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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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扶蘇給了虎力一個眼神,表示自己這一邊的土都送幹淨了,經過幾天的磨合,虎力也很快的報以相同的眼神,木欄內側的土被弄得很酥鬆,隻要用力一推,兄弟幾個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四個年輕人趴在圍欄上眼神跳動著貪婪的火焰看著外麵,圍欄默默承受滿打滿算500多斤的重量,漸漸不支,就連洞壁也似有似無的發著大廈將傾的嗚咽,即使仔細聽也聽不出那是哀歌還是警告。
    來了,來了。
    虎力、荊軻、衛咎、扶蘇四人就像失去光明的犯人一樣,唯一的念想就是維持生計的飯食,看守拿著袋子,過來時,嘴邊的不屑就像瀑布一樣渲泄而下,四個可憐蟲啊!你們的靈魂怕是被無盡的黑暗吞噬了吧?
    近一點,再近一點。
    慢慢的走,讓我好好瞅瞅你們這幅熊樣,餓了嗎?想吃嗎?表情可以再難看點,再狼狽些,你不是武功高強嗎?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你不是挺會算計嗎?把你餓暈了,看你背九九乘法表!你不是很會扔嗎?我就不給你機會,我這回還要近一點扔你,用食物扔你,看你接還是不接!
    吞一下口水,做點假像。
    哎喲,喉結是不是動了?我還聽到了你們肚子咕咕巨響,有那麽餓嗎?上次不是吃過嗎?這麽快又餓了?是不是在牢裏麵做了什麽體力活啊?
    等等,體力活?
    還沒等看守推敲出真相,扶蘇四人頹廢的眼神轉瞬有了焦點,不知誰先大喊一聲:走你!所有人一塊發力推倒,真好把看守壓在木欄下。四個人沒有歡呼,這一切像是排練過好幾回一樣。
    他們各自吃了東西補點準備下一戰,虎力很快就把饅頭塞進嘴裏,連水都不喝,急急忙忙跑出洞,他一個東北大漢已經受不了這種環境,很享受的出去透氣,其他三人並沒有在意,隻聽外麵“啊~”一聲後,虎力很狼狽的走進來,荊軻半是開玩笑的說:怎麽啦?外麵太亮,刺瞎你的足金虎眼?
    緊接著傳來一陣金屬刺入血肉的沉悶鈍聲。“你們幾個,要活下去啊!”虎力最後聲嘶力竭地喊道,然後撲倒在地,巨大的身體倒下後是首領手上滴著血的環首刀。
    扶蘇的心立刻從山上掉到穀底,這還不如不逃呢!還沒出去就倒了一個,這他麽鬧哪樣?
    荊軻撿起虎力的遺物,那把被掰彎,來不及掰直的匕首,眼裏爆著火焰,身體壓低,擺起了打鬥前的架勢。扶蘇見荊軻態度強硬,也掏出匕首,伸臂在前,匕刃衡平,端的是秦家劍法起手式。衛咎略略靠後,拿著袋子還有看守身上的物什,意思大概是用投擲給扶蘇荊軻做火力掩護。
    首領以及身後的嘍嘍完全想不到這些人求勝欲望那麽強,就像談判專家見到肉票,肉票的第一反應不是見到救援者的欣喜,而是冷靜用眼神告訴專家:我想好怎麽脫身,你替我吸引一下他們的注意力。
    首領與三人僵持著,好像洞悉了一切的旁觀者一樣,輕描淡寫地說:“知道是誰出賣你的嗎?”
    這個家夥講話比扶蘇更有藝術,不僅從頭到尾都掌控著局麵,而且問的問題都帶著預設立場,好像真的有人給他通風報信一樣,之前再怎麽親密無間的三個人,也不禁沒底氣的相互看看身邊的同伴。
    扶蘇反映比較快,看出這是他的離間計,但是苦於環境惡劣,他的腦子沒有之前轉動的那麽靈光,一時間沒有辦法破解,甚至有一絲懷疑的潛流悄無聲息的流過心底。
    荊軻也是外強中幹的說:“我不知道,所以就當沒有。”底氣就像裝在破了洞的牛皮袋的清水,汩汩流出。
    衛咎心裏也是咯噔一下,不冷靜的他想當然的中計了,而且立刻在腦海裏出現這個告密者的諂媚嘴臉。
    “衛小朋友,你怎麽看起來那麽緊張?”
