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鐵門關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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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鐵門關大捷的捷報,傳回吐魯番征西大將軍行轅時,久經沙場的老帥樊忠,不禁撫掌大笑。
    “好,好一個楊洪,好一個龍威,好一個龍興,壯哉!此一戰,揚我大明國威於萬裏絕域!”他大步流星的走到懸掛的巨幅西域輿圖前,銳利的眼神掃過廣袤的疆土:哈密、吐魯番、阿爾金山、天山南北、帕米爾高原……大半個西域,已盡入大明版圖!
    “傳令三軍!”樊忠的聲音洪亮如鍾,響徹行轅,“嘉獎中路、北路、南路所有有功將士,犒賞三軍。歪思汗即刻押送京師,獻俘闕下。命楊洪所部,就地於鐵門關休整,加固防線,震懾河中。命湯傑所部,肅清阿爾金山以北殘敵,穩固漠北通道。命徐承宗所部,加快接收疏勒等南麓諸城,並遣精兵翻越蔥嶺,與楊洪部形成犄角之勢,威壓西察合台。”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了輿圖上更遙遠的西方:那是帖木兒帝國崩潰後群雄逐鹿的中亞腹地,隨即抽出寶劍,道::“西域大局已定,然,我煌煌大明之兵鋒,豈可止步於此?傳令各軍,厲兵秣馬,整飭武備,待糧秣充盈……”
    樊忠的手,重重拍在輿圖上撒馬爾罕的位置,斬釘截鐵道:
    “兵發河中,飲馬阿姆河!”
    就在這時,帥帳外忽然馬蹄陣陣,接著便聽帳外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了進來:“哈哈哈,樊大帥,某家來了。”
    “天雲老弟?”樊中走到門口,來人正是兵部尚書王天雲,自從北皇帝任命為兵部尚書後,他這個原軍中悍將便慢慢退出了行伍,和這些軍中的老兄弟們比起來,如今他更像是個文人了。
    “天雲,你怎麽來了?”進了帥帳,二人坐定後,樊忠看著這個昔日的兄弟似乎麵帶愁容,於是問道。
    王天雲掃了一眼帳內的眾人,欲言又止。
    “都下去吧。”
    待帳內隻剩他們二人後,王天雲從懷中掏出了一份聖旨道:“樊兄,這是皇上給你的密旨。”
    樊忠疑惑的雙手接過,仔細的看了起來。
    片刻後,樊忠起身,在輿圖前不斷地踱步,皺眉,歎息。
    “樊兄,皇上還有句話讓我帶給你。”
    “哦,何話?快說!”
    “皇上說了,若你執意繼續向西,他就是砸鍋賣鐵也要給你湊夠糧餉軍費,若……”
    “哎呀,急死個人,快說啊。”
    “若此時止步於帕米爾高原,朝廷則有餘力全力賑災。”話音一落,帳內一片寂靜。
    樊忠看著輿圖上的各種進軍路線,眉頭緊鎖。
    “唉,群臣們在朝會上已經連續數日勸阻皇上停止繼續向西用兵了,如今河南、陝西、山西的軍倉已經見底了。”王天雲走到樊忠身側,他非常能理解一個大將此時的心情。
    “樊兄,皇上的壓力也很大,如今山東、南直隸、浙江等地自進入六月後連降暴雨,尤其是錢塘縣已經是澤國一片,餓殍遍地,幸虧黃河未決堤,不然災情更加嚴重。”王天雲繼續道。
    樊忠一拳砸在了輿圖上,已經年近六十的他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在有生之年為大明平定西域,開疆拓土,可誰能想到眼看著就能將西察合台汗國徹底覆滅,卻發生了這等事,怎能不讓人鬱悶。
    “樊兄,皇上還說了,你是征西主將,西域戰事,一切聽你調遣。”王天雲說著,走到輿圖前,看著明軍勢如破竹的態勢,心中也是扼腕痛息。
    “樊兄,我來時給大軍帶來了十萬石糧草,此刻已運抵哈密。”
    “王兄弟,有勞了。”最後,樊忠無力的說道。
    “哦,對了,”王天雲一拍腦門,又道,“樊兄,臨行前,皇上還交代了一件事,要我將嘉善公主帶回,不知樊兄可否見過公主殿下?”
    樊忠一滯:“嘉善公主?怎麽,公主殿下到了西域?”
    王天雲雙手一攤,苦笑道:“唉,咱們這位公主殿下被皇上寵壞了,居然不顧皇上嚴令,執意偷跑出宮,非要到西域看望太子殿下。”
    樊忠一聽,心裏一陣叫苦不迭,這都什麽事啊:“王兄弟,本帥從未見過公主殿下。”
    “什麽?”王天雲謔的一聲起身,暗道一聲不好:“難道公主遭遇了不測?”
