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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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乾清宮內,於謙洪亮的聲音宣讀著來自舊港的捷報:
“……臣蔡福,賴陛下天威,將士用命,已於明興九年四月二十三日抵舊港宣慰司。彼處土酋阿貢,跋扈不臣,欺淩華商,勾結海盜,阻塞海道,致使王化不彰!臣率軍登陸,吊民伐罪,摧破頑酋,一舉蕩平匪患!擒獲首惡阿貢,其附逆黨羽或降或散!舊港秩序已複,商民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宣慰司治權重歸天朝!查獲囤積之胡椒、錫錠、黃金無算!其地所產柚木、鐵力木等堅木,皆為造船棟梁之材!更有沃土可種一年三熟之稻!此皆陛下聖明燭照,運籌帷幄之功!臣蔡福頓首再拜!”
“天佑大明!陛下聖明!”王佐第一個激動地喊了出來,聲音都有些變調了,他腦子裏飛快地盤算著一年三熟的稻米能填滿多少官倉,能養活多少邊軍。
“壯哉!蔡總兵真乃國之幹城!揚我國威於萬裏波濤!”不少文官揮舞著拳頭,熱血沸騰,仿佛那捷報上的榮光也有他們一份。
“陛下高瞻遠矚!開海之策,功在千秋!”工部老尚書眼睛發亮地盯著奏報裏“柚木,堅逾精鐵”那幾個字,仿佛看到了無數艘新式巨艦的龍骨。
“有此大勝,四海鹹服!藩籬永固!”英國公張輔出班慶賀道。
朱祁鎮端坐龍椅之上,聽著階下洶湧的讚譽之聲,看著那一張張因激動而漲紅的臉龐,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向上揚起。
這是他布局已久的一步棋,是掙脫了所有內部枷鎖後,大明向海洋邁出的堅實一步!
呂宋的稻米和柚木,將成為帝國再次騰飛的燃料!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無數滿載著黃金、香料和新式戰艦的船隊,正從遙遠的南方駛回帝國的港口。
“好!好!蔡福不負朕望,將士們辛苦了!”朱祁鎮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喜意,響徹大殿,“傳旨!重賞北海艦隊所有功將士,著兵部、工部、戶部即刻會同有司,擬定在呂宋、舊港設省、移民實邊、開發稻米柚木之詳盡章程,務必使新附之地,速成我大明之糧倉、船塢!”
“臣等遵旨!”於謙和幾位相關大臣立刻出列,躬身領命,聲音洪亮。
“陛下聖明!”群臣再次齊聲高呼,聲浪幾乎要掀翻殿頂的琉璃瓦。
然而,命運似乎總喜歡在最得意時,給予最冷酷的嘲弄。
“報!緊急軍情!”
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
朱祁鎮剛剛舒展的眉頭驟然鎖緊,目光銳利如電,射向殿門方向。
沉重的殿門被兩名侍衛奮力推開。
一個風塵仆仆、滿身泥濘的驛卒,被兩個禁軍攙扶了進來!
一見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掙脫禁軍攙扶的手,雙手高舉著一份插著三根紅色翎羽的加急軍報,大聲道:
“陛下!八…八百裏加急!山東…山東急報!”驛卒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身體因為脫力和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著。
李隆一個箭步衝上前,搶過驛卒手中的軍報,迅速拆開火漆封印。他的目光飛快地在文書上掃過,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念!”朱祁鎮麵無表情的說道。
“臣山東都指揮使司僉事王儉,泣血急奏:五月初七夜,倭寇大股突犯登州衛!其眾逾萬,凶悍異常。我軍猝不及防力戰一夜,然倭寇焚我衛城,屠我軍民,登州衛幾為白地!老弱婦孺千人慘遭屠戮,登州十室九空,屍骸枕藉,血流漂杵。其狀慘不忍睹!倭寇擄掠青壯、財貨、女子揚帆東遁,同時遼東金州衛、浙江台州府亦遭倭寇侵襲,損失慘重。倭寇猖獗至此臣萬死難辭其咎唯泣血上告,伏乞陛下速發天兵,蕩平倭氛,以雪此血海深仇!”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鈍刀,狠狠地剜在殿中每一個人的心上!
“焚城”、“屠戮”、“十室九空”、“屍骸枕藉”、“血流漂杵”、“擄掠女子”……這些血淋淋的字眼,如同地獄的畫卷,在所有人眼前鋪展開來。
“天殺的倭寇!”
“豈有此理!欺我大明無人乎?!”
“登州衛…幾為白地…這…這…”
驚怒、悲痛、難以置信的議論聲如同壓抑的潮水,在大殿中迅速蔓延開來。
剛剛因呂宋大捷而升騰起的萬丈豪情,瞬間被這來自東海的滔天血浪澆得冰涼!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如同平地驚雷,猛然炸開!
朱祁鎮霍然站起!
“好…好得很!”
“趁我王師南下,遠征萬裏,趁我沿海稍懈,竟敢如此屠戮我大明子民,焚我城池,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他猛地抬手指向東方,那根染血的手指,如同指向地獄的判官筆,帶著毀滅一切的決絕:
“倭奴,彈丸小醜,跳梁至此,朕要爾等舉國上下,付出血的代價!”他深吸一口氣,那聲音如同九天龍吟,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和不容置疑的意誌,轟然響徹整個大殿:
“傳朕旨意!”
