說道:“蘇瑾,你不知道,在朝為官,生死兩難。官場如戰場,戰場上是拿明晃晃的刀槍和敵人進行你死我活的鬥爭,官場是不拿刀槍,而拿筆杆子內部進行的鬥爭,各朝各代,曆來如此。正如李善長一樣,今天是左丞相,不出一至三個月,他就會被拉下來,這是必然的。因為前幾天,我到禦書房去見皇上,見他正在看‘新唐書’仇士良傳,我看他在‘……如奸臣難製,誓以死清君側’一句下麵,打了幾個波浪號,我就明白了皇上要‘清君側’。這是要清誰呢?當然是皇上身邊位高權重的人,那些威脅皇權的人。第一個就是李善長了。”
“那第二個呢?接下來皆是誰?”燕燕有些緊張地問。
“第二個嘛,當然就是我劉伯溫囉。”劉伯溫平靜地說,“不過暫時還輪不到我頭上。我估計李善長被罷相以後,如果我不接相位,可能就是楊憲接相,楊憲之後可能是汪廣洋,再下來是胡維庸。如果胡維庸為相,就是我們全身而退,離開南京之時,這個時間不會是目前,但也不會很久,我估計在三年之後。所以我們現在就應早作準備,趁這次蘇瑾來京之機,我們把重要的東西先運到溫州去,這裏隻留下一個空宅,他日我們說走就走,那時孩子也大了,行動也方便些。改天我們再詳細研究一個方案,這兩天還是讓蘇瑾先休息幾天,然後我帶蘇瑾去遊一下南京。怎麽樣?”
燕燕說道:“先生說得對,來南京不遊一下風景名勝,以後會後悔的。”
燕燕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什幺,就對蘇瑾說道:“兄弟,你現在有什幺隨身攜帶的父母留下來的蘇家物品嗎?給一兩件與我作個紀念,我必竟也是蘇家的後代嗬!最好是父母用過的,弟妹的也可以。”
蘇瑾把橫身摸了一陣,也沒有摸到什幺可以作為紀念的東西。就抱歉地說:“大姐,我這次出來得倉促,沒有帶什幺有紀念性的東西。這樣好了,在溫州家裏還有一些這類的東西,如當年我入贅齊家的聘禮中有不少是父母購買的,有綠色玉佩、金簮,玉圈金鐲,扇墜耳環,我回去挑幾件,派人給你送來,怎麽樣?十件也有。”
“有代表性的東西,一兩件就夠了。專程送來沒有必要,如果我們今後告老還鄉,來溫州定居,給我一兩件就可以了。”燕燕說道。
劉伯溫不慌不忙走到立櫃前,打開一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個小畫卷說道:“你別著急,我這裏卻有一件你們蘇家的貨真價實的物品,你們可以拿去瞧瞧。”
“你有?”燕燕不相信地說道,“該不是贗品吧?”
劉伯溫笑著說:“你一百個放心,我劉家店從來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不信你可以問你兄弟蘇瑾。”
燕燕從劉伯溫手裏接過畫巻,打開一看,見是一幅“送別圖”,就扁了一下嘴說道:“還說不是贗品,這上麵的題字就是先生的筆跡,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燕燕說完嗔怪地看了劉伯溫一眼,劉伯溫委屈地笑著說:“這可是天大的誤會,這事隻好讓你兄弟蘇瑾來解釋。蘇瑾,你過來給你大姐說清楚,這是不是你蘇家的物品?”
蘇瑾過來看了一下對大姐說:“大姐,這千真萬確是我們蘇家之物。這是二姐親筆畫的一幅想象畫。”
“這是送別誰呢?”燕燕問道。
“送別你呀,大姐。因為她生日那天夜裏二姐做夢,夢見你回來了又離去,第二天二姐就作了這幅畫送別你們,在馬車裏招手的就是你,送行的兩位老人就是爹和娘,娘的左手邊是二姐,爹娘前麵的人是蘇瑜兄弟,爹的右手邊是我,我當時還抱怨二姐把我畫醜了。那時先生在我們家當教師,所以這字是先生題的就不奇怪了,當時先生大概是受了畫上飛燕的影響,才題了詩經上的‘燕燕欲飛’,二姐很喜歡這幅畫。”
燕燕聽了,回頭向劉伯溫說道:“先生,這幅畫是不是你和皇上去救鶯鶯時叫她鑒別的那幅畫?”
“正是。這幅畫一直貼在你妹妹的閨房裏,”劉伯溫補充地說,“我是從敗瓦頹牆下才找到的。”
蘇瑾也補充說道:“二姐曾說過,她因為太想你,經常夢見你,才作這幅畫的。”
燕燕聽了,拿起畫,把畫貼在心上,兩眼淚雙流,動情地說:“我可憐的妹妹,你姐姐我也好想你。……好,我去把它裱好,也掛在我房裏,叫它永遠陪伴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