    “樊兄,此事萬萬開不得玩笑,公主殿下偷跑出宮已近月餘,沿途驛站皆有她持東宮令牌索要馬匹、食宿的記錄,分明是直奔西域而來,肅州外的玉門關亦有她出關的文牒記錄,她……她怎麽可能沒到你這吐魯番行轅?”
    樊忠也是心頭一震,他征戰半生,麵對多少刀山火海也未曾如此慌亂過:“王老弟,軍國大事,本帥豈敢虛言?太子殿下化名朱大郎,就在中路軍楊洪麾下效力,公主若至,必會先去尋他。楊洪若有公主消息,鐵門關大捷的軍報中定會提及,可……”
    他猛地轉身,對著帳外厲聲喝道:“來人,速傳楊洪軍中信使。”
    帳外親兵應聲而去。
    樊忠的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在帳內焦躁地來回踱步。
    嘉善公主,皇帝最寵愛的長女,千金之軀,若真在西域地界失蹤甚至遭遇不測……他不敢想象那後果。
    雖然責任不在他,他也知道皇帝不會遷怒於他,可這二十萬大軍裏,還有一個更要命的存在:太子殿下!
    王天雲帶來的密旨和災情已經讓他頭疼不已,如今又壓上了公主失蹤這當子事兒,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王天雲上前一步道:“樊兄,公主離宮時,身邊隻帶了個自幼服侍她的宮女,她對外宣稱是思念太子心切,實則……”
    說著,他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我就和你說實話吧,公主殿下實則是為了甘肅鎮總兵楊再興的嫡長子,那個原任東宮護衛的楊虎。太子殿下半年前以朱大郎之名赴甘肅曆練,楊虎化名王小虎隨行。公主與楊虎……情愫暗生,此次怕是借探望太子之名,行私會情郎之實。”
    樊忠聞言,倒吸一口涼氣。
    情愫?私會?這簡直是火上澆油!
    一個為情所困、不顧一切的公主,帶著一個宮女,千裏迢迢穿越兵荒馬亂的邊關……這其中的凶險,想想都讓人頭皮發麻。
    “糊塗,天大的糊塗!”樊忠一拳砸在案幾上,震得茶杯亂跳,“楊再興之子……楊虎……來人,速去問問,楊虎……哦不,是甘肅鎮銳士營王小虎他如今在何處?”
    門口的親衛並未離去,而是朗聲道:“回大帥,楊虎因作戰勇猛,已被擢升為銳士營的百戶,此刻應隨楊洪部在鐵門關休整!”
    聞言,王天雲急道:“公主的目標很明確,就是哈密,但為何沿途驛站有記錄,可出了玉門關後,卻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這中間定是出了岔子!”
    就在這時,楊洪軍中信使被帶了進來。
    “末將參見大帥,王尚書。”信使單膝跪地朗聲道。
    “免禮,”樊忠急不可耐,“本帥問你,軍中可曾見過一位年輕女子,持東宮令牌或自稱……嗯,身份特殊,前往尋找銳士營朱大郎或王小虎?”