    首領的誅心言論比衛咎還要刻毒一百倍,扶蘇荊軻無不心跳加快,這混蛋該不會是借著扔東西的機會告密吧?這就不是自作聰明、玩火自焚可以形容了,三人臉上的表情瞬時間就被首領的三言兩語攪得異彩紛呈。
    “看你妹啊!”衛咎頭一個坐不住,把手裏的東西扔出去,隻是沒之前那麽準,首領閃都不閃,直直看著牛皮袋落在腳邊。山賊們看到老大被欺負,各個義憤填膺,紛紛衝過首領隻取三人,首領就像江心的礁石一樣分流著江水,巋然不動。
    現在兄弟鬩牆的猜疑時間不多了,扶蘇荊軻很默契的禦氣提神,一前一後錯開,等著第一波衝擊。
    當敵人離扶蘇還有五步遠的時候,他把鬥篷往前一揚,把雙方的視線都給隔開。山賊們一看鬥篷蓋過來,用劍、矛、刀往自己認為對的地方撥去,結果半空中一撕一扯把鬥篷給撕裂了,撕裂了不要緊,原本附著在鬥篷上麵的沙土烏泱泱的撒下來,幾個倒黴的家夥的眼睛就被眯瞎了,扶蘇這還有興致的說了一句:五毒迷離煙。後麵的幾個看到前麵犧牲者的人站住了,稍微靠前的要讓後麵的退一點,以免被熏到,後麵的要讓前麵的先把毒氣吸幹淨,自己好上去砍。
    那群沒有接受過正規訓練的山賊還在推搡著,那幾個倒黴鬼的性命已經被荊軻手裏的匕首悉數拿下,扶蘇也趁勢撿起長矛,並用膝蓋折斷,一手一截,以矛為劍,施展起最正統的秦家劍法朝陣中掠去,荊軻也撿起一把刀,砍人效率也快了不少,兩人分進合擊,異常默契,原本有些淩亂的前陣變得更加晃蕩,兩隻嗜血的餓狼化劍為牙,無情的啃碎掉眼前的血肉,可憐蟲們無力招架,全都盼著首領出來主持公道,任誰也不敢再上前去送死。
    首領冷冷看著手下一個個被放倒打殘,臉色瞬間降到零度以下,血脈中的熱量卻升到萬度以上,他擎著刀,起初走得很慢,之後越走越快,扶蘇發現他時已經是用跑的了,扶蘇眼眸中寒光一閃,腳踩罡步,手持方正,斷矛順勢奮力一刺,端的是最純正的秦家劍法,直取首領咽喉。首領並不以為意,像是跑來的過程中就預料到自己會被這麽一刺,嘴裏念著隻有扶蘇聽得到的“朝歌遙指”,手中玩出了一個劍花,偏離了斷矛的去勢。
    眼看著首領居然穩穩當當的撥開,用的還是標準的秦家劍格擋招式。扶蘇心中一緊,也來不及分辨他的底細,立刻按照套路去拆解,隻想著速度更快,在快一點,並暗暗猜測這家夥到底是什麽人?
    高手過招往往兩三招之間就能立判高下,第一招是判斷對方路數以及師承,第二招進一步確定並發現破綻,第三招就要找出破綻加以製服。
    首領在之前已經看出自己用的是秦家劍法,至少落後兩招半,在圍棋博弈中,落後一眼、甚至落後一步就會陷入萬劫不複的被動局麵,更何況是現在以命相搏的決鬥中。
    既然你用本家劍法對付,那我就跟你用本家劍法把你拖到我的節奏,看誰走的更遠!
    自從《論語》成書之後,每個儒家子弟都得誦讀,在孟子那一代時已經有一個考試製度:每逢初五、二十,儒家弟子都得背誦論語,誰背的越長,越流利,誰就會獲得相應的獎勵。相反,背不了多少就要接受懲罰了。
    要知道:論語一共20章,21345個字,能完整背下來的肯定不多,曆史上能做到的,我隻記得一個叫張鬆,一個叫楊慎,而這兩個記憶天才,一個是三國人物,一個給三國演義寫了開卷詞。
    咳,又扯遠了。
    扶蘇的意圖就跟背誦論語差不多,看誰記得的招式多,隻要能在節奏上超過你,就能盡快扳回這兩招半的劣勢。
    扶蘇招不虛發,第二劍如火龍出洞,偕雷帶電,直攻門麵,暗示他,這個洞口非出不可,無論誰,有多強,都得死!
