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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軍糧城以東，一片淮軍臨時搭建的營寨拔地而起。
    在這營寨正中的一座寬敞營房內，清廷謀求商團退兵的談判，再度開始了。
    這已是談判雙方的第三次會麵了。
    第一次，隻是見個麵，互相打了招呼。並且彼此查閱了全權證明——如此做，倒仿佛是兩國之間的談判，令奕匡和孫毓汶都感到很是別扭。
    第二次會麵，才是談判的正式開始。雙方互相提出了談判主張，結果發現相差太遠。以至於奕匡拍了桌子，於是不歡而散。
    隔了一日後，便又有了這第三次的會麵——也是因為清廷這邊，實在是有些拖不起了。
    這處談判地點，是林東方選的。而他和陳經元，同為陳家這邊的代表。
    選在這裏，既照顧了對方的麵子，又有淮軍能保障林東方等人的安全——李中堂可不會允許，在淮軍的地盤裏，幹得罪陳家人的勾當的。
    此刻，林東方看著眼前的兩位清廷代表，心中浮現出的，是此前偵訊局提供的，這二人的信息。
    愛新覺羅?奕匡，剛剛賜封為慶郡王，上命主管總理衙門。其本屬於大清宗室沒落遠支，按理說是很難有所作為的。
    但因其善於巴結，與慈禧太後和恭親王兩邊都有百般討好，也皆得提攜，一路青雲，方得今日榮寵。
    孫毓汶，字萊山，現職軍機大臣，兼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大臣，內閣學士，工部左侍郎。
    此人與醇親王奕譞關係密切，可以算作醇王的心腹和在中樞的代表。然其又深得慈禧的信任,還與宮中內宦交往甚密。真可謂八麵玲瓏。
    這樣人物，竟然皆成為了大清的樞臣，還執掌著國家的外交事務。林東方在心中，不禁為之歎息。
    可盡管不屑，但想想終究還是要與其打完這番交道，林東方隻得收拾心境，拱手說道：
    “慶王爺，孫大人，不知二位大人對我方提出的條件，考慮得如何了？”
    “哼，有什麽可考慮的，爾等所提條件，簡直是悖逆之極！”奕匡並不正臉相待，而是側著身子，麵向著營門，憤憤道。
    看著對方極其無禮的態度，陳經元眼中簡直能冒出火來。
    林東方也是壓著火氣，冷笑著說道：“嗬嗬，那王爺的意思是，不想再談下去嘍？”
    “你！狂妄！”奕匡說罷，便想起身，再番拂袖而去。卻被孫毓汶一把拉住，才未得行。又把身子扭往更偏的方向，氣呼呼的不再言語。
    “呃，嗬嗬。二位啊，這既然是談判，總得有個談才是嘛！你們這一下子提出這麽苛刻的條件，又不得轉圜。這，這可有誠意啊？”孫毓汶說道。
    “嗬嗬，孫大人。若論誠意，我方絕對是有的。反倒是你們的嘛，卻未見得啊！”林東方說道：
    “而且我要再次重申，我方提出的這些條件，是絕無更改餘地的，必須全部實現。”說罷，他轉頭看向了陳經元。
    陳經元見其示意，便坐直身子，拿起麵前的一份文書，朗聲說道：
    “在此，我再次重申一下我方的條件。其一，兩江三省從此實行自治，一切事務皆由自理。
    “其二，自治以後，兩江一切事務仍歸兩江總督統管。其後續職位承繼，將由現任予以指任，以此延續。
    “其三，兩江自治後，朝廷駐軍即行撤出，地方官吏任免皆由兩江總督裁定。據此，我方亦願主動廢止《塘沽駐防章程》，商團撤離大沽。
    “其四，兩江自治後，仍奉大清為正朔。朝廷威儀依舊，法度則為自決。兩江願歲獻庫銀三百萬兩給朝廷，以為供奉。
    “上述各項，需早得朝廷準複。在此之前，大沽口繼續封禁，南漕也接著停運。”
    陳經元在誦讀之時，狂怒的奕匡幾次試圖離位，皆被孫毓汶給按住了。
    其又幾番出言欲行打斷，陳經元也是置之不理，依舊我行我素的讀完。
    “簡直是反啦，反啦！難道陳濟方是想學吳三桂嗎！那是絕對不會有好下場的！”怒不可遏的奕匡，吼道。
    他的話，激怒了陳經元。他騰的站了起來，若不是被林東方急忙攔住，在這談判桌旁，定會演上一出全武行。
    “王爺此言謬矣！”林東方也是冷語譏諷道：“想那吳三桂可是王爵啊，我伯父卻隻是侯爵之位。不知王爺之言，究竟所指為誰呢？”
    “你，你一介白丁，竟敢如此無禮！真是氣死本王了！”
    此時林東方正色說道：
    “瞧二位這態度，也是無繼續談下去了。料想二位也是做不了主吧。既然如此，便就此別過了。等朝廷真的想好了，咱們再議吧！告辭！”
    說罷，他和陳經元等人，頭也不回出了營房，徑直回往大沽去了。
    孫毓汶忙跑上前，試圖去攔著，可豈是他能攔得住的。
    於是他又回頭嗔怪起奕匡來，說其不該太過衝動。
    而奕匡則又是對陳家人，一番痛罵。反正人家此時也聽不見了，倒可以敞開懷的發泄了。
    怪歸怪，罵歸罵，都解決不了什麽實際問題。最後二人也隻得，就此回朝複命。
    其實別看這二人麵上如此，心裏卻都是明白得很。如此做派，也多半是裝出來的。
    他二人皆心裏明鏡，此番談判絕不會有好果子吃的。反正一定會夾在朝廷和陳家當中，兩頭受氣。
    與其如此，談不成反而是個好結果。
    所以奕匡才玩命的表現出，這副對滿清忠直的嘴臉。對他而言，談判更是無所謂的事。若是讓朝廷，讓滿人們不悅，才是他的大不是呢。
    孫毓汶當然也是這麽想的，有奕匡這般插科打諢，他也正好可以把談不成的責任，都推到別人頭上。
    反正能把對方的要求帶回朝中，也算多少完成一些任務了。
    至於最後怎麽定，還得靠“乾綱獨斷”。而且真到訂約時，朝廷另派別人前來，才是最好不過的。
    當陳家開出的條件，一入京城，自然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據說慈禧太後在養心殿，當著眾臣的麵，又摔杯，又罵街，像個潑婦。卻把小皇帝給嚇壞了，回去後竟發了高燒。
    可再拖下去，朝廷還真是受不了的，又沒有什麽別的辦法可以解決。
    當然商團一方，也是不會等得太久的。
    沒幾日後，天津那邊便傳來軍報。商團進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