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易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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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吃完早膳後,就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論著早朝時的事情,皇上喝了一口茶,漱漱口問道:“先生,你對朕罷免李善長的宰相有什麽看法?”
劉伯溫深知皇上的脾氣,在這種時候絕對不可以說不同意見的話,因為他做了的事你提出不同意見,這表示你反對他的做法,是對皇權的不尊重。李善長長時間為相,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拉幫結派,扶植親信,居功自傲,與皇上爭權,才有今天的結果,也確實該整治他一下。劉伯溫說道:“李善長的問題,也確實該解決了,他也該坐下來冷靜地反省一下自己,身為一朝宰相,應該帶領群臣勤於王事,把國家治理好,為皇上分憂解愁,而不是為自己謀求私利。臣認為:皇上今天用快刀斬亂蔴,作得很及時,很正確。並敲山震虎,使那些有相同行為的人得到很大的震動。”
皇上聽了劉伯溫的話,心中自然高興,他用右手指著旁邊案著上一尺多高的奏折我卷宗袋說道:“先生,你看看,這一尺多高的東西全是告李善長的問題的,朕不能再姑息和遷就他了,再不治他大明朝就後患無窮。他對他兒子都管不了,怎麽談得上治理國家呢?隻有先修身齊家,然後才能治國平天下。”
劉伯溫也深有同感地說:“我完全讚同皇上的果斷的做法,譬如一個人病染沉屙,就必須下猛藥以治之,不能優柔寡斷而失去治療良機。”
皇上站起來,背著雙手在屋裏走了兩圈,然後走到劉伯溫麵前,身體略向前傾地說:“先生,你看誰來為相最好?”
劉伯溫也站起來和皇上形成一個側丁字形,兩手垂下來,略彎著腰說道:“臣想聽一下皇上心中有幾種想法,有幾個方案?”
皇上繼續往前走,來到窗前,推開窗戶,初冬的陽光湧進房裏,給初冬帶來暖意。皇上整個人一下浸沐在陽光之中,皇上此時正穿著一件金黃色光亮龍袍,亮光向四方溢去。皇上回過身來說道:“朕的第一個方案就是請先生你來當左丞相,這一點滿朝文武不會有任何異議的,隻要先生願意,朕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你。”
劉伯溫聽了,趕快跪在地上叩頭謝恩道:“皇上,臣多謝皇上對臣的信任和重用。”
皇上忙上前扶起劉伯溫,嘴上說道:“先生,快,快平身,起來我們坐下說話。”
皇上以為劉伯溫答應為相,馬上就很高興,心中卻說道:“劉伯溫哪劉伯溫,你平時裝得那樣清高,原來才是想當丞相,你今天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朕剛說完,你就忙著謝恩。好,既然你想拉這一趟車,朕就給你裝上轡頭,那你就別埋怨朕了,——累死你這頭強驢!”但皇上的嘴裏卻說道:“先生,這件事就這麽定了。”
“皇上,你先別急,等臣把話說完再定不遲。”劉伯溫不慌不忙地說。
“你不是已經同意了嗎?不會有什麽變化吧?”皇上睜大眼睛問道。
劉伯溫仍不緊不慢地說:“皇上,這易相之事是國家和朝廷的大事,應從長計議,不可操之過急,草率從事。”
“你說朕草率?朕可是想了很久。”皇上有些不悅地說。
“臣不敢。”劉伯溫站在原地,拱拱手說道,“臣是說這易相猶如大殿換柱,必得大木方可換,若用小木朽木,必折無疑,不如不換。再說臣位尊而無功,屍位素餐,若為相,恐難以服眾。”
皇上聽了,哈哈大笑道:“先生,你這就是過謙了。你,劉伯溫,大明朝的軍師,政績卓著,戰功赫赫,功在百官之上。其他不說,僅鄱陽湖獻奇謀,一夜之間打垮陳友諒六十萬大軍,那就是功在千秋嗬!朕本想封你為安國公,你卻謙讓,高風亮節,隻封伯。這樣好了,你當了左丞相以後,朕把你的爵位和俸祿一起補起來,怎麽樣?”
劉伯溫使勁搖著雙手說道:“皇上,你誤會了,臣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皇上打斷劉伯溫的話,說道:“先生,你不要解釋了,我都聽懂啦,你還有新的補充沒有?”
