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好戲,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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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這個突然下跪的胡濙身上。
    他要幹嘛?死諫?不至於吧?剛才不是都達成共識了嗎?
    朱祁鎮也微微挑眉,看著跪在地上的胡瀅:“胡卿?你這是何意?有話起來說。”
    胡瀅沒有起身,他抬起頭,花白的胡子微微顫抖,但眼神卻異常堅定,聲音洪亮而清晰,響徹整個乾清宮:
    “陛下,臣胡瀅,有本啟奏。非為烏斯藏之事,乃為國本大計!”
    國本?所有人心頭一跳!這可比烏斯藏敏感多了!
    胡瀅挺直腰板,朗聲道:“陛下登基十五載,勵精圖治,滅瓦剌、平朝鮮、又掃平漠北,開海上絲綢之路,功業彪炳千秋!然則,東宮之位,虛懸至今,此非社稷之福,亦非天下臣民所願見!”
    來了!立太子!
    所有人心裏都喊出了這兩個字!
    氣氛瞬間變得比討論烏斯藏時還要緊張十倍!
    胡瀅聲音激動,繼續高聲道:“昨日禦花園中,吳王殿下朱見瀝,天縱英睿,一言而發人深省,直指烏斯藏羈縻之弊!其言雖稚,其理至明。此等天賦異稟、穎悟絕倫之姿,實乃天賜我大明之瑰寶啊!臣觀殿下,雖年幼而氣度儼然,聰慧仁孝,深肖陛下!此真乃宗廟社稷之主,天命所歸之嗣君!”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幾乎是喊出來的:“臣,胡瀅,冒死懇請陛下,為江山社稷計,為天下蒼生計,早定國本,冊立皇長子、吳王朱見瀝為皇太子,以安百官萬民之心,以固大明萬世之基!”
    轟隆!!!
    如果說剛才吳王那句“為什麽還有那麽多王”是道無聲驚雷,那麽胡瀅這番話,就是一道裹挾著閃電霹靂、震得整個乾清宮房梁都在嗡嗡作響的超級炸雷!
    所有人都傻了!
    王直嘴巴微張,眼神發直,完全懵了!
    老胡頭,你瘋了嗎?!立儲這等天字第一號敏感大事,是能這麽當眾、在討論國家邊疆政策的朝會上、用近乎逼宮的方式提出來的嗎?!
    王佐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捂著胸口,臉色煞白,心裏狂吼:“老匹夫,你捅馬蜂窩啊,皇帝如今春秋鼎盛,最忌諱這個,你這是要把我們都拖下水啊!”
    大殿一旁奮筆疾書的史官手裏的毛筆“啪嗒”掉在了剛剛寫好的奏章草稿上,染了一大片墨跡,他也顧不上了,隻是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跪在地上的胡瀅。
    陳鎰更是驚得倒退半步,差點撞到身後的柱子。
    連一向沉穩的鄺埜,都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眼神驚疑不定地在皇帝和胡瀅之間來回掃視。
    武將一般不摻和立儲,但胡濙搞的這動靜也太嚇人了!
    整個乾清宮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塊,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髒狂跳,目光小心翼翼地投向禦座上的那位。
    皇帝會如何反應?震怒?拂袖而去?還是……
    出乎所有人意料,朱祁鎮的臉上,並沒有預想中的震怒。
    他先是微微一怔,隨即,那雙深邃的眼眸中,飛快地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狂喜和欣慰!快得像錯覺。
    但他的表情管理是頂級的,那絲情緒瞬間就被一種深沉如海的平靜所覆蓋。
    他沒有立刻說話,隻是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落在跪伏在地的胡瀅身上,仿佛要穿透他的身體,看清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那目光,帶著帝王的審視,帶著探究,也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終於,朱祁鎮緩緩開口了:
    “胡卿……”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愛卿……拳拳為國之心……朕,知道了。”
    他沒有說“準奏”,也沒有說“不準”,更沒有發怒。
    一句“知道了”,輕飄飄的,卻像一塊巨石投入深潭,在每個人心中激起了更大的波瀾和無數猜測!
    陛下這是什麽意思?默認了?還是……默許了胡瀅的提議?或者隻是暫時按下不表?還是……
    胡瀅跪在地上,額頭緊貼著冰涼的金磚,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剛才完全是憑著一股激情和昨日被吳王震撼後的衝動才豁出去的。
    此刻聽到皇帝這句模棱兩可的“知道了”,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不知是福是禍。
    朱祁鎮的目光,緩緩掃過臉色各異的重臣們,最後,落在了乾清宮殿門外,那一片被陽光照耀得有些耀眼的琉璃瓦上。
    他的眼神變得悠遠而深邃,仿佛穿透了宮牆,看到了遙遠的雪域高原,也看到了……更遠的未來。
    “今日議事,就到這裏吧。”朱祁鎮的聲音恢複了平靜,“烏斯藏接待及都司設立諸事,按朕方才所言,各部協同,速速辦理。至於……”他頓了頓,目光若有似無地掠過依舊跪著的胡瀅,“至於胡卿所奏之事……容朕,再思之。”
    “退朝。”
    隨著侯寶尖細的嗓音響起,這場驚心動魄、一波三折的乾清宮議事,終於落下了帷幕。
    大臣們紛紛躬身行禮,小心翼翼地倒退著離開了。
    每個人心頭都像壓著一塊大石頭,既有對烏斯藏龐大計劃的憂慮,更有對那突如其來、石破天驚的“立儲”提議所帶來的巨大衝擊和懸而未決的忐忑。
    胡瀅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感覺雙腿都有些發軟。
    王直走過他身邊時,用極低的聲音,帶著後怕和埋怨嘀咕道:“老胡,你……你真是老糊塗了!嚇死老夫了!”
    胡瀅苦笑一下,沒說話,隻是抬頭,望向那高高在上的禦座,眼神複雜。
    朱祁鎮沒有立刻離開。
    他獨自坐在空曠的乾清宮龍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塊小玉佩,仿佛又回到了當初繼位時的場景:“鎮兒,上古造字,玉王同字。王字三橫一豎,三橫為天地人,一豎為參通天地人者,參通天地人者能為王,你生在帝王之家,這是你的命,也是你的歸宿……登上那皇位,就要做個好皇帝,做個讓天下百姓吃飽穿暖的好皇帝。”
    他又想起了臨朝聽政時,皇祖母勸誡他的話:人之所以為人,不同於草木,就是有責任,有擔當。就如同太陽,不會今天落下,明天不再升起。作為一個人,也應該如同這天道,自強不息,發憤圖強!所以,可以信命但不能盡信命,上天注定的也不怕,唯有自強不息!”
    陽光透過高大的門窗灑進來,在他身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壯兒……”他低聲自語。
    烏斯藏的“豪華旅遊觀光天團”還在路上。
    紫禁城的風雲,卻已因一個七歲孩童的一句童言和一個老臣的冒死進諫,掀起了比雪域風暴更加洶湧的波瀾。
    帝國西南的棋局剛剛布下,而關乎帝國未來的國本之爭,也因胡瀅那驚天一跪,被猝不及防地推到了台前。
    好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