    這招路數本在情理之中,速度之快卻在意料之外,按照武術師傅的傳承來說:這招應該是虛招,火龍出洞,也要先探探外麵是否危險?會不會被攔截?蛇在捕獵前,也會先用脖頸先前探探,一來明辯虛實,二來像彈簧一樣迅雷而出。
    麵對實打實的狠招,首領一點也沒放鬆,身形一變,想跟他拉近距離,再用刀限製活動範圍,避實就虛的策略很快的取得成效,避開那一刹的鋒芒,卻沒發現扶蘇另一手拿著斷棍劈頭蓋臉朝自個臉上一捽,原本重心未穩,又來不及躲閃的他,隻得往後一仰,倒退幾步。
    一招即得,扶蘇絲毫不肯放鬆,用最快的速度刺刺點點,無論是麵門、關節、要害都險些見紅,首領也沒慌亂,手法上下翻飛,迅速調勻呼吸、步伐,很快又跟扶蘇維持到五五開的均勢。
    荊軻見扶蘇把優勢折騰回均勢,差點吐血,在格擋山賊的間隙還不忘調侃扶蘇兩句:你剛剛饅頭沒吃飽嗎?想死的話我替你分屍啊!
    兩個人就這樣你來我往三四招,都試圖把對方拉入自己的節奏,可是都失敗了,扶蘇忽然中途變招,化撥為挑,以荊軻教的巧妙進法穿過他的屏障,首領原本就要跟扶蘇對招,看一群手下打不過一個荊軻,還多了督戰這個心思,注意力被打亂得如落花流水,眼睜睜看著對方手裏的矛端妥妥的頂在自己的喉結,手中的環首刀下意識的做圍魏救趙的反製,卻被扶蘇手裏的斷棍截住去路,料想不好,隻得停手,順便盤算著怎麽巧拒對方的合理要求。
    首領惡狠狠的說:“這麽做又能怎麽樣?你們幾個都他嗎給我老老實實死著”
    這一喊,所有人都停下來,不敢輕舉妄動,雙方又回到了開打前那種微妙的平衡。
    “甄琰怎麽樣勒?”首領第一次提問沒有得到嘍嘍們的回答,因為衛咎一直擋在甄琰前麵阻擋著山賊們的一波波衝擊,所有人都無法接近他哪怕是三尺之內,更何況是確認甄琰生死。
    現在的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60度躬身,木棍杵在跟前搖搖欲墜地支撐著幾近殘破的身體,眼裏充滿仇恨,整個人的氣質給在場的人以沉重的壓抑,仿佛看見了靈魂背後撲來的心魔。衛咎經過這次堅守完成了第二次的覺醒蛻變,迎來精神醒來的時刻,他的複仇信念如同經過颶風漩渦的閃電劃破了天空。
    由、威、殳、眴、磑、餾,一個個出來見世麵的兄弟,還沒完成任務,就被眼前的山賊,就是這群山賊,把他們都殺了,耳邊都是他們說的是的是的,趕緊把他們殺了,為我們報仇。每幹掉一個人,他們都會說:不是他,那個要砍你的才是,當時就是這麽把我殺死的!
    衛咎被幻聽操縱著不停殺人,當所有人都認為荊軻不好惹的時候,卻沒發現他已經蛻化成失去理智的狂魔。《周易》有雲:亢龍有悔。一個人忍耐久了,會爆發,爆發久了,自然也會崩潰。正好就在扶蘇製住首領的那一刻,衛咎的身體發出了沉痛的嗚咽,跟不上幻聽發出的指令。殊不知,扶蘇倘若繼續拘泥於劍法的正確性,衛咎保證會脫力而斃。
    衛咎不知道那夥人為什麽會停下來,可能是被嚇壞膽子了吧?首領突然這麽一問,衛咎冷冷一笑:“那死老頭子啊?我看看他死沒死,你們別偷襲啊!”
    荊軻心頭咯噔一下,感覺哪裏不對,沒來得及阻止,隻見他挺起身板,棍子朝後耍了幾圈,一個悶棍結結實實敲在甄琰臉頰上,甄琰整個人朝旁邊一歪,一顆牙齒和著血水和口水從他的嘴裏飛了出去。
    “剛剛死沒死我不知道,這麽來一下,必死無疑”
    首領腦袋頓時翁了一陣,朝後退了幾步,撫著洞壁,才勉強保持平衡,扶蘇趁機搶下環首刀,底氣更硬了三分。
    這時候,有個探子跑進山洞,看到老大被扶蘇劫持著,先是倒吸一口涼氣,才抖抖索索、帶著顫音的大聲匯報:“報大王,齊軍夜襲!”
    大王,齊軍夜襲!
    王,齊軍夜襲!
    齊軍夜襲。
    軍夜襲。
    夜襲。
    襲。
    不管是山洞裏,還是心裏的回音,無不在所有人心中掀起來滔天巨浪。
    衛咎聽到後,咧開嘴,笑的異常邪魅“既然算賬的來的,這個屍體一定是你們弄的,真是不錯噢”
    事態不斷的往同歸於盡發展,或許還沒等到齊國的援軍過來,十停去了四停的越獄組合恐怕沒有半停能活著出去了。
    首領飛快的抓住刀刃,任由手心流血,發瘋的一樣大嚷:“背黑鍋我來,送死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