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五十二章:東宮之主 殿下回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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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宮。
    承儀殿。
    一名小小的內侍小心翼翼地踱入殿內, 為燎爐增添新炭火。
    這殿中已有數年無人居住,如今主人驟歸,服侍的宮人免不得誠惶誠恐。
    小內侍拿出一個曲紋雙拐的火鉗, 一邊為熏爐加了銀絲炭, 一邊悄然看向屏風後那人身影。
    依舊手持佛珠,靜坐於榻, 若非一身淺淡儒衫偶有清風拂動, 簡直都要將這道青影視作畫卷。
    太孫殿下該不會是成了精、入了畫吧
    小內侍會作此感想不足為怪。
    相傳太孫的母親,前一任太子妃就是一位走出仕女圖的畫中仙子,後在太孫五歲那年突然病故, 也有人說她是魂歸畫中
    深宮中玄乎的事可不止這一樁, 究竟何為真、何為假, 旁人不得而知, 真要說奇, 還屬這位“吉星高照”的太孫殿下。
    什麽出生時天生異象、少年時力挽狂瀾,單拎一個事跡都能說道個三天三夜。隻是, 再奇的事跡也奇不過那驚天動地的一敗洛陽神燈案成了多少人的夢魘,距離他最後一次出現在世人眼前已足足過去三年有餘。
    這三年, 朝中的局勢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明麵上,太子黨與祁王黨分庭抗禮, 不分伯仲。
    可誰不知當今太子才華平庸, 能被冊封為儲君純粹是因太孫出生時天降紫微星,沾了光。
    直到皇太孫一朝隕落,逐漸淡出眾人的視野, 祁王司顧反倒脫穎而出,其文韜武略樣樣精通,近兩年更親征前線立下赫赫戰功, 就連聖人都親口稱讚過他是最像自己的兒子,再對比屢屢犯錯的太子,也無怪近來朝中有風聲,說聖人有廢太子、改立祁王之意。
    小內侍默默退守而出,暗自將太孫起居變化記下辰時至巳時,閱書卷,一冊為楞嚴經,另一卷未明。
    他本是祁王安插在東宮的人,仗著耳目極聰,此次任務就是監視太孫殿下的一舉一動。
    也許東宮內如他這樣的臥底不止他一個,也不止他一方。
    皇城內氣氛詭譎,暗自角力的各方終於坐不住了。
    畢竟眼看著就要熬到頭了,誰能想到在這節骨眼上已銷聲匿跡的太孫還能卷土重來
    何況,這回聖人至宮門前親迎太孫,陣仗不可謂不大。
    不過,身為祁王陣營的小內侍也不慌張。
    外邊的人興許不知,單憑他的觀察,基本可以判斷出太孫殿下他瞎了。
    這兩日東宮內秘密進出的醫者都如過江之鯽,但看老頭子們愁眉苦臉那樣兒,恐怕太孫的眼疾十之沒得醫了。
    試問,哪有將這大好河山傳位給一個瞎子的道理
    多半是太子殿下眼看著自己位置不保,才把遺落在外的兒子接回來擾亂視聽的吧。
    小內侍正盤算著如何進一步細致觀察,忽聞一陣腳步聲,廊外一幹宮人連忙跪身。
    是太子。
    太子殿下不到不惑之年,已是風霜滿麵,他淡淡一瞥“都退下。”
    承儀殿服侍的宮人都退到了院外,太子步入殿廳內,隻留兩名親信守在門邊。
    小內侍的印象當中,自皇太孫回宮以來,這還是太子第一次單獨找自己兒子敘話。
    念及於此,他維持著跪地之姿,腦門微微一轉,以耳貼地並催動內息,瞬間,殿廳內的動靜過地麵清晰地鑽入他的耳縫。
    “兒臣拜見父王。”太孫殿下的聲音平和之中帶著幾分虛浮。
    “你眼睛不便,不必多禮。”太子道“回家這兩日,可還習慣”
    “多謝父王掛懷,兒臣一切都好。”
    “嗯。春闈之期將至,如今長安正是風雲匯聚之際,有不太平之處也實屬難免。你剛剛回來,還當好好靜養。”太子見兒子仍維持著跪姿,主動上前握住他的手臂,扶身而起,“眼睛如何了,可有好轉了”
    司照等太子落座,方相對而坐,坐得端正“能看得到光和人影。”
    “可看得到父王”太子微一撩袍。
    司照凝目看去,實則隻見其輪廓,但他依舊點頭“父王龍馬精神,兒臣自愧弗如。”
    “你我父子許久未曾對飲,來人”太子欲喚人上一壺熱酒,又想起什麽,“我竟忘了你尚是修行之身,恐怕不宜飲酒,那便以茶代酒顧山紫筍如何”
    司照自然說好。
    很快宮人奉來爐水茶器,茶籠、茶碾、茶軸、茶羅一應俱全。太子今日心情約莫不錯,待茶博士碾茶後,竟親自撩起了袖子,調起膏來。
    “你皇爺爺為了你的眼疾,近來茶飯不思、目不交睫,接下來一段時日,還會有不少醫者進宮為你看診”太子拿羅屜接過篩下的茶末,放入風爐中耐心攪拌著,“既是長輩心意,你也無需都拒之門外,這其中許另有能人能夠治好你也尚未可知。”
    司照在茶盤堆裏摸到了一把長柄銀匙,遞上前“是兒臣不孝,未經允許私自下山,令皇爺爺與父王憂心。”
    “此事已過。何況當日父王一時心急,言語間亦有失妥之處”太子以匙子在盞中環回擊拂,“其實在父王心中,沒什麽比你的平安更為重要。”