“著令北海艦隊總兵官蔡福,留下必要守備艦船與陸營於呂宋,穩定新附!其餘主力戰艦,即刻整備,全速北返!”
“命登萊、江浙水師,所有戰船,即刻集結待命!征調沿海所有可用商船、漁船,充作運兵、補給之用!”
“命五軍都督府,即刻點選京營精銳!命山東、南直隸、浙江各都司,抽調敢戰之軍!備足糧草、火藥、軍械!半月之內,集結於登萊、寧波!”
說罷,朱祁鎮看向武將一列,大聲道:
“朕!要禦駕親征!”
“朕要親提百萬貔貅!跨海東征!”
“朕要踏平那東瀛三島!犁庭掃穴!雞犬不留!將此倭國——”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
“化為齏粉!!!
短暫的死寂之後,如同滾油鍋裏潑進了一瓢冷水,整個大殿嗡嗡直響!
“陛下,萬萬不可啊!”隻見都察院都禦史,須發皆白的老臣陳文,顫巍巍地撲倒在地,老淚縱橫。
“陛下!老臣泣血死諫!”陳文的聲音哽咽,“跨海遠征,凶險莫測,波濤萬裏,非人力可抗!糧秣轉運,耗資億萬!倭國雖小,然據島而守,以逸待勞!陛下萬金之軀,豈可親蹈險地?稍有不測…稍有不測則動搖國本啊陛下!前隋煬帝三征高句麗,耗盡民力,終致江山傾覆!殷鑒不遠!陛下三思!三思啊!”
“陛下!陳大人所言極是!”王佐也顧不得儀態了,幾乎是膝行上前,“呂宋新定,百廢待興,移民實邊、造船築城,處處需錢糧!國庫…國庫雖經整頓,略有盈餘,然支撐如此跨海滅國之戰,實乃杯水車薪!一旦戰事遷延,糧餉不繼,數十萬大軍困於海外孤島…後果不堪設想啊陛下!望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暫息雷霆之怒,從長計議!”他雙手捧著笏板,如同捧著千斤重擔,身體抖得厲害。
“陛下!倭寇雖惡,癬疥之疾也!”翰林院學士汪學文爺站了出來,他試圖引經據典進行勸誡,“《孫子》雲:‘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陛下乃萬民之主,當以仁德懷遠,豈可效匹夫之怒,輕啟傾國之戰?臣以為,當務之急,乃嚴令沿海加強戒備,增築衛所,訓練水師,清剿殘倭,使其不敢再犯即可!跨海滅國,實非上策,恐招致天怒人怨啊陛下!”
“陛下三思!”
“請陛下收回成命!”
“跨海遠征,實乃下下之策!”
一時間,勸諫聲、哭訴聲、引經據典聲在金殿內嗡嗡作響。
保守、恐懼、對未知海洋的敬畏、對巨大消耗的憂慮…種種情緒交織,形成一股強大的阻力,試圖撲滅皇帝心中那焚天的怒火。
朱祁鎮立於丹陛之上,冷眼俯瞰著腳下這些或痛哭流涕、或引經據典、或憂心忡忡的臣子們。
他們臉上的恐懼、計算和所謂的“老成謀國”,在他眼中是如此的可笑與短視!
來自未來的靈魂,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個島國的劣根性!綏靖?懷柔?隻會換來變本加厲的貪婪和凶殘!唯有徹底打斷它的脊梁,碾碎它的野心,才能一勞永逸!
他緩緩抬起了右手,指了指那些勸誡的文臣們冷笑道:
“從長計議?嚴加戒備?然後呢?等著他們下一次,集結更多的豺狼,帶著更鋒利的爪牙,在我大明最虛弱的時候,再一次撲上來,撕開我另一個衛所?再一次屠戮我成千上萬的子民?再一次焚毀我家園?”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劍出鞘,寒光四射:
“倭奴!畏威而不懷德!記打不記吃的狗東西,爾等所謂的‘仁德’、‘懷柔’,在他們眼裏,就是軟弱!就是可欺!登州衛的血,還未冷透!我大明子民的冤魂,還在海上哭號!你們卻在這裏跟朕談什麽隋煬舊事,談什麽耗資靡費,談什麽從長計議?!”
朱祁鎮猛地踏前一步,他“唰”地一聲,竟從腰間抽出了那柄裝飾華貴、象征著無上皇權的天子佩劍,劍身出鞘的龍吟之聲,清越激昂,瞬間蓋過了殿內所有殘留的嘈雜!
他手腕一震,那柄天子劍帶著無匹的決絕,筆直地指向東方!
“朕意已決!”朱祁鎮的聲音如同九天驚雷,帶著斬斷一切羈絆的意誌,轟然炸響在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
“勿謂言之不預!”
“英國公張輔,傳檄天下!點兵!造艦!備糧!”
“諸位將軍,此戰!非為開疆!非為好戰!”
“此戰!隻為——”
他眼中燃燒的怒火與冰冷的殺意交織,最終化為一個斬釘截鐵、擲地有聲的宣言:
“亡國滅種,永絕後患!”
“朕要那東海之水!為我大明戰旗所映紅!”
“朕要那東瀛三島!自此之後,永為我大明之牧馬場!”
“戰!!”武將們興奮的單膝跪地大聲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