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旅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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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襄!
將役車在院中停下,旅舍的夥計將挽馬栓入廄中。
入夜之後,會有人幫忙往食槽中添加草料。
旅舍的房間看樣子還算幹淨,隻有往來商旅時常居住,房間才不至於積灰,又隻有店家時常打掃,房間才不至於髒亂。諸兒對此廂印象不錯,便撂下行李,將車上的貨物向店家報備了,使之代為看管。
夕食就隻有簡單的了,再如何,也比不上齊宮之中呈出的風味,更不要提與諸兒所知人間之味相比。不過雖說簡單,倒也不至於簡陋,至少是比井田間的野人之家吃的好得多。
粟飯和著薺菜,至少沒給客人吃苦茗菜來。
葷菜是鹹魚,居然還是齊國進口的。
這年頭貴肉而賤魚,肉主要還是靠外出打獵來的,而魚隻要靠水,任誰都能摸上一兩條來。
隻是這菜裏根本沒什麽油,菜蔬從熱水中煮熟來,帶著些許苦味,撒了把鹽之後,感覺更苦了。要是能推廣種植油菜,開拓榨油生意,將炒菜的技法推向全天下
要是諸兒重生在一戶商人家裏,說不定真會以此為己任。
孟薑倒沒什麽特別的想法,明明從小長在宮中,卻出奇得能適應,大概隻要是與他兄長吃得一樣,再怎麽也不會抱怨。
時值夏末,天氣尚屬炎熱,行車時有風迎麵而來,流點汗也就罷了,這會兒停了下來,日頭雖下了去,卻仍感到悶熱難當。
借了旅舍的一個大木桶,灌上井水,便是夏日解暑第一良方。
從地底提上來的井水清寒甘冽,肌骨浸入其中,猛然收緊,心髒都仿佛被揪住了似的。自桶裏升起時,整個人都清爽了。
室內陳放的矮幾上貼心地備了幾團蒲扇。
一邊扇風,一邊將先備在陶壺中的井水倒進漆木的爵杯中。
以往的飲水常是宮內燒開的熱水,要不就是野外行軍時不講究的河水,鮮少有品嚐民間井水滋味的機會。
諸兒舉杯向孟薑致意。
“此水乃井中所取,涼而冽。”
孟薑方才呆呆地坐著,見諸兒招呼,卻擺擺手,將另一隻手貼放在腹部,麵露難色。
噫,好吧,可惜了。
讓妹妹在席上蜷著,諸兒就臥在後麵。
將右臂攤開,枕在上麵,左手靠在身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涼。
熬過日暮,待到夜間,應當就會涼快起來了。
枕頭上裹著草席,裏麵填充著不知名的草籽,稍稍移動,耳畔便是沙拉沙拉的聲響。
室內的香爐中焚燒著艾草,將蚊蟲大約都驅走了。
溫熱的空氣將各種韻味蒸發出來,艾草的熏香蓋不過柔和的人氣,除非蒲扇扇起的涼風太過急躁,不當心將美好的韻味給驅散開去了。
孟薑翻了個身,朝向這邊,臉上被草席印上了一層紅印,稍稍有點可笑。
粗布的男裝的衣帶大概是鬆掉了,整件衣裳鬆垮垮的。
什麽都沒有看見。
不,今天不行。
手中的蒲扇又多撲騰了幾下,倔強的衣角終於平息了下去。
諸兒朝天仰躺。
日頭已經完全下去了。
尋常人家,是不掌燈的。
隻有皎皎的月色,從門戶之間灑落下來。
潔白如雪的肌膚籠罩上一層聖潔的光輝。
絕世的睡顏迷迷蒙蒙,宛在霧中。
閉合的雙眼不時靈轉,將長長的睫毛微微帶動。
烏黑而綿長的秀發簡單地用繩巾在長垂的末端挽了個尾巴。
沒被紮起來的雜縷時而擦碰在手臂上,酥酥癢癢的。
無事可做,卻又睡不著覺。
氣息擾擾,打在肋骨上,從皮膚上流過。
就當是駕著輕舟從江上飄過罷。
睡了。
天尚未明,諸兒惺忪地眯縫起雙眼。
室外若有急促的腳步。
不會是有賊吧。
算了,管它呢。
閉上眼睛,方欲睡去,又一串腳步聲從簷下飛過。
“捉賊!”
恍惚之間有人大呼。
翻過身去,抱住了一團軟綿綿的雲。
雲開始掙紮了。
啊別吵,睡著呢
雲咬人了。
嗚呼!
猛然驚醒。
諸兒掙脫開來,將孟薑的衣衫整好。
帶上佩劍,踩上鞋履,穿戴好衣冠,輕悄悄推門而出,去查看情況。
院內,役車還停在角落裏,車上的鹽袋一個不少。一檢查,裏麵還是滿滿的食鹽。
那兩匹挽馬還在馬廄裏安靜地吃草,看起來也無人打攪。
那沒事了。
諸兒大大地伸了個懶腰,閉上眼睛,一隻手摸著牆,搖搖晃晃回去。
轟然一聲。
旅舍的門被人猛地撞開。諸兒嚇了一跳,一個趔趄,貼上房間的木壁,早已拔劍出鞘,銳利的劍刃直指向聲音發出的方向。
一個衣著破爛,乞丐模樣的半老頭子一頭跪倒在地,向諸兒接連磕頭,哀求道“君子救我!不然,我今死矣!”
那人雙膝跪地,一隻手支撐著,另一隻手攥著一大包行李,背在背後,一起一伏的,甚是可笑。
諸兒眯了眯眼睛,問道“我聞有人大呼‘捉賊’”
“汝非賊耶?”
那人一瞬之間便收斂了討好的顏色,抓起布包,撒腿就跑,卻在門口與狂奔而來的另一人撞了個正著。
諸兒出門看時,方才那賊人竟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短刀,正猛地撲向倒地的另一人。
搶前一步,趁那賊人的注意全在麵前之時,一劍斬了下去,引出一腔哀嚎。
賊人持刀的一臂早被砍下,叮呤當一聲,撲落在地上。
賊人倒也頑強,強忍著劇痛,抱著斷臂,踉踉蹌蹌逃了出去。
月光下,道路上灑下的血跡一片暗紅。
諸兒先不著急去追,反持佩劍,將地上摔倒者扶起。
那人是一精瘦中年,卻留了一頜威猛的絡腮胡子,遊商模樣,發髻上包著布幘。
諸兒投去關心的目光,問道
“子無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