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啞巴少年的隱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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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雲散!
    他身上那淡淡的花香……卻令她無比迷惑。
    待孩子們都睡下了,她才回到自己房中。那張並不華貴的木床正對著闊大的窗,月亮淺淡地懸掛在那湛藍的天幕上。
    她看著手中那件藍色麻布衣衫,上麵星星點點的紅色汙漬,不是血還能是什麽?
    阿七隨手將那件衣衫浸泡在清水中,輕輕揉搓著上麵的汙漬。
    這衣衫上緣何沾染了那麽多的血汙?
    阿七將那小狐狸的衣裳洗幹淨了,掛在院中晾曬。
    月光淺淡,照著那件小小的藍色的薄衫。
    這一夜奔波勞累,她早倦得不行。
    蜷縮在被中迷蒙地睡著。
    她雖困極倦極,卻依然做著支離破碎的夢。
    圓形地宮中。昏沉沉的光影。遍體鱗傷的少年。死魚一般地倒在地上。
    麵色陰沉的男人,手握尖銳的短刃,劃開她雪白的肌膚,看著鮮豔如梅花的血,自她青色的血管中,汩汩流出。
    鮮豔的血流淌在一隻青碧色的玉碗中,散發著濃冽的藥香味兒。
    男人將那盛著從她體內流出的血的碗,端放在那少年口鼻下,看著他,一口一口喝下……
    雪,紛揚而下!
    她隻是覺得冷,無言的寒意侵襲了她的身體。她好像又回到九州碼頭那個寒冷的冬日。赤足的她,望見披著雪色貂裘的傅流雲,一切都明朗起來!
    寒意無處不在。
    窗外飄起小雨,秋風陣陣。
    所以,她才覺得無比的寒冷。
    冷雨正打在窗上,飄進房內。
    她被秋雨驚醒,忙起身去關窗。
    鑽回被中,她冷得直發抖,隻怪棉被太薄。
    北地的秋意,一天涼似一天。
    阿七下了床,提起燈籠,穿過霏霏細雨,橫跨小院,到孩子們房間溜達了一圈,給踢了被子的小孩掩好被子。小狐狸的床鋪卻空空如也。
    提燈出來時,望見幽靜的屋廊下,那孩子一身薄衫,倚在門框上。風掠起他額前的亂發,飄搖的燈光照耀著他臉一那張銀白色的狐狸麵具,微笑著的、可愛的狐狸麵具。做工也不是很精致,甚至有點滑稽可笑。
    她對這睡覺都要戴著麵具的孩子產生了濃重的興趣。
    阿七雙手提著燈籠,風越發大了,她若非雙手用力,她甚至提不動這沉重又碩大的白色燈籠。
    你怎麽還不睡?
    阿七走到他身邊,燈籠的燈光,隻照到數尺之遙。
    他不說話,她卻什麽都明了。
    這個小小渾身上下散發著桔梗花清香的孩子,他的怪異與涼薄,實在像極了那個少年。
    是你嗎?阿寒?
    她顫抖著聲音,站在瑟瑟涼風之中,輕聲問道。
    那孩子一聲不吭走在她身畔,一抹漆黑的影落在她的身上。
    看來,你是真的不會說話。
    她歎了口氣,費力提著燈籠,橘色的光照著她的臉。
    你很像我的一個朋友。他也總是戴著麵具。
    阿七提著燈籠,穿過朦朧細雨,橫跨過小院回到臥房。
    小狐狸跟在她身後,始終一言不發。
    阿七將房內一張短榻鋪上厚厚的被褥。她將燈吹滅,在黑暗中,漫聲道
    快些睡吧!我不打呼嚕,也不磨牙。我也絕不看你的臉。
    阿七聽見一陣窸窣的聲響,不一會兒便響起那孩子均勻的呼吸聲。
    窗外秋雨綿綿,冷風細細。
    她窩在被中,睡得並不踏實。
    無盡的寒意,像條毒蛇貼著她的皮膚,鑽進她的心裏。
    她比自己想象的還怕冷。
    天亮時,一抹陽光漏窗而來。
    床榻前立著一隻火爐。騰騰的熱氣自爐中冒出來。
    隔著火爐,短榻上蜷縮在被子裏睡得正香的小孩兒,露出一張雪似的俏臉。眉若畫,唇若點。眉梢一道細長的疤痕……
    阿七跳起來,被子掉落一地。
    葉……葉……寒涼……真的是你。
    她驚得眼珠子快掉下來。
    他睜開眼睛,目光幽幽,掠過她的臉。一聲不哼地撿起枕邊的狐狸麵具,戴在臉上,起床,穿衣,將被褥疊好。
    阿七走上前,一把拉住他。
    你為何要如此?我跟你說話,你為何不理人?
