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潰圍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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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襄!
    連稱驚奇地發現,鄭軍的陣列從背側開始崩潰。
    後排的徒卒皆是後頸或後背中箭,無力地撲倒下去。鄭人密集的隊形此時反而成了不利因素,傷亡的後排向前傾覆,正疊壓在前一排的士卒背上。
    鄭人不明就裏地轉身看時,卻見或奄奄一息,或一命嗚呼的陌生人趴在自己的背上。這一層鄭卒正好還是從側翼的邊緣調動過去的,與前方列陣的徒卒並不屬於同一建製。
    倒數第二排的徒步甲士盡管身經百戰,卻也沒有見過這種詭異的場麵,驚駭萬狀,鄭軍後排於是一片糜爛。
    連稱覺得自己又能活了。
    拔劍在手,回顧眾人,高呼
    “二三子尚有存命之機,隨我衝殺出去!臨敵十步而射,不得有誤,誤,我等皆死於此矣!”
    旌旗鼓舞,雄風獵獵。選鋒之士無視了背後胡亂射來的箭矢,不管背上紮了幾支羽箭,也不管透過甲胄的箭頭在自己的背後留下多少個鮮血淋漓的窟窿,隻是安靜地拉滿弓弦,等待著連稱的指示。
    連稱站直軀幹,踩上車軾,視線的高度一下子拉了上去,鄭卒們攢動的人頭形成不了任何視野的阻礙。原來剛才撤離的齊車還未走遠,是鮑叔牙見鄭人調整隊列,要將第二隊齊車圍死,於是轉而回返,再次淩陣。
    不光是遠遠地射擊,外圍的齊車此刻也正向著鄭軍的陣列突來,隻是進擊的方向與垂直衝鋒的連稱不同,鮑叔牙給部下規定的進攻方向是斜向切入。如果兩麵都是垂直衝擊,那可就自己撞在一起了。鮑叔牙對著眾人再三叮囑,隻要能斫開一到兩層鄭軍的徒卒即可,切不可自己突入,反而陷於其中。
    斜向衝擊之時,戰車車右的長戟、戰車車軸上的銅質輪轂都是殺傷力極強的武器。前者靈活多變,既能突刺,又能劈砍,還能鉤取,令人防不勝防。後者勢大力沉,對齊敵卒的大腿,一旦撞上,堅硬沉重的銅轂與人類的筒骨總有一個要折斷,當然,不會是銅轂。
    鮑叔牙舉起旌旗,令眾人做好準備。
    隻見鄭軍陣列背後,一乘齊車上的甲士登軾眺望,鮑叔牙驚喜地向車右說道“子觀之,是連氏之子也!”
    連氏大夫的塚子還活著!
    被包圍的同鄉還有得救!
    選鋒之士各個喜形於色。
    鮑叔牙估算了一下雙方與鄭陣的距離,趕緊更換了旌旗,向友軍傳話
    友軍請減速,我先擊敵,然後友軍擊敵。
    那邊連稱望見援兵打出旌旗,於是也舉旗回應
    唯!
    鮑叔牙喊了一聲“善!”,退回車輿之中,改擎原先的旗幟,再次舉起。
    麾下全車,各就各位,準備接敵!
    鮑叔牙的車隊進入衝擊軌道,當麵的鄭卒處在車左們的射擊死角上。車左們在緊張的情勢之中居然無事可幹,隻能為自己的車右檢查一下身上的銅鉤是否扣好,免得被巨大的反衝力拖下車去。
    距離越來越近,後排持握長兵的鄭軍正麵對著反麵的連稱,鮑叔牙當麵的鄭人隻有手持幹戈的甲士。
    一米五不到的短戈對上四米多長的長戟,這些鄭人根本威脅不到車上的甲士。
    再靠過去一點。
    長戟的矛尖在鄭人的大盾上劃過,留下白花花的印痕。
    再靠過去一點。
    車右的甲士刺出長戟,從大盾的側麵捅了進去。後方的鄭人靈活地躲開,手上的大盾卻被長戟的小枝鉤住,甲士甚至不需要用力牽拉,隻需要穩住自己的軀幹,憑借著戰車的速度,那名鄭卒就連盾帶人被掀翻在地。
    車右自顧自地收起長戟,準備獵取下一個目標。至於地上的鄭卒,已經被下一輛戰車上刺出的長戟戳了個對穿。
    一個回合下來,鮑叔牙的車士無人傷亡,而遭到攻擊的鄭卒則損失慘重,四五十人陣亡,二三十人重傷,抵擋連稱突圍的鄭軍陣列被狠狠地咬下了一大口。
    最後一乘戰車從鄭陣被強行削薄的位置通過,長戟上帶著新鮮的血肉。車上的甲士收起兵器,麵朝右邊,露出了笑容。
    當然,不是對著鄭人微笑。
    連稱身先士卒,馳車衝鋒,此時正距離鄭軍的前排十步。
    旌旗一揮,突圍的車左一齊射出箭矢。
    鄭軍的陣列此時是反向排列,手執長兵的士卒在前,遮蔽的幹戈手在後,還被鮑叔牙的車隊擊殺許多,對於車上甲士射出的箭矢毫無抵抗能力。二十支利箭,命中率為百分之百,阻擋在前的鄭陣隻剩薄薄一層。
    接下來,就看車右們的了。
    敵軍隻有一列,車右應當選取夷矛擊敵。
    長戟雖好,利於麵對複數敵人,連續擊殺,而要攻擊一名敵軍徒卒,並最大限度地保護自身,那就應該使用最長的長兵。
    這種由商代東夷人首創的長達三尋的長矛折合有五米四五,超過戰車上所有其他兵器,也比鄭軍徒卒手中四米長的步兵酋矛長出一截。
    之所以能做的這麽長,是因為平時隻需插在車上,不用扛著行軍。一般的徒卒可實在是伺候不來這麽長的矛。
    為了配合鮑叔牙的進攻,連稱暫時放緩了車速,此時也重新加了上來。
    不用旌旗指揮,敵人已在麵前。
    “殺!”
    齊軍的夷矛刺向鄭人,鄭人的舉矛還擊,卻實在是夠不著車士本人,隻能將就著刺向馬匹,或者幹脆當作標槍投擲——四米長的酋矛,除非天生神力如高渠彌那般,就算擲出命中,也是歪歪斜斜的,對著甲的車士沒什麽實質性的威脅,最多拆下一大片銅劄罷了。
    連稱重新從車輿中探出頭來,戰車已經衝過了鄭軍的陣線。
    右邊,鮑叔牙的車隊左旋撤離,向連稱靠了過來。
    選鋒旅的兩列戰車重新會合。
    身後,是潰爛的鄭陣,橫七豎八的殘骸上留著車輪碾壓的痕跡。
    鮑叔牙和連稱各二十乘戰車的這一橫一豎一個十字,地上倒伏的鄭人其數不下一百。
    連稱深吸了一口空氣,存活的實感湧了上來。
    隻是血腥味實在是太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