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七十一章:入宮選妃 “不會有人真心……
字數:8056 加入書籤
3q中文網 www.3qzone.io,最快更新人間無數癡傻酷 !
安業寺。
是夜微涼, 月澹長空。
一隻夜鷹落於重廊之上,衛嶺取下鷹腳下信筒,看過之後, 回身步入殿內。
殿中, 司照正端坐於幾案前,認真抄寫佛經。
衛嶺道“殿下,大理寺的消息,夢仙筆於今日子時消失於世,裴瑄陽氣耗盡, 半個時辰前,已死於獄中。”
司照筆下一頓,為免墨汁滴入紙上,稍稍挪開“嗯,知道了。”
衛嶺默了一刻, 略有感慨“夢仙之筆,說尋人間奇才, 實則害人不淺。”
司照輕輕搖首“神筆無罪,本是人,欲壑難填。”
言罷,重染新墨,繼續抄經。
衛嶺看他一副心無旁騖的神色,心中暗暗一歎。
他年少時為太孫伴讀, 為太孫近衛, 後也隨殿下一起共事過大理寺。雖不敢稱是殿下摯友, 自覺在皇宮中,找不到比自己更了解殿下之人。
但殿下這次回來,某些行徑讓他內心裏大惑不解。
譬如, 昔日殿下作息以暮鼓晨鍾為準,但是前日,他居然半夜不睡覺帶著一個姑娘去了鬼市;再是今天,夜半不回宮,卻來安業寺為攢功德抄經。
一套法華經七萬八千餘字,即使夜夜來此,一個月也至多攢上百功德。
衛嶺道“醜時已過,天亮之前還要回宮,殿下還是早些就寢,若有亟需,
也可讓我代勞。”
司照淡聲道“我於神廟修行時,沾染太多怨氣,需要功德傍身。”
此話不假。
但有一葉菩提珠鎮體,本也無需過多功德。
隻是脈望雖回到她身上,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三千功德,未知能支撐多久。
若再遇到必須摘除脈望之時,沒有功德,他便束手無策。
長安沒有神廟,日常積攢功德之法,唯有抄寫經書。
雖然為了救人而抄寫經書,目的不純,不該是修行者所為。
司照也自覺,這一切鬼使神差,應源自於他情根存於她身上。
但他好像,甘之如飴。
司照道“你先睡。”
衛嶺走出兩步,又忍不住回頭道“殿下,你這次下山,到底是為何故”
司照“憋了好幾日,終於問出口了”
衛嶺眼神中透著一絲內疚之意“當年神燈一案,我背棄殿下,殿下還肯饒我性命,從此以後我便發誓,無論殿下做什麽,我必鼎力相助。我於聖人身邊多年,便一直在等殿下回來,正因如此,我需知殿下真正的想法。”
抄經需得靜心。
司照停筆,抬眸道“我不瞞你,我是為了神燈一案。”
衛嶺渾身一震,但細細一想,又露出兩分理解之色,不由肅然道“殿下,也許別人不知,隻當神燈案是一樁舊案,但我知道神燈意味著什麽。我爹那般清節之人,隻因那一盞燈,成了後來那般,就連我,我都曾經對殿下起過殺念。殿下那不是一盞燈,是寄在人間的一縷神”
“我知道。握有神燈者,可被神燈操控,亦可控製一切,一如當年”司照秋潭般的眸忽爾幽森下來,“我的敵人會是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當年殿下為了與其抗衡,甚至向天借引力,為此付出了多少代價,那三個賭局你已經輸了兩局,若是再輸”衛嶺來回踱了兩圈,站不住,坐於對桌,“其實,此案縱然不查,也許也不會再發生”
“十八年前的青澤案,八年前的逍遙門案,三年前的洛陽案,上月的玄陽門案你以為樁樁件件都是巧合”司照搖頭道“不,在尋找到他要的東西之前,他不會停下。”
“此人不對,應該說是,此墮神他究竟想要什麽”衛嶺問。
“也許,他是想尋找他的轉世之軀,又或者是一切伊始的溯源”司照道“我隻知道,在此以前,我必須將其找出,將其毀之。”
衛嶺盯住司照片刻,歎了一聲“想我衛嶺半生,殺的盡是眼睛能看到的凶徒,想不到有一日,竟要隨太孫殿下,與神為敵。”
