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淩陣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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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襄!
    戰場的另一側,齊大夫雍廩長了個心眼,將著麾下的輕車,逼近到距離鄭軍的陣線六十步處。
    鄭大夫祝聃率領馳車自戰陣中衝出時,雍廩當即敲響了車上的金柝,旌旗交錯揮舞,四十輛輕車早早轉向。
    齊車拆分兩隊,各向西北和東北斜行,祝聃尾隨其一向西北追趕,卻見另一隊做出順時針回旋,頗有向自己側後迂回的趨勢,急令部下勒馬回旋,轉而迎向東北。
    齊人也不前來接戰,隻是遠遠地放箭騷擾,而方才被追趕的一隊又折返回來,再向祝聃的右側迂回。
    三人馳車對二人輕車的優勢隻在於近戰和防禦能力,一旦被齊人從兩個方向襲擊,數量處於劣勢的鄭車終究將難以支持。
    祝聃無奈,隻得下令各車向後暫退,尋求徒卒陣列的掩護。
    這一撤,雍廩的輕車又逼迫了上來,仍是隔著五六十步的距離,三三兩兩地射擊。
    一輛攜帶小旗的羿車從隊伍之中脫離,向著齊軍本陣奔去。一邊行進,一邊揮舞著手中的旌旗。
    “鄭人以車三十乘擊我,本陣兵力尚多,未可輕動。”
    早已躍躍欲試的鮑叔牙得知前方傳來的情報,強壓下心中的激動,吩咐左右“雍大夫來報,稱未可輕動,二三子靜待。”
    “無怠。”
    不要鬆懈,隨時準備出擊。鮑叔牙又補充道。
    少時,連稱率領十八乘戰車返回陣中,重新集結在軍陣的側翼。早有輔兵從北側不遠處的濮水中汲取了飲水,用大木桶盛放,裝載在單馬二輪的役車或者人力小推車上,運往陣中,為出擊後重整的武車之士和他們的戰馬補充水分。
    眾人正在飲水,鄭軍陣中爆發出一陣歡呼,遠遠望去,鄭人追捧的中心,正是剛才歸陣的高渠彌。高渠彌將斬獲的齊大夫連氏之首和繳獲的指揮旌旗進獻給鄭伯。
    在戰場中央的雍廩聽得鄭陣的異動,也分出一支十乘的輕車隊伍前去查探。趕去看時,高渠彌卻和鄭太子忽爭吵起來,雙方麵紅耳赤,互不相讓。
    齊軍的斥候不知道,那邊鄭伯見高渠彌斬將奪旗,心中甚是欣喜,要以高渠彌為鄭卿,太子忽再次出來勸阻,高渠彌氣憤不過,還了句嘴,鄭忽當即怒氣衝衝地拔劍,要與高渠彌格戰,兩下被鄭伯寤生各自壓住,劈頭蓋臉地斥責了一頓。
    可惜高渠彌的卿位,卻算是泡湯了。
    前去探查的斥候雖不知詳情,卻也一目便知鄭陣之中有所鬆動,急忙派出快車二輛,分別返回本陣和雍廩所在。
    斥候帶來的消息令整個齊軍為之眼前一亮。
    是時候了。
    鮑叔牙望見來車的旌旗鼓動,未等國君下令,早麾動自己的旗幟,向中軍詢問道
    “可以擊之乎?”
    肯定的鼓聲傳來。
    “縱兵擊之,不得戀戰,一擊脫離。”
    鮑叔牙一拍大腿,拔出佩劍,回顧左右選鋒車士。
    禦馬之士注意,無論衝擊成敗,一擊脫離;
    車左之士注意,臨敵三十步而射,十步而射,離敵十步再射,三十步複射,隻射四發,射則必求命中;
    車右之士注意,善用幹盾,護衛車左、禦師周全,如若同車之士先傷,車右要為此負責——
    “二三子,隨我破陣!”
    說著,中軍齊侯之鼓隆隆響起,果然正是命鮑叔牙出擊。
    於是二十乘具鎧的馳車從齊陣的側翼緩緩加速。在愈發急促的鼓點之中,馬蹄聲漸漸連成一片,已然分不清楚步履的次序。
    鮑氏的旌旗隨風揚起,年輕的鮑氏之子披甲持弓,裝飾華貴精美的銅質劄甲在初冬的日光中閃耀著光輝。
    鮑叔牙的目光向著斥候的旗幟指示的方向望去。
    鄭人人心不齊,陣列一片混亂之狀。鄭伯斥責過太子忽,還沒來得及安撫高渠彌,方才隨高渠彌出擊的戰車之中,一名甲士衝出來告狀,痛斥高渠彌殘殺禦者,自己逃出生天的惡行。
    太子忽當即以此為話題再開勸諫,要讓君父治高渠彌之罪。而鄭伯卻兀自陷入兩難,一方麵是方才剛剛立下的斬將奪旗之功,齊國大夫的人頭還在淌血,另一方麵則是內訌殺人的罪行,功過之間如何權衡,才能激勵將士,而不是使人寒心。
    沒有時間慎加考量。鄭伯憑借著為國數十載的經驗,作出了決斷。
    降下車來,親手扶起跪在地上的甲士,和顏悅色地問道“汝親眼所見?”
    甲士見國君如此禮遇,一時激動地啞口無言。
    鄭公子亹在一旁催促“國君問話,何不速答?”
    甲士卻語無倫次,但言所見非虛。
    鄭伯卻將臉一陰,責問道“究竟是何情形,汝其為寡人言之!”
    語氣很重,重音壓在“其”和“言”字之上,好像太行、王屋兩山壓頂一般。甲士這回更加說不清楚了,隻是支支吾吾,不能詳盡。
    鄭伯又轉向從前線退回來的車士眾人,問道“高大夫殺其禦者,有此事乎?”
    眾人紛紛沉默,或有搖頭之人。高渠彌落在後頭,行凶之時,目擊者寥寥。要得知真相,不如去對麵問齊國人去。
    “汝欲欺君乎?”
    甲士心中有苦,卻說不清道不明,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放聲大哭。
    鄭伯見狀,眯縫著眼,顧左右命曰
    “將此人——”
    高渠彌的眼中閃過一絲安心卻又殘虐的神色,下一刻,又凝固了起來。
    “收押待審。”
    極端的惶恐向心頭襲來,高渠彌腦中隻剩嗡嗡作響。
    與此同時,沙場之上,鮑叔牙率領的二十乘馳車照準了躁動不安的鄭陣中心,大膽地直衝了過來。
    鄭軍的幾個乘司馬連忙催促伍長們,要屬下把眾伍卒的注意力拉回到戰場之上。
    “站立整齊!”“汝、汝及汝,向前一步——”
    鄭人正在重整陣型,齊軍的馳車已經逼近了五十步之內。
    鮑叔牙拉開弓弦,口授車右,命其揮動旌旗,命令各車準備射擊。
    疾馳的戰車,兩輪塵霾滾滾,車上的構件各自隨著地麵的起伏而顫動。
    鮑叔牙瞄準了在陣中來回走動傳達整隊命令的鄭軍乘司馬一人,估算著與鄭軍陣線的距離。
    默數到三,駟車已然越過三十步的門檻。
    鮑叔牙沉穩的聲線此時卻如同驚雷。
    “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