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劉驛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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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姑娘,買點肉。”
    夏嬌兒循聲看去,意外又驚喜,“陳公子?好久不見。”
    看見小姑娘彎彎的嘴角,歡喜的模樣,牽掛的話語,他心裏好似有朵花“砰”的開了,頓時天晴氣朗,亂糟糟的柳家集上,一片鳥語花香。不覺間,嘴角翹起好看的弧度。仔細看看小姑娘,才幾天不見,好似瘦了,太辛苦了,他的心有一點點疼,他不想她那麽辛苦。到此時,他才知道自己在家裏心急火燎是為了什麽,看見小姑娘彎彎的眉眼,他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也不清楚,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雙喜在心裏撇嘴,公子你就嘴硬吧,送完老爺,明明可以留在府城過年,非要借口自己大了,要學打理家中生意,大過年的來到這犄角旮旯的柳家集,不就是為了見見夏姑娘?卻還不肯承認。
    “陳公子看這一塊怎麽樣?權當作謝禮了,謝謝陳公子幾次的俠義之心,在嬌兒危急時刻伸出援助之手,嬌兒真是無以為報。”夏嬌兒是真的感激陳鈞立,若沒有他,自己被王大牛擄走了;沒有他,娘和弟弟也許不在人世間了。
    “很好,就這一塊吧。”陳鈞立隨意一指。
    小川看嬌兒的意思不打算要錢,掂起一大塊,也不稱,“陳公子,我給您送到府上去。”
    “不用,不用,稱一稱該多少錢,雙喜勁兒大,讓雙喜送回家就行。”
    “夏姑娘,還是稱一下吧,看多少錢。我力氣大,送回家就行了。”雙喜悲哀地想,公子,你想和夏姑娘多聊一會兒,就指使我扛著一塊豬肉,穿過一條街嗎?我那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形象呢?不要了嗎?家裏廚房采買雇來是當擺設的嗎?
    夏嬌兒堅持不稱也不收錢,陳鈞立示意一下,雙喜拿出一塊銀子放下,扛起豬肉“歡喜”地走了。夏嬌兒她目測剛剛雙喜給的銀子,怕是夠買下幾頭豬。
    看陳鈞立的樣子,這位大爺是一定要給錢的,自己這種“下等人”沒有拒絕的理由,否則就是不識抬舉。如果多來幾個這樣的高高在上的大爺,自己是不是早早實現財富自由?夏嬌兒無節操的想。
    “夏姑娘,伯母和小弟弟一切都好吧?”
    “都好,我娘成天念叨著要謝謝你,說要好好謝謝你。”夏嬌兒客氣道。
    “真的?我也很想念伯母,好想吃伯母那晚做的手擀麵。”
    話都到此處了,夏嬌兒隻得說,“明天讓娘提早和好麵,醒上,請公子賞臉去吧。”
    “都是自家人,準備什麽,多麻煩,伯母做的麵,怎麽樣都好吃。”
    自家人?陳鈞立的厚臉皮讓小川都吃驚了,肉也沒有剩下多少了,夏嬌兒看了一眼小川哥,兩人有默契地開始收攤回家。大主顧,又有恩於自家,自己沒有像樣的謝禮送給人家,如今人家隻想吃碗麵,拒絕的話咋能說的出口?
    “啊——當家的,你醒醒啊!當家的,你醒醒啊!”一個婦人的哭聲由遠而近。小川和夏嬌兒都停住了手,哭聲朝著自己的方向過來,夏嬌兒看清楚了,是那個幾次都讓撓一根骨頭的貧苦婦人,她推著一輛木輪車,上麵蓋著被子。她男人不是摔斷了腿嗎?怎麽不行了呢?夏嬌兒知道一個家中沒有頂梁柱的艱辛,心中可憐婦人,不由歎了口氣,可憐的人太多了。
    思想間,貧苦婦人走到夏嬌兒的攤位前,突然朝著夏嬌兒猛撲過來,一把抓住夏嬌兒的衣襟,“黑心的奸商,殺千刀的奸商,你給我男人抵命,你給我男人抵命……”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幾人猝不及防,反應過來,小川使勁兒去拉女人,想把夏嬌兒從她手裏解救出來,“你發什麽瘋?你男人生病去醫館,找郎中,挨著我們什麽事兒?”
