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邾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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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襄!
清早趕集,去將所攜的齊鹽出賣。
不過,這次諸兒售賣的目標人群,卻並非零散購鹽的邾國百姓,而是專門找上當地的鹽商。
零散售賣,固然所得更豐,奈何費時費力,倒不如稍稍降價,給邾國的鹽商讓個利,好讓他們替自己流這個汗。
在邾國,一斤鹽可賣四十五朋錢,諸兒這車上共是六十斤,若是賣上一個月,或許可得二千七百朋。
若是按一斤鹽四十朋賣給當地鹽商,六十斤鹽隻需兩三天,便能賣上二千四百朋。
區區三百朋錢,可抵不上他齊國太子諸兒的一個月時間。
喜笑顏開的邾商將役車上一袋袋食鹽扛下來,揮上一大把汗水,將鹽袋一一解開驗貨。
裏麵清一色是白花花的精製海鹽。
這種鹽,即便是在臨淄,也得賣上四十朋,那可就相當於諸兒這車幫他從臨淄到邾城白跑了一趟。邾商笑嗬嗬地打量著這個細皮嫩肉的年輕公子,盤算著這是哪家富商的傻兒子,十指不沾陽春水,手背白得像個娘們似的。
諸兒也是笑嗬嗬地向邾商行了個禮,便帶著身後的夥計,趕著役車離了攤位。才走不多久,就有來得正巧的外邦商人蹭了進來,占下了方才的位置。
“鹽既已售畢,我等前去粟行。”
諸兒坐在車前趕著馬,回頭向孟薑搭話。
孟薑懷裏抱著長劍,身旁是行李的包裹,車輿裏廂空落落的。
時不時有人湊過來問,車輿裏的美貌“奚僮”賣幾朋錢。甚至有富商高喊著要出二十頭耕牛的價格來交換,使人不勝其煩。
真把這車當成賣奚的販車了啊。
諸兒揮手趕人,道“此男子也。”
富商重重點頭,道“我固知之。”
諸兒快被氣笑了,又道“此子之美也,牛二十頭,不足道。若得齊太子諸兒之脛骨,我與汝換矣。”
“此話當真?”那富商居然兩眼放光,“既如此,我當即買凶,刺彼而殺之,取彼脛骨,與爾來換也。”
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可也,”諸兒捧著肚子,“汝名何耶?事成之日,如何尋汝?”
富商慌忙從腰間取出一小片木牒,又從腰包中取出銅質小刀刷刷刻了道印記。用筆蘸上朱砂,寫上自己的名、字,和方才諸兒的戲言,又叫諸兒簽字畫押,隨即將木牒剖成兩半,半邊遞給諸兒。
這便是“契”了。
孟薑在車後,陰著臉,一言不發。
就差罵上一句“有病”了。
她哪裏舍得罵出口呢。
役車總算兜兜轉轉,到了邾城粟商聚集之處。
邾國本地米商,諸兒是正眼都不瞧,此行的目的,專為調查外邦米商的行情。
邾城之內,凡粟商者,有
齊商一十三家。
宋商十一家。
魯商六家。
鄭商四家。
衛商三家。
邢商二家。
陳、滕、薛商各一家。
所有商家之中,以齊商為基準進行比較,宋商的粟米最為便宜,品質也還不錯。魯商報價稍低,但品質卻好。鄭、衛、陳三國的商家,粟米賣得甚貴,不過品質不錯。邢人賣得偏貴,質量也優。其餘各家,皆是劣粟配低價。
“如何,看出些許門道否?”
諸兒轉頭,看向還沒完全消氣的孟薑。
哼。
孟薑扭過頭去。
“噫,是我之過也,突發玩心而已,絕非本意。”
“我固知之。非為此也,為先生之詛於己身也。”
諸兒啞然。好嘛,卻是為那個要自己腿骨的價碼鬧不開心。
將妹妹攬進懷裏。
“我知之矣,下不為例。”
孟薑這才點了點頭,轉身指向那些粟商,一一回答兄長的考題。
滕、薛兩國距離最近,雖然粟米劣質,但運輸成本小,可以將價格壓到最低,也能掙錢。
魯國距離較近,因而價低,但魯國國人因戰事而陷入貧困,買不起昂貴的良粟,而購買劣粟維生。魯國國內的優質粟米,主要都拿來出口了。
邢國距離較遠,來邾國販賣劣粟是掙不到錢的,隻有精挑細選出優質的,才能依靠品質來搏一搏。
宋國距離不算太遠,隻要相對品質還可以的粟米便能掙錢了。由於宋商供應量大,因此賣不出太高的價格。
齊國的供應量最大,這是因為現在齊國的公室手上掌握著大量的糧食,正在準備轉手,因此對於國內糧食的采購量就減少了。這就導致齊國種出的糧食有更多的部分被出口到外邦。
小國的供應量自然較小,而大國之中,魯國曆經戰火,今年耕種土地的人力減少了,魯人為此盡可能的儲備糧食,以防可能出現的荒年,因此供應量較少。
鄭、陳、衛的公室正在囤積糧食,準備發動戰爭,因此糧食出口大幅減少,價格也變得昂貴了起來。
宋國產量實際與鄭、衛相近,而宋國的粟商出口卻比鄭、衛多出這麽多,由此觀之,宋國人顯然是不會響應王室的號召,起兵伐鄭了。
諸兒拍拍孟薑的頭頂。
“全對。”
從宋商的出口情況中,判斷宋國執政對於王室的態度,正是諸兒此行的目的之一。孟薑不愧為自己的第二大腦,所思所想絲毫不差。
孟薑將諸兒的手按住,放了下來,自己稍稍起身,向兄長身邊湊了過來。
壓低音量,細若遊絲。
“還有,兄長準備拿來壓製擠兌,穩定國內新錢幣值的手段,就是取消傷殘士卒按年提前發放補助的辦法,改為按月份緩慢發放,將省下來的部分加上公室剩餘的備戰糧賣到衛國,換取大量銅質貨幣,來撐過當前的擠兌大潮。”
“一旦臨淄國人發現無論如何兌換,臨淄錢莊始終能夠實現原定比率的兌付,那麽擠兌之事也就該落潮了。那之後,隻需要再用錢莊持有的貨幣購買糧食,按計劃發放出來,一切暫時就平安無事了。”
“隻是,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還是要重新樹立兄長在國人中的形象,將那些毫無根據的流言的影響消除掉。如此,才能重新建立市場對於新錢的信心。兄長曾經教過的,信用帶來國人的信心,國人的信心,就等於公室的錢財。”
諸兒笑眯眯地點頭。
“然也。”
將視線遠遠拋向臨淄的方向。
身後的這位王佐之才已經參透了這個道理,管夷吾啊管夷吾,可不要讓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