“有,臣有三點補充說明臣不能為相。”劉伯溫說道,“第一、臣已年邁六十有餘,年紀偏大。”
皇上否定地說:“這不是理由,薑太公年邁八十才拜周相,舉兵伐紂,一舉成功,成就了周家天下八百年。你比薑子牙足足小二十歲。
劉伯溫說道:“皇上,各人的身體情況不一樣,臣年少時體弱多病,現剛過六十自覺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侭管臣經常勉勵自己應應‘誌在千裏,壯心不已’,但幹起事來總是力不從心,所以,臣怕誤了皇上大事。”
皇上聽了,想了一下,爽快地說:“這好辦,朕給先生多配幾個助手,先生可少幹些,先生坐著指揮他們幹就行了。”
劉伯溫淡淡一笑,搖搖頭說道:“那真成了‘屍位素餐’,這就是俗話說的:‘占著茅坑不拉屎’。”
“第二點呢?”皇上問道。
“第二點是一個人要有自知之明,我很了解我自己。”劉伯溫說道,“作丞相必須具備相才和相量兩個條件,二者缺一不可。臣相才勉強看得,相量就差遠了。所謂相量就是丞相要有容人之量。臣真要作了丞相,恐怕要誤大事。”皇上正在喝茶,聽了這話忙將口中茶水吐在痰盂裏,兩眼滿懷狐疑地盯著劉伯溫問道:“嗬,你這話怎麽講?”
劉伯溫平靜地說道:“皇上,臣最近看了‘東周列國誌’話本,看到管仲臨終時向齊桓公推薦丞相的名單中,沒有管仲的好友鮑叔牙的名字,齊桓公覺得很奇怪,就問管仲:‘鮑叔牙可以為相嗎?’管仲回答道:‘不可,他有相才而無相量,善惡過於分明,好善尚可,惡惡己甚,見人一惡,終身不忘,這誰受得了?’臣也和鮑叔牙一樣,有這麽一個共同的毛病,臣一旦作了宰相,那些奸佞小人恐帕要被臣殺光,因為臣一見他們就毛發直豎,如芒刺在背。這怎麽成?常言道:‘宰相肚裏能撐船’,作為宰相必須有容人之量,所謂相量就是要有包容之心,有容人之量,肚量很大,要有海量,‘海納百川,有容乃大’,正所謂‘水太清則無魚,人太察則無徒’,作為宰相必須要把各種各樣的人團結攏,為朝廷效力。就是這個道理。”
“你說的是把奸佞都殺光,這是好事呀!”皇上說道。
“好什麽呀!殺人要按大明刑律辦事,不能依個人恩怨和好惡來殺人,真要這樣,那會搞得人人自危,奸佞之徒往往是口蜜腹劍,甜言蜜語,阿諛逢迎,討好上司和皇上,蠱惑聖聰。這種人天下還沒有法律和刑法來治他們。”
“那你說誰做丞相最合適?”皇上懇切地問道。
“李善長。”劉伯溫肯定地說。
皇上聽了,吃驚非小,大聲說道:“先生,你沒說錯吧?他有那麽嚴重的問題,而且是被朕剛罷了官的人,怎麽能馬上提起來?這不成了兒戲幺?”
“不,皇上,當然不是馬上就提起來,是過一段時間以後。目前無合適新人選,就讓右丞相徐達代理丞相之職,或將右丞相直升代左丞相,這都是正確的方法。這次罷相對李善長肯定震動不小,他會很快糾正錯誤,痛改前非。據臣所知,有很多事情都是他兒子幹的,他並不知情,等他真正改正錯誤以後,再讓他出來代理,他一定會競競業業地幹好丞相工作。李善長有作丞相的能力和經驗;第二、他有相才和相量,他可以把各方麵的人團結在一起,辦好朝政。第三、李善長有一個最大優點就是知錯能改。孔子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第三點臣不如李善長,也是我不能為相的原因。”
皇上兩手撈起後襟,在屋裏來回走了幾趟,心中罵道:“這頭強驢,到底不肯戴轡頭!說半天他還是不肯當丞相,叫朕白費了一場心機。難道他真的啥也不肯要?這丞相一職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職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好差事,是好多人見了就紅眼,他卻不為之心動,真是一個怪人!這時,皇上坐下來說道:“先生,朕真搞不懂,李善長經常在背後說你不是,你卻說他一大堆好話,為他說情、辯解,朕真不知你是咱想的。”
劉伯溫平靜地回答道:“皇上,你是問臣誰作丞相最合適,臣隻能如實回答:李善長。因為這是公事。他對我有意見,這是我們間的私事,我不能因私廢公。再說,‘誰人背後無人說?哪個人前不說人?’我這個人毛病缺點多,嘴在他身上,說什麽是他的自由。”
皇上停了一會說道:“朕好不容易才把他拉下來,說什麽也不能再讓他當丞相了。朕寧願使用新人,也不願用原來的舊人。韭菜老了就應該割掉,讓新韮菜再長出來。”
劉伯溫聽了最後一句話,不由得打了一個冷噤,他看了一下皇上,心中說道:“你要對所有老韭菜開刀了?”