    夏嬌兒被嚇傻了,隻記得掙紮,腦子一片空白。
    女人死死抓住夏嬌兒的衣襟不撒手,小川拉拽她的衣裳,男女有別,隻敢拉她的外衣。她趁小川和夏嬌兒想掙脫的機會,見縫插針往夏嬌兒臉上狠命撓去,差一點兒撓住夏嬌兒的臉,被小川一擋,撓在了他的手腕處,一道嚇人的長長的血痕。夏嬌兒後知後覺地想,要是在自己臉上,怕是要破相。
    “住手!”陳鈞立“噌”的拔出寶劍。
    婦人一看鋥亮的寶劍寒光閃閃,嚇得哆嗦,慢慢地縮回了手,卻坐在地上哭天搶地,“大家評評理啊,我今天早上買了這家的肉骨頭,回去給男人燉湯喝,誰知道男人喝了一會兒,人事不省。不是你們下毒還會有誰!”
    趕集的人都聚攏來了,紛紛指指點點,有人說,“哎呀,我今天也是在夏家肉鋪買的肉,咋辦啊?”
    “咋辦?想要命的趕緊扔了。沒聽見他家男人吃了就人事不省嗎?”
    “俺家昨天也買了,憑啥咱們自己承擔這些風險,還有王法嗎?”
    “對,投毒!天哪,這麽大的事兒咱們得去報告官府,讓這樣的奸商下大獄。”
    眾人猜測加想象,胡拉亂扯,夏嬌兒一個人根本插不上嘴。
    婦人看目的達到了,哭著喊,“當家的,你走的冤啊,你走了,撇下我一個人,老的老,小的小,讓我怎麽活啊?黑心的奸商,我跟你拚了。”婦人說著,一頭朝著夏嬌兒撞去。
    陳鈞立猛地一把,把夏嬌兒拉到自己身後,可不能讓她傷著自己的小姑娘。麵對這樣的潑婦,他束手無策。
    雙喜適時趕來,橫著寶劍,怒視著婦人,“有事兒說事兒,有理說理。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你再敢誣陷人,動手動腳的,別怪我不客氣!”
    他回家後,見有幾點豬血撒在衣擺上,去換了件外衣,竟發生了這麽多的事兒。說夏姑娘投毒,打死他也不信。
    “二位公子,你們明顯和夏姑娘關係不一般,看看這位娘子的男人因為吃她家的肉死了,總得賠償人家些喪葬費吧。”旁邊一位白發老者說。
    “喪葬費當然得出,還有人家的老人和孩子呢,人總不能白死了吧。”另一個滿臉胡須的男人說。
    “你們說是因為吃了肉,就是吃了嗎?誰見了?”
    對啊,誰也沒有見。看熱鬧的人麵麵相覷。
    “我們陳府的肉都是夏家肉鋪的,怎麽沒有一點兒事兒?難道他比府中的貴人們還嬌貴?說不得她男人本來就有病,恰好賴在夏家肉鋪頭上,人家多冤枉。”
    夏嬌兒想為雙喜鼓鼓掌,思維敏捷,口齒伶俐。自己剛剛被嚇傻了。
    “誰知道她是不是巴結貴人,給府中送的好肉,而賣給老百姓的是壞肉?我們也都看不見不是?”夏嬌兒一看,是王屠戶,心中猜到了些什麽,和他沒關係,這麽著急跳出來幹什麽?