    司照微微怔住,如此關懷備至,似令他一時之間未能適應“兒臣的眼疾,就算治不好,也是無妨。”
    “碧雲引風吹不斷,白花浮光凝碗麵。”太子說到此處,在盞中拍出蓬勃煥發的白色泡沫湯花,方才一止,“你既為我大淵的皇太孫,健康與安危便不是你一人之事。”
    說著,裝茶入杯,遞上前去“來,品一品。”
    司照雙手接過,待輕輕吹涼,抿了一小口“茶香醇厚,入口微澀,回甘持久。”
    “人生便如此茶,若不知澀,何來甘”太子笑著也自飲了一口,歎道“原想你曆經種種磨難,當為此甘,隻可惜了,天書降於眼前,卻被心懷叵測者肆意損毀,既毀了你的修行,也斷了你成仙的機緣”
    司照道“本就是兒臣修行不足,凡塵俗世尚不能明,又何以修得來仙緣”
    “天意登門而至,縱有差池,也必然另有深意。”太子擱下杯盞,問“阿照,你既啟過天書,就當真什麽也沒有看到我聽說那日分明天生異象”
    “異象是風吹草動,星象鬥轉,”司照道“除此以外,兒臣並未見到什麽特別的。”
    “那,”太子眼皮一掀,緊盯著他“有沒有看清究竟是何人損毀天書”
    握著茶碗的手微微一頓。
    司照道“父王莫不是忘了我的眼疾”
    “瞧我這記性。”太子笑了一下,“這江湖玄門諸事,父皇本就知悉不深這兩日還人說及你在玄陽門斷人地脈,力阻天書召喚一說原來天書也可以召喚的”
    盞中的茶已開始涼了。
    司照緩緩落盞,道“天地熔爐陣並不能召喚出天書。”
    太子眉梢一挑“玄陽門不能,不代表你不能”
    “若非大理寺及時趕到,兒臣怕也無法坐在這裏了。”
    隻此一句,再無下文。
    太子原本上揚的嘴角一僵,但還是強自壓下了麵上的不悅“所謂仙門,不過是會些岐黃之術的江湖術士藐視皇家,意欲私掠天書操縱天下命脈,簡直貽笑大方但你不同。”
    說著,站起身,踱到那幅仕女圖前,負手感慨道“你像極了你母妃,我還記得她生前也總喜歡來這承儀殿觀星賞月,時能看到一些不同尋常之物,甚至還收了不少靈物為寵”
    太子緬懷起了過去,神色柔和,而司照的臉色一點一點變白,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慢慢攥緊。
    “想她剛離世那兩年你才六七歲,你那時說什麽都不信她已不在人世,夜夜留在此殿等她回來,如今,竟過去了十七年了”殿內的太子輕歎一聲,口吻亦像極了一個關懷備至的父親,“到底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廣袖中緊握的雙拳微微一鬆,司照將腕間的一念菩提珠摘下,平平放在地上,殿內燭火一晃,地磚上不動聲色地泛過一陣細微的波動。
    殿外偷聽的小內侍耳洞嗡地一聲鳴響,居然什麽也聽不清了。
    司照難得無禮地截住了他的話頭,“父王想說什麽,不妨與兒臣直言。”
    這一句話,算是直接戳穿了這一派脈脈溫情。
    太子幾乎是瞬間變了臉色。
    約莫這一出父慈子孝的戲,連太子自己都有些唱不動了。他道“不肯直言者,隻怕另有其人吧。天書既碎,天書書魂遺落世間,此一節當日在神廟外,為何不曾聽你提及”
    “我那時,不知此事。”
    太子嗤笑一聲,顯然不信“你當日心中有怨,父王理解。但天書書魂事關社稷,事關國運,一旦尋到主人,必將引來大患。”
    司照不語。
    太子回過頭,“你既為天書之主,便應鏟除奸佞,奪回書魂,重啟天書。”
    “這可是皇祖父的意思”
    “你皇祖父年事已高,此事不必再讓他操勞了。”
    太子的意思已然明晰。
    若換做是過去,司照當直說,就算擁有天書書魂,也根本召喚不了天書。
    但此刻,他忽然不想這麽說了。而是順著太子的思路反問,“父王可知,我如今已靈力全失,若強行召喚天書、開啟天書,不僅升不了仙,也許還會屍骨無存,永墮閻羅”
    “不會的。”太子以為司照起了鬆動之意,寬慰道“父王會想辦法請高人相助,斷不會讓你淪落到那種境地。”
    爐中水波沸騰,聲音如驟風疾雨。
    遠處傳來沉緩悠長的鍾聲。
    司照甚至聽不清究竟響了幾下。
    正如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父親正用何種神色望著自己。
    但他依舊能夠感受到這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充斥著審視與警惕。
    司照抬眸,哪怕看不清,依舊直視“父王今日來此,應當也做好了聽另一個答案的準備了。若兒臣不願呢”
    太子看著眼前的兒子,再不複記憶中那般熱忱透亮,眼前這一雙隱在陰影裏晦暗不明的眸無端令自己生畏。
    他慢慢眯起眼,眼神逐漸狠戾,“你向來聰明,又如何猜不出為父的心思”
    說話間,自袖中取出一份空白的奏本擺到司照跟前。
    “那便自請廢黜皇太孫之位。”太子的聲音輕飄飄的,“寫完,我為你呈稟聖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