忽然皇上抬起頭問道:“先生,你覺得楊憲這個人怎麽樣?”
劉伯溫回答道:“楊憲有相才,但相量略差點,不能容物,不能長期為相。”
“那麽汪廣洋呢?”皇上又問。
劉伯溫回答道:“相才和相量比楊憲更不如。要是此人能人如其名‘廣洋’就好了,可以納百川。”
“胡維庸如何?”皇上又問。
“胡維庸有什麽能力和本事呢?”劉伯溫反問道。
“……”皇上想了一下,無法回答。
“胡維庸除了會巴結和奉承、溜虛拍馬之外百無一能,他是一個典型的奸佞小人,他就是齊桓公身邊的貂豎、易牙、開方之類的人物,皇上最好遠離他為好。”劉伯溫真誠地說道。
皇上微微地搖了一下頭,不以為然地說:“朕覺得他對朕還是忠心耿耿的,他為了朕,把他的親兒子都打死了,他這是大義滅親。”
“問題就在這裏。”劉伯溫據理力爭地說,“他當著我們的麵打他的兒子,是打給我們看的,打死沒有誰也不知道,誰也說不清楚。他為什麽不早管教他兒子?而是在衝撞了皇上,惹下了滅門大禍才打一打,我懷疑他是在用苦肉計,以求減輕其罪行,他這種人不會大義滅親的。齊國的易牙,為了討好齊桓公,將自己的兒子殺死,蒸給齊桓公吃,這引起管仲的懷疑:‘人情愛莫過於父子,對其子都這樣殘忍,對皇上哪來的愛心?’後來在齊桓公臨死時,三個小人果然聯合造反作亂。胡維庸這是種人,一旦當了丞相,掌握了朝政,必定毀轅破犂,禍害朝廷和家人,不信我們拭目以待。”“先生是不是對胡維庸成見太深,看問題太偏激了?”皇上哪會相信有這麽嚴重,但又找不到反駁的理由,隻得不以為然地說。
劉伯溫果斷地說:“如果胡維庸為相後,五至八年不造反危害江山社稷,算我看走了眼,我願挖去一隻眼!”
皇上聽了,良久沉默無語。劉伯溫想了一下,然後用緩和的語氣說道:“皇上,我剛才說過,易相猶如大殿換梁,非大木不可,現在無大木,就寧缺不濫,不可釆用小木,免得以後惹禍端。從古至今的各朝各代來看,所有丞相中有賢相如諸葛、魏征、郭子儀等人,也有李靈甫、楊國忠、秦儈等奸相亂朝綱的事發生,幾乎好壞各占一半,我認為丞相製也實行了幾千年,都是毀譽參半,皇上不妨試著廢除丞相製,大權集中於皇上一身,由皇上統一管理,這叫中央集權製。皇上不妨一試。”
皇上一聽,覺得這樣倒很新鮮,這樣大權可以高度集中,但他覺得一個人管理國家未免太累,就說道:“靠朕一個人管理這麽大一個國家,那不把朕累死?”
“不,皇上隻管六部尚書,天下所有奏折分類送到各部去,由各部尚書將奏折處理好後再報皇上批準,這樣皇上就少了很多事,皇上就不會變成批閱奏折的機器,皇上,這何樂而不為呢?”劉伯溫說道。
皇上聽了覺得劉伯溫這個主意不錯,他正想像秦始皇搞中央集權製,但他轉念一想:“你劉伯溫又不是神仙,不能事事都被你言中,朕就不信那份邪,偏要試一試,我就要先用一下這三個人為相,看一下後果如何,效果不好,再回頭來搞廢相製,實行中央集權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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