    “她說是吃我家的肉,男人就出事了,我在集上賣了幾個月,怎麽旁人吃了都沒有事兒,偏巧她家出事兒了?焉知不是有人看我家生意好,故意陷害我們?”夏嬌兒冷冷地目光落在王屠戶身上,大家想,自家也吃過夏家的肉,沒事兒啊。好像也明白點兒什麽,同行是冤家,用異樣的眼光看著王屠戶。
    “你們看我幹啥,我又不認識她。幫她做什麽?再說我和夏家侄女一向很和睦,從沒有過矛盾,沒道理幫著外人。這集上的人都知道,我這人向來正直,幫理不幫親的。”眾人想,是啊,王屠戶雖說和夏家有競爭關係,可他怎麽會認識這個婦人呢?幫了婦人也沒有什麽好處。
    “嗬嗬,誰知道呢?沒見過有人誇自己正直的。”夏嬌兒不屑,就王屠戶那刀子似的眼睛,說他不恨自己家,鬼都不會相信。
    “讓一讓,讓一讓,郎中來了。”夏嬌兒一看,是丁貴,瘦小的身子,背著個大大的藥箱,拽著氣喘籲籲地孫郎中。
    眾人主動分開一條道,婦人看見郎中來,慌神了,“我男人走了,沒氣了,不是生病了,還看啥看?不看!你們肉鋪趕緊賠我們錢。”
    “咋能不看,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這樣,人被毒死了,還需要請仵作驗屍,開膛剖肚,仔細察看,找出真正的原因,才能最後定案。還死者一個公道。”陳鈞立冷冷地說。他的小姑娘怎麽會下毒害人?綁架她的王大牛她都不忍心處置,怎會故意害人?不用想就是有人陷害。
    “我不讓看,人走了,不想瞎折騰。我們回家。”雙喜把堵住婦人,不讓她上前。周圍人覺得越來越有趣了,圍得水泄不通。
    “人家是苦主,想讓男人留下最後的體麵,這有錯嗎?死者為大,大家讓一讓,行行好,讓人家走吧。”王屠戶難得說了句軟和話。
    “孫郎中。”夏嬌兒施禮,“還請孫郎中看看,這位大叔到底怎麽沒的?”
    孫郎中看看車上的人,掀開被子,皺起眉頭,“周圍人散一散,別圍得太緊。”他打開藥箱,拿出銀針,婦人哭喊,“不要折騰人了,當家的,你走了他們都不放過你。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卻被幾個人圍著,進不來。夏嬌兒看清楚了,有幾個髒兮兮的小乞丐,看似無意地擠在婦人周圍,擋住婦人的路,擠的婦人動彈不得。
    孫郎中手起針落,在男人的人中,虎口等幾個穴位上不停地紮,一會男人悠悠轉醒,“啊,媳婦?我在哪兒?”
    “醒了,醒了。孫郎中真是神醫啊,死人都給醫活了。”周圍人看向孫郎中的眼睛裏,全是崇拜。
    孫郎中一副萬事不關己身的模樣,“出診費五文錢,誰出?”
    丁貴請來的郎中,夏嬌兒拿出十文錢,施禮謝孫郎中。
    “是藥三分毒,這些致人昏睡的藥,服用久了同樣傷身。”孫郎中對男人說完,轉身揚長而去。
    留下眾人一片嘩然。男人和婦人都低下頭,“撲通”一聲,婦人跪倒在地,梆梆磕頭,“夏姑娘,我男人並不知情。是我,我被錢迷了眼,想著你多少賞給我點兒,過年一家人能吃一頓飽飯。我的五個孩子從會吃飯,就沒有吃飽過。夏姑娘你好人好報,別給我一般見識,求求你,饒了我吧。否則,男人會休了我,我的孩子們會餓死。”
    婦人邊磕頭邊哭訴哀求,模樣甚是可憐。夏嬌兒不想饒了她,一個兩個都當自己好欺負,可總歸沒有給自己造成嚴重後果,報官的懲罰也不會太嚴厲。
    陳鈞立站在她身後,“要我去替你報官嗎?”