    信使一臉茫然:“回大帥,小的未曾聽聞。朱大郎與王百戶皆在軍中,一切安好,未曾有女子尋訪。而且楊將軍治軍極嚴,尋常女子根本靠近不了軍營,更別說……”
    “下去吧!”樊忠煩躁地揮揮手。
    最後的希望破滅了。
    公主根本沒有抵達鐵門關。
    那麽,她是在進入西域後在前往鐵門關的路上失蹤的。
    從甘肅鎮進入西域,再到吐魯番、鐵門關……這千裏路途,戈壁、荒漠、天山餘脈、還有那些尚未完全肅清的殘敵……樊忠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
    王天雲麵如死灰,喃喃道:“完了……這該如何向皇上交代?皇上本就憂心如焚,一麵是江南水患,餓殍遍野,朝廷糧倉告急;一麵是西征大業,功敗垂成之險。如今再加上公主失蹤……”
    他看向樊忠,這位老帥的臉上,交織著戰局受阻的憤懣、壯誌難酬的悲涼,以及此刻如墜冰窟的恐懼和焦慮。
    “王老弟,”樊忠再次走到那幅巨大的西域輿圖前,手指重重劃過從嘉峪關到哈密,再到吐魯番、焉耆,最終指向鐵門關的路線,“公主必是在此途中失蹤。範圍……太大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騰的心緒,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起來,那是久經沙場磨礪出的決斷力,“當務之急,咱們需要做兩件事,”
    “第一,秘查公主下落,此事絕不可聲張,否則軍心必亂,更恐為敵所乘,利用公主做文章。
    我會立刻以‘肅清殘敵、保障糧道’為名,派出最精銳的夜不收,化整為零,沿公主可能經過的所有路線,秘密查訪,重點排查沿途綠洲城鎮、驛站、商隊,以及……那些剛被征服、人心未附的地區。生要見人,死……”
    樊忠頓了一下,牙關緊咬,“死要見屍!同時,八百裏加急給甘肅鎮楊再興,令其在玉門至哈密一線秘密查訪公主入關後的蹤跡,任何蛛絲馬跡不得放過。”
    “第二,”樊忠的目光從輿圖上撒馬爾罕的位置緩緩移開,帶著萬般不甘,最終落在了象征大明疆域的東方,“西征……暫停。”
    這兩個字仿佛耗盡了他全身力氣。
    王天雲猛地抬頭,眼中既有理解,也有深深的惋惜。
    “皇上將選擇權交給我,既是信任,更是重托。”樊忠歎了口氣道,“河南、陝西、山西軍倉見底,山東、南直隸、浙江已成澤國,百姓嗷嗷待哺。十萬石糧草,解不了三十萬大軍的遠渴,更救不了江南百萬災民。王老弟你帶來的十萬石,加上我軍現有存糧,隻夠大軍維持月餘,且僅能固守,無力再圖西進。若強行遠征河中,糧道綿延數千裏,稍有差池,便是全軍覆沒之局,屆時,西域已得之地亦將不保,國內災情更會因無糧賑濟而釀成滔天大禍,我樊忠……不能為了個人功業,置國家社稷於傾覆之險!”
    他轉過身,目光堅定地看著王天雲:“傳我將令!”
    “命楊洪部就地固守鐵門關,加固城防,廣布疑兵,深挖壕塹,務必震懾西察合台諸部,使其不敢東窺,同時,以‘搜剿殘敵’之名,在其防區內秘密查找公主蹤跡,範圍可適當西擴至蔥嶺東麓。”
    “命湯傑部暫停向北追擊,全力肅清阿爾金山以北殘敵後,就地依托險要築城設堡,確保漠北通道安全,同時留意可疑人等。”
    “命徐承宗部加快接收疏勒等南麓諸城,穩固統治。
    原計劃翻越蔥嶺的精兵……暫緩行動,改為在蔥嶺各隘口加強戒備巡邏。
    南疆水草豐美,城鎮較多,亦是公主可能流落之地,徐承宗心思縝密,令其暗中留意。”
    “三軍轉入全麵防禦態勢,各部抓緊整訓,修繕器械,囤積糧草。非必要,不得主動挑起戰端。所有繳獲,優先補充軍需。”
    “將歪思汗及其重要俘虜,由王尚書親自押解,火速回京獻俘。你此行責任重大,一是向皇上稟明西域最新戰況及我軍暫停西進、轉入防禦之決策;二是……請罪!公主失蹤一事,本帥難辭其咎,所有罪責,我一力承擔。請皇上務必以江山社稷為重,全力賑災安民,西域……隻要我樊忠還有一口氣在,必為陛下守好這萬裏疆土。”
    樊忠一口氣說完,仿佛蒼老了十歲,但脊梁卻挺得筆直。
    個人榮辱,畢生夢想,在國運民生麵前,他選擇了後者。
    王天雲肅然起身,對著樊忠深深一揖:“樊兄深明大義,忍辱負重,天雲敬佩,我即刻啟程,定將樊兄苦心孤詣、顧全大局之意,詳陳陛下。至於公主……”
    他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我會請求陛下,動用一切能動用的力量,無論是明是暗,務必找到公主,活要見人。”他無法說出下半句。
    “去吧。”樊忠疲憊地揮揮手,“路上小心。歪思汗狡詐多端,素有沙漠之狐之稱,押解需小心謹慎。”
    王天雲不再多言,鄭重抱拳轉身大步離去,背影沉重而決絕。
    帥帳內,隻剩下樊忠一人。
    他緩緩坐回帥椅,撒馬爾罕,阿姆河……那近在咫尺的夢想之地,此刻卻像海市蜃樓般遙不可及。
    他閉上眼,耳邊仿佛又響起了鐵門關大捷時的歡呼,但旋即被江南災民的哀嚎和公主可能遭遇危險的想象所淹沒。
    “公主……你到底在哪裏?”他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