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鄭西南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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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襄!
    機會放在麵前。
    郟邑,打,還是不打?
    周王林有些猶豫了。
    按照周禮,應當先下戰書,等郟邑之人從睡夢中醒來,第二天在原野上列陣決戰。
    身為天子,怎麽能帶頭破壞周禮呢?
    周公黑肩將早已備好的說辭拿了出來。
    “天王、外舅,臣婿諸兒再拜稽首”
    禮,是仁的外顯,仁,是禮的內核。
    如果失去了仁而追求禮,不過是得到一個空殼而已。
    如果失去了禮而追求仁,仍然能有仁的實質,隻是少了一點華麗的外表而已。
    現在鄭伯寤生目無王室,是世間的大不仁,對於仁德相等的對手,必須要講禮,才能不落下風,至於以順討逆,還要禮來做什麽?
    借口已經有了。
    打,必須打。
    打,能為大軍取得一處安身休整之所。
    從後方轉運來的糧草就有了地方存放。
    萬一在鄭國境內不幸戰敗,也可以用來暫時立足,收攏敗軍,保障退路。
    如果不打,偷偷潛入鄭國深處,一旦戰敗,就是全軍覆沒的結局。即便一切順利,鄭國人反應過來之後,也能從郟邑截斷王師的補給通道,不需要交戰,隻需要據城而守。王師要麽回軍反攻,要麽隻能餓死在鄭國境內。
    如何保證不打草驚蛇呢?
    先圍再打。
    悄悄地圍上去,射箭的不要。
    王師的戰車在遠離郟城的河岸邊停了下來,隻留下少量的徒卒看守。
    為了不發出聲響,隻選取了身著皮甲的甲士,不過原本也沒有多少是穿銅甲的就是了。
    甲士徒卒人口銜枚,躡手躡腳地繞過城池,集合在郟城的東門處。
    鄭人毫無防備,連夜間站崗放哨之人都歇著了。
    留下一部分人手,看守北門和南門。
    王師的主力擔著攻城梯,輕悄悄地摸到城西牆腳下,小心翼翼地架了上去。
    不講武德地發動了偷襲。
    郟城本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邑,並沒有什麽了不起的防禦力量,王師攀上城牆的瞬間,一切就都已經注定了。
    更何況郟人此刻連正在遭受攻擊都沒有意識到。
    士卒蹬蹬地奔下城去,城邑中的居民還在熟睡之中。
    直到次日旭日東升之時,居民們才發現城中來了不速之客。
    披堅執銳的模樣,看起來就不像是好惹的主,已經接管了整座小城。
    邑大夫也被捉了。
    算了,該幹啥幹啥去吧,何必拚命呢?
    王師留下約摸一千人看守郟城,主力轉而北上。
    鄭國高氏、鈞台二邑的農人已經收割完了田間的粟米,農婦們正在給穀粒脫殼。忙活了一陣,抬頭歇上一歇,才猛然發現,日常行走的田壟上居然開過來一支不知其數的大軍。
    這地方地處西南鄙,陳、蔡、宋國進攻鄭國,都不會從此處經過。這裏的鄭國人多少年沒有打過仗了,隻覺得十分新奇,多數人一邊舂著粟米,一邊抬頭觀看,有好事者幹脆舍了手頭的活計,跑過來圍觀。
    過了一段時間,才終於有人意識到,這支大軍不是鄭國軍隊,而是來攻打鄭國的!
    撒開腿跑起來,要在敵軍趕到之前給邑大夫報信。
    年輕的新任虢公在戰車上觀望,見有人跑了起來,知道是要去報信了,便引弓搭箭,瞄準那個農夫。
    周公黑肩驅車上前,在虢公林父麵前妨礙了一下,那農夫已經跑遠了。
    虢公仍舉著弓矢,轉而瞄準周公黑肩,怒道“此人要去報信,公為何擋我?”
    “虢公一射,鄙人皆懼而奔走,往告其大夫者不知幾何也。”
    “若一人往告,彼未必信之,十人往告,彼焉能不信?”
    周公黑肩望了望那人奔去的方向。
    虢公林父歎了口氣,收起了弓矢。
    王師加快了進軍的腳步。
    日暮時分,王師先鋒進抵至高氏城下。
    鄭人果然並未做好防禦的準備,連城門都還洞開著。
    虢公林父擂響戰鼓,命令麾下的戰車即刻出擊。
    二十乘戰車組成的先遣分隊拋下跟隨的徒卒,加速奔馳起來。
    另有六十乘戰車稍稍拉開距離,跟在後麵,保持著與徒卒的協調。
    徒卒們就比較苦了,不僅要扛著長矛或者幹戈拔腿奔跑,還得吃戰車的尾巴灰。
    虢公林父眯起眼瞼,防止揚塵飄入眼中。高氏城的城門仍然毫無動靜,大概是那個前來報告的農夫並未引起鄭國人的重視。
    隻見先頭的戰車已經衝入城內,大功即將告成之際,高氏城的城門轟然關閉。
    什麽?
    入城的通道突然關閉,出擊的戰車不得不駐足停下。連帶著後方跟上的車乘一時難以刹住,撞在徒卒的陣列之中,幸而沒有什麽人員傷亡。
    城內傳來廝殺之聲。
    鄭人原來早有準備。
    這種坑蒙拐騙的做法,符合周禮麽!
    虢公林父焦急得手足無措,一拳砸在車軾上。
    年久失修的戰車,車軾的橫木中心其實已經朽爛,這一拳下去,便噗嗤一聲,垮了下來。
    斷麵的木刺紮得虢公林父連忙抬手查看,嘶哈地不停吹氣。
    城內傳來戰馬的哀鳴。
    青銅的碰撞聲不絕於耳,喊殺聲撕心裂肺,令人不寒而栗。
    虢公林父搞不清楚現在城內的情況,隻能命令麾下王師緩緩圍攏上去,將高氏城堵了個水泄不通。
    卻聽城內的廝殺之聲漸漸平息下來,那二十乘的甲士恐怕已經
    從高氏城的城樓上,一個頭戴高冠的腦袋探了出來,向著恨得咬牙切齒的虢公林父大喊道
    “我乃鄭上大夫祝聃,那日在滑國費城城下射中周公黑肩服馬之人!”
    “國君有命,令我在此犒勞王師,為天子接風洗塵!”
    虢公林父不顧裹著布巾的傷手,勉強拉開彎弓,瞄準那個自稱為大夫祝聃的腦袋。
    嗖地一箭,那個腦袋卻向下一沉,箭射了個空。
    祝聃又冒了上來,再喊道“足下何人哉,好箭術!”
    虢公已經怒不可遏,強令大軍攻城。
    王師正要壓上,後方周公黑肩又趕來阻止了。
    “虢公,鄭人已然有備,如此攻城,城不克而殺士不知幾何也!”
    “周公!”望見周公黑肩也來了,祝聃又開口大喊,“費城城下,多有承讓!”
    周公黑肩黑著臉,搭在虢公肩頭的手捏得虢公林父幾乎淚目,“隻可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