    “夏姑娘,求求你,別報官!求求你,別報官!”婦人的頭都磕破了。
    夏嬌兒想,如果這次自己饒了她,下次也許會有人有樣學樣,自家的生意還做不做?可如果贏了官司,失了人心,以後生意照樣難做。她猶豫不決。
    “劉驛丞來了!”外圍一個男人喊了一聲。在柳家集,驛丞是朝廷命官,無論古今,中國人對當官的都有種發自內心的敬畏。
    胖胖的劉驛丞,身穿寶石藍色的綢衫,像個圓滾滾的皮球,背著雙手,帶著一個隨從,從集那頭走過來。
    “劉驛丞好!”
    “劉驛丞好!”
    人們紛紛笑著和劉驛丞打招呼。
    “怎麽回事啊?這麽多人聚在一起。”劉驛丞打著官腔,忽然看見陳鈞立,臉上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作揖道,“陳公子,您怎麽在這裏?”
    “我在這裏買肉。”陳鈞立修長的身子微彎,優雅清貴地拱手回禮。
    劉驛丞身邊的隨從已經打聽到了事情的始末,趴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
    劉驛丞麵現慍色,疾言怒斥道,“大膽刁民!刁鑽刻薄,不習女子之賢良淑德,為一己貪念,故意陷害守法的良善商家,實在是可惡至極!如不嚴懲,豈非縱容了奸猾之徒?擾亂了我柳家集欣欣向榮的繁榮局麵。實在是有違聖上愛民之心。按照我朝律法,此舉當屬十大惡,應嚴懲不貸,以儆效尤!”
    婦人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麵如土色,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她男人趴在地上不停地求饒。麵對夏嬌兒,他們尚且能賴一賴,一看見當官的,他們頓時蔫了。
    劉驛丞又轉頭溫和地看著夏嬌兒,“夏姑娘意下如何?”
    夏嬌兒看得出來劉驛丞是看在陳鈞立的麵子上,不知道這位陳公子到底什麽來頭,柳家集上朝廷官員都對他這樣恭敬。也明白劉驛丞故意把後果說得嚴重,此事果真是可大可小。
    夏嬌兒從善如流,緩緩施禮,“大人,雖然婦人此舉實在可惡,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念在她家中老人和孩子的份上,還望大人從輕發落。”
    劉驛丞撚著胡須,沉吟片刻,“本想嚴懲,看在夏姑娘為你求情的份上,從輕發落,張嘴四十。並把大夫出診的診費出了,沒道理給你們看病,讓人家夏姑娘出錢。還不快謝謝夏姑娘的寬宏大量,以德報怨!否則去了官府,至少打你四十板子!”又昂頭對四周圍的人說,“夏姑娘才是我們柳家集商戶們的楷模,你等皆應學習夏姑娘的高潔品格!”
    婦人一聽,四十板子?自己哪裏還會有命?嚇得哆嗦著從衣服上取出來包了一層一層的帶著體溫的十文錢,交給了夏嬌兒,又磕頭賠罪。
    眾人聽見劉驛丞的話,紛紛拍馬屁,一同誇讚夏嬌兒,什麽女中豪傑,什麽善心感人,什麽菩薩心腸等等,反正好聽話又不要錢。誇的夏嬌兒直臉紅。
    劉驛丞身邊的隨從二話不說,等婦人拿過錢,上前拎著婦人的衣領,“啪啪”打起來,一會兒工夫,婦人的臉肉眼可見地腫起來。
    直到婦人嘴角流下一絲刺眼的血紅,隨從方才住手。
    婦人腫著嘴,話都說的含混不清,仍拜謝夏嬌兒的寬容之恩。
    夏嬌兒學到了,劉驛丞真是高人,投人所好,送禮於無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