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華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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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襄!
    “應當尚未能禦也。”
    巢氏大概是想要蒙混過去,狡猾地用周禮中的規定來蒙混。
    凡問大夫之子年歲,長,則答曰“能禦矣”,幼,則答曰“未能禦也”。然而這隻是一般情況下的禮節性問答,而此時諸兒的疑問,明顯是需求一個明確的數字。
    但是無妨,下判斷的是諸兒,不是別人。蒙混是沒有用的。
    “其實令郎曾為我車右也。魯人數叛,以四千之眾圍範邑,令郎在邑中固守,叛眾不能入也。”
    諸兒將木金父這段時間所立下的戰功一一數來,“數日之後,叛軍被我擊破,撤入鄆城,令郎親率戰車入城與叛眾交戰,射殺數人。”
    “鄆城遂平,令郎乃帥範邑之師從我伐曲阜,力戰而破泗水之敵,兵臨曲阜城下。令郎數戰有功,而未有傷也。”
    巢氏的表情複雜了起來,說不清到底是什麽感受。
    半晌,才回過神來。
    “謝執事相告。我兒既然能為君效力,妾也就放心了。”
    正談話間,有仆人趨來,為三人奉上飲食。
    豆中是粟米,葷菜是豚肉做的羹,素菜是冬葵葉和菽。
    菽,也就是毛豆。盛在食器的“豆”中,做成的菜式是鹽水毛豆。
    仆人又搬來一壇酒,隻是掀了蓋子,巢氏便命其退下了。
    巢氏自己起身,衣角碰得珠簾喀拉喀拉地響,繞了半邊桌子,坐到諸兒身旁。
    “妾請為執事斟酒。”
    這出門在外的,難說酒裏有什麽花樣,還是算了吧。
    諸兒擺擺手,拒絕勸酒。
    “去國在外,我不敢輕飲。”
    巢氏根本不理會,自說自話地取出一支木勺。
    用長柄木勺舀取壇中黍酒,傾入諸兒身前的酒樽中。
    一勺不夠,又是一勺。
    “方才隻顧問我兒之事,待客不周,還請見諒。”
    諸兒幹咳兩聲,巢氏卻更加起勁了。
    香粉濃重的氣味蹭得人煩躁起來。
    巢氏雙手將酒樽備在心前,道一句“君子,請”,把樽奉了過來。
    原本,以物奉人,舉則齊於心,是符合周禮的,但巢氏這番動作,明麵上合禮是合禮的,但是個人都知道,這實是大大的不合禮。
    空氣中彌漫著焦躁的感覺。
    夏日的餘溫,雨天特有的低氣壓使人感到悶悶的。
    諸兒繼續回絕。
    “還是免了吧我確然不願飲酒。”
    巢氏抱著意義不明的笑意。“執事莫不是疑心此酒有異?無憂,且看妾為執事先飲。”
    說著,端著酒樽,連常規的掩麵都省了,當著諸兒的麵結結實實飲了一口,將樽口展示給諸兒。
    好吧,酒確實是沒有問題。
    問題大了去了,這有夫之婦,到底什麽意思?把自己當成是曹賊了不成?
    諸兒終於忍不住要吐槽了。
    暗地裏,孟薑按住諸兒的一隻手。
    “孺人休要自輕。”冷冷地答道。
    “執事既不願飲,妾亦不能強求。”
    “孺人自商丘而來,真非華父所托?”
    諸兒覺得也差不多是時候挑明了。
    卻見巢氏歎了口氣,換了臉色,也變成了事務性的語氣。
    “然也。華父確有密信托妾付與執事。”
    聽聞此言,孟薑的手鬆開了,諸兒也總算是寬了心。
    大大地深吸一口氣,眨了眨眼,隨即氣沉丹田。
    脂粉味還是好重。
    諸兒從巢氏手中接過華父督的密信,還沒有拆看,那邊先囑咐道“執事看完,請在此燒毀。”
    說著,指著幾上的燈燭示意。
    布包打開,裏麵是一卷帛書。
    諸兒記得華父督其人,外表看著還挺像模像樣的,字寫得卻不怎麽樣。
    孟薑也好奇地湊過來,巢氏卻製止道“執事請一人觀之。”
    “我與我妹,一人也,去其一則不足一人。”反正對方也幾次無視了自己的意誌,沒有太多道理可言,諸兒幹脆將帛書展開,光明正大地與孟薑一同觀看。
    信的內容並不長,意思也簡單明了。
    自己觀罷,待到孟薑也看完,便當著巢氏的麵,將帛書架在燭火上點燃。
    不一會兒的功夫,一卷帛書化作青煙。
    兄妹二人正將陷入沉思,巢氏卻打斷道“華父之言既已傳達,貴客姑且請先用餐?”
    氣氛輕鬆了一些。
    諸兒這回有胃口了,將巢氏斟上的酒一飲而盡,就著微鹹適口的毛豆,風卷殘雲,將桌麵上的餐食清空。
    “多謝孺人款待。”
    諸兒拱了拱手。
    “執事滿意,妾心甚慰,”巢氏向諸兒答禮,“如若執事不棄,請在寒舍休憩數日。”
    “不必勞煩了。隻請借宿一夜,明日,我等便啟程。”
    巢氏欠身道“執事定要速行,妾亦不好挽留,既然如此,妾當即使人安排住處。”
    說是住處,其實也就是宅中的房間罷了。
    巢氏為諸兒和孟薑分別收拾出一間,諸兒在宅東,孟薑在宅西,中間隔一道連廊。
    諸兒不是很滿意這樣的安排。若是夜間有什麽風吹草動,就無法第一時間與妹妹會合了。但人家是主,自己是客,也不好多說什麽。
    將被雨水淋過的外衣掛在木架上。
    習慣了佩劍和玉,這商人的服飾是真的穿不太慣,解下衣帶,總是虛空去抓腰間並不存在的那兩樣。
    華父一族的招待還是那麽貼心,畢竟是能讓四國國君滿意而歸的公關。
    諸兒將全身浸在木桶中,宜人的溫水將淋雨的不適感溶解了。
    華督來信接觸,並明言不能在宋境與諸兒會麵,但宋國還是要去的。
    那封密信雖然煞有介事,卻也不能完全相信。
    諸兒打算去偵察偵察宋國的民情,看看和平了一段時日之後,宋國恢複了多少元氣。隻有搞清宋國手上的底牌,才能夠分析好宋人真正可能的動向。
    夜深人靜,室內燈光搖曳。
    諸兒從稍稍有些泛涼的水中起身。
    卻聽廊間從遠處傳來一串腳步聲,越來越近,應當是衝著這邊來的。
    聽起來不像是孟薑。
    誰?
    諸兒用布帛趕緊擦幹身上的水跡,套上華府準備的衣物,未及整理,先撲向自己那把斜倚在牆邊的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