又問“殿下,你總該告訴我,當年你與他的第三個賭約,是什麽最起碼我也得知道,若此局再輸,殿下會如何會死麽”
司照搖頭“神不能殺人。就算是墮仙也不可以。隻不過”
他頓了一頓,終究沒往下說,而道“衛嶺,這一局,我不會再輸了。”
“為何如此篤定”
“當年第三局賭約,他以他的神格,來賭這世間,不會有人真心愛我。”司照低頭看著繞在指尖的一線牽,唇邊漾出一抹溫情,“但我想,我已經找到了。”
二更
晨光熹微。
過了承天門橫街,再往西,可至西門直入皇宮。
這一路上,不時見到豪奢的馬車駛過,想必也都是這一次入宮參選太孫妃的貴女。
柳扶微依舊處於一種混沌的狀態。
昨夜對於入宮一事,家人們的反應各不相同。最興奮的莫過於周姨娘,一晚上張羅著要去成衣鋪給她置辦衣裳首飾,阿弟則是拉著她問“做太孫妃以後是不是就是皇後”,唯獨阿爹焦眉苦臉。
皇家是非之地,宮闈傾軋,爾虞我詐,絕非女兒家的歸宿。
柳常安急得將她拉入房中,先同她仔細道明如今的朝局,又教她萬事莫要出頭,循規蹈矩熬到下月回來即可。
柳扶微半懵著應了,這一夜她是真沒睡好。
若換作是早些時候,她說不定還會頗感歡喜,盡力一爭。
但現在她是袖羅教妖女的底細,太孫殿下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啊。
尤其在她奪過太孫殿下情根、又還完情根的第三日,忽然來了這麽一出。
現在殿下對她自是半點好感也無,指不定已經發現情根歸還之事,還得追究她的欺瞞之罪如今,她上趕著選妃這一出戲還要怎麽往下演
要不然,故意落選,告訴他情根已然歸還,再離開皇宮
這個法子依稀可行。
細節如何完善,還需打磨。
阿蘿看自家小姐以手壓腹,額間沁汗,不時關切“小姐,你哪裏不舒服麽”
柳扶微擺了擺手,讓阿蘿給自己倒杯水。
實則,她因前一日的事,心裏的悶窒感總是揮之不去,整日食不下咽,加上一夜未眠,一大早又覺得腹內隱痛,腦殼微疼。
阿蘿道“小姐是不是犯了胃疾早上就喝了粥要不要我去早市買點吃的”
柳扶微喝了幾口熱水,感覺氣稍稍順暢了些,“宮裏還能缺吃的不必誤了時辰。”
阿蘿嘟著小嘴“可惜不能陪小姐進宮照顧你”
柳扶微摸了摸她的頭“放心吧,用不了幾天,我就回來了。”
已有不少世家小姐等在宮門之前。
對於柳扶微這種一度熱絡混跡過長安閨閣圈的人來說,這裏有一大半都是熟人,有幾個上回在見微書肆已打過照麵,一下車,就看到被圍在中間的公孫馥。
這位公孫小姐今日一身菊紋宮裝,麵如芙蓉,確是觀之可親。一見柳扶微,便主動上前來,前一刻傲慢的神色淡下,眉色一揚道“我就知道,柳小姐也在名單之中。”
想必是上回書肆中,柳扶微拿帷帽為她擋過一劫,語氣頗見親近之意。
柳扶微以笑還禮,心裏不由歎道隻怕她還不知她的姐姐公孫虞尚在人間呢。
徐秋驪熱絡拉起柳扶微的手,道“扶微,你這妝可真好看,是什麽名堂”
柳扶微幹笑一聲“飛霞妝吧。”
飛什麽霞啊,還不是因為她睡眠不佳,阿蘿看她氣色太差,才多施了一層粉,加了一層唇脂。
這下,更顯得自己是來豔壓群芳來著。
沒一會兒,又有幾位閨秀陸續到達,成群的竊竊私語,有說這次伴讀太過突然,也有打聽其中內情的。
柳扶微人還不適,隻盼著早點進宮歇腳,周圍的聲音於她而言如同蚊訥,嗡嗡嗡的一句也沒入耳。
忽爾聲音稍止,卻見一輛金燦燦的馬車停下,步車而下的女子一身玫瑰留仙裙,頸如天鵝,秀麗姿容中帶著端莊典雅,車簾一掀,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眾家閨秀不由自主挪向柳扶微和公孫虞。
若說嬌豔貌美,自是柳家小姐最為打眼,要說幹淨澄澈,當然非公孫縣主莫屬,可要論氣質優雅高貴,這位一出現,所有人就自覺噤聲,好似默認了那高人一等的氣質。