    別讓別人知道我認得你。
    狐狸麵具下的臉清秀異常,聲音也清冷得悅耳動聽。
    她心中一陣歡喜,隨即點點頭,滿眼流光溢彩。
    他這麽做想必有自己的計劃。
    小狐狸抱起被褥,放在她床榻上。
    秋意蕭索的清晨,她一個人在廚房忙碌地準備早餐。嫋嫋的炊煙直衝上雲霄,淡淡的肉香味兒自碩大的鐵鍋裏飄出。鍋裏煮著肉糜菜粥,一人高的竹蒸籠裏正蒸著雪白的饅頭和噴香的包子。爐火正旺。
    阿七給灶堂裏添了一根柴火,她的臉被火光映照得通紅,燦若桃花。
    那女孩兒拿過一隻食盒,裝了三層滿滿一食盒晶瑩雪白的包子,又裝了兩碟小菜。
    彩鳳!
    阿七提著食盒出了廚房。
    彩鳳聽見她召喚,忙跑了出來。
    阿七姑娘有何吩咐?
    早餐我已準備好,煩請彩鳳姑娘照顧孩子們用餐!我要出去一趟!
    姑娘這是要上哪去?我幫你叫輛馬車!
    彩鳳嘻嘻笑道!
    會不會太麻煩了?
    阿七頗不好意思地看著她。
    一點也不麻煩!我們公子吩咐過的,姑娘無論要上哪,但憑吩咐。
    城東。
    阿七提著食盒,站在院中,秋意正濃。陽光落在她烏黑濃密的秀發之上,那支她視若珍寶的發簪正映著陽光,光芒璀璨地刺著彩鳳的眼睛。
    好,我叫人備好馬車。
    一輛高大華貴的馬車,立在憐孤堂門口。車夫是個看起來落魄潦倒之人,一襲青衫短褂,一張破箬笠,斜斜搭在頭上,一縷長發落在肩上,一隻鋥亮的酒葫蘆墜在腰帶上。
    阿七坐倚靠在車壁上,車已遙遙而去。
    清晨,長街已醒。
    淡淡的青霧,將整座小鎮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城東僻靜的小院。
    沈青月站在院中,看那一株稠密的銀杏樹,樹葉如扇,半青半綠,半黃半紅,隨風搖曳。
    晚生,開門,迎客。
    那人捉住空中飄落的一枚杏葉,五指如蔥,雪白細膩。
    淡淡的涼意,陡然生起。
    是,公子。
    晚生開了院門,便望見一輛馬車轔轔而來。
    馬車停下。穩穩當當地停在青色的院牆邊。
    阿七打開車門,掀開簾子,走了下來。
    車夫箬笠蓋臉,雙手抱臂,一隻腳架在車轅之上!
    大叔。
    阿七打開食盒,取出一層雪亮的包子,肉香四溢。
    自己做的小肉包,您嚐嚐,我不會耽擱太久。有勞您了。趁熱吃。
    她盈盈一笑,將一層冒著熱氣的包子放在車座之上!溫文爾雅,絕不失禮貌與氣度。即使他不過是一個其貌不揚的車夫,她算定那車夫一大早並未用餐。帶著些許的感激與歉意,她慢慢地朝院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