小小聲同柳扶微道“這位,好像是薑皇後的親侄女,薑滿月。聽我爹說,她才是聖人屬意的太孫妃人選我們這回,不過是來陪太子讀書。”
見她沒反應,徐秋驪轉頭“扶微,你怎麽都不說話啊”
柳扶微這會兒看誰都覺得有點重影的樣子,哪還有去細品薑滿月還是薑缺月的,她往徐秋驪身上稍稍一靠“走了和我說,讓我站著眯會兒。”
“”
人到齊之後,終於挪步進宮。
姚少監親自領隊,自要先為聖人先掌一掌眼。這些貴女裏頭,有不少公卿王侯之女,即便落選,也是要嫁給當朝重臣之子,自不可怠慢。是以一路上,態度和善,既介紹了皇宮各處可行之處,清接下來流程後,又不忘強調“隻待同公主行過禮,宮中畫師會為諸位姑娘畫像,可去掖息宮挑選住所了。”
柳扶微步履虛浮地走在隊末。
選妃哪能是朝夕之際就定下的
想來,太孫殿下想必早就知道了吧。
她前幾日又是奪情根又是告白的,不知落入殿下眼中又是一番什麽形容
哪怕她沒有太多爭奪太孫妃的心情,看眼前一個個絕色佳麗,也莫名感到沮喪。
想到接下來在宮中的日子,本已糟糕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她當然不知,這一場如此突如其來的選妃,皇太孫本人都是宮中最後一個知情的。
他一回宮,得聞此訊,二話不說直奔紫宸殿。
饒是知道皇祖父早有此意,他以為至少要到春闈之後,哪料如此猝不及防。
一旦落實,太孫妃的人選就由不得他自己籌謀了。
“可知皇祖父是何時下得旨意”
衛嶺一路緊隨,道“應是昨日傍晚,各家閨秀皆已入宮,殿下若此時推拒,隻怕”
“顧不得那麽多。”
說話間,可見春陽殿外的甬巷之中,姚公公正領著一群閨閣女子徐徐往前。
衛嶺眼尖,加之兩人站在高高的宮廊之上,自上而下一目了然,他提醒道“殿下,那應該就是伴讀之選了。”
司照在轉頭看向一群女眷時,眉頭依舊是緊蹙的。
隻瞟了一眼,收回,複又望回去。
豔陽之下,隊末處,一道倩麗的身影入了眼。
很奇怪,哪怕近來他五感恢複不少,十數丈的距離也是看不清人的。
但此刻,他就是在人群之中,一眼認出了她。
隻此一眼,一行人已越過高牆,走出視野。
司照心如擂鼓,隻覺得周圍的聲音都消弭於耳。
他低頭輕握了兩下一線牽。
是她。
衛嶺看司照倏然停步,又看他原本一身薄怒的氣場瞬間變得一派平和,甚至於,那眼神之中還帶著一種掩飾不住的亮光,不覺奇怪“殿下”
“皇祖父的旨意,是為昭儀公主擇選伴讀”
“是。”
司照約莫猜出,以公主伴讀之名,是為讓他無權阻撓。
萬幸的是,她亦在名列之中。
但以目前朝局,擢選太孫妃無異於黨爭。
朝中本就有許多人反對太孫重回儲君之位,譬如父王,不論是借題發揮、還是安插自己的人,就連皇叔那兒也不可不防。
一個太孫妃若事關朝局,這期間又怎麽可能風平浪靜
更別說,他自幼生長於皇宮,對於後宮層出不窮的手段再清楚不過。
她本就是命格垂危之軀,他又豈能容忍看她陷入其中
但若是現在就提出要選她為妃,皇祖父必定奇怪,也未見得會一口答應。若派人查出她與袖羅教、甚至是脈望的關係
不可。
他尚需一些時間,助她安然抽身。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眼下拒絕,入宮伴讀的人選會流於其他公卿臣子。
那豈非是要看著她做別人的妻子
自長廊踱來,他一路心生諸般念頭,其他的皆在猶豫之間,唯獨這一念,隻在生出的一個瞬息,斷然捏碎。
司照於紫宸殿前停步。
琥珀色的瞳仁宛如融入了傲然的雪意,連帶著周身的氣息,都跟著冷了兩分。
絕無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