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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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大雪
23.
雪靜靜下著, 路上的人越來越少,偶爾有車駛過又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沉默的夜晚,昏黃路燈擦過張青寒肩頭, 在地麵落下她的影子。
雪滲進皮鞋裏麵慢慢溶化,張青寒每走一步, 伴隨雪地的沙沙聲,她像是淌過了冰冷的河水, 身後蜿蜒的腳步透出幾分淩亂。
張青寒放棄了買巧克力金幣,出租車沒攔到, 最後路過一個公園,在一個長椅上坐下了。
雪小了很多,但她早已經狼狽不堪,也無所謂再被人當做流浪漢,更何況如此冷的冬天, 也見不到第二個人會出現在公園裏。哪怕流浪漢,也知道躲在一個暖和的橋洞下麵。
她想著給誰打電話能來接自己,想著無人可接自己又能怎麽回去, 想自己要回去了那個地方又能怎麽樣?
雪虐風饕,枯木橫斜。
張青寒縮在衣服裏的手撐著長椅,望著頭頂漆黑的天空, 沒有金幣,怎麽能連月亮都沒有。
烏雲密布, 蒼穹漆黑。
怎麽偏偏就是今天, 想看個月亮都這麽難。
張青寒吐了口冷氣, 低頭撥弄著手機。
垃圾蘋果, 30多的電剛才就直接凍關了機,冷的渾身發抖的她還要給它暖一會才能開機。
已經十一點多, 從住在學校已經閉寢的朱禾看到李漾漾,此時她估計已經在酒吧喝醉了,桑流住的地方離這裏有兩個多小時,還有幾個工作認識的朋友,但這麽晚的天來這裏,張青寒很難解釋給對方現在糟糕局麵出現的原因。
劃過長長的電話簿,最後落在了柴明的號碼上。
她吐了口粗氣,沒再猶豫撥通了電話。
道明來意,對方答應的很快。
張青寒不尷不尬道了謝,話沒說完,已經聽不見那邊的聲音,她看回手機頁麵,黑漆漆一片。
又關機了。
操。
她忍不住罵人,發了火後又看著手機發呆。
為什麽會打給柴明,腦子裏一個傲慢驕矜的身影一閃而逝。
她應該是凍糊塗了,搓著手朝掌心哈著熱氣,哆嗦著身體看頭頂的天空,盼著過一會月亮會出來。
漆黑寂靜的公園聽不見任何的聲音,遠處樹影搖曳,鬼影幢幢。
她想著自己真要凍死在這裏,該害怕的應該是其他人。
腦海裏的意識信馬由韁,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胡思亂想著,眼睛呆呆望著天空,以至於一片光亮傳來時,她都在恍惚這麽快就天亮了?
她轉頭,一束明亮的車燈穿過沉寂綿綿的黑暗,將死氣沉沉的夜空徹底撕裂。
隨著三輛車依次停下,漆黑公園的路燈一個一個的亮了起來,照亮美麗安靜的湖泊,寂靜沉默的石拱橋,低頭沉思的大樹,婆娑搖曳的葉子。
打頭的黑色轎車下來四位身著黑衣的保鏢,第二輛車柴明很快下來,往她這邊看了眼,意味不明,又朝後麵那輛車走過去了。
最後一輛商務車前,他彎腰打開車門,低聲不知朝裏麵說了什麽。
張青寒眯起眼睛,長久陷入黑暗的她有些不適應,依舊朝刺眼的光亮看著。
咚的一聲。
熟悉的紫檀木拐杖落入雪地,在衆人屏息凝神中發出清脆響動,隨後一雙黑色皮鞋落在雪地裏,穿著黑色西裝褲的長腿邁出,趙貉從車門後走出,身旁的路燈在他的肩膀落下迷離柔軟的光影,勾勒著他鋒利清冷又充滿魅惑力的麵容。
那張臉陷在路燈的陰影裏,瞧不清楚神色,隻是走過來的每一步都邁的很大,肩膀寬廣,線條分明的肌肉隱藏在高定風衣裏,腰腹緊致,寬肩闊步,他走路總是很慢,重心很穩,上半身像沒有動。
這次步伐快了許多,不是生氣時的憤怒走掉,帶著尖銳不可擋的氣勢,朝她一步步逼近。
霸道強勁的氣場,張青寒吶吶著站起,忍不住往後退了一小步。
化了雪水,濕漉漉的褲子撞上冷硬木凳,冰涼沁得她一哆嗦,躲無可躲的停下。
那張冰冷又禁欲的臉徹底走出燈光,帶著濃烈的怒意和被冒犯的情緒,那雙漆黑深邃的雙眸裏暴風雪洶湧肆虐。
“你……”張青寒倉惶看他。
公園裏燈陸陸續續全部亮起,照亮了銀裝素裹的大地,而在她看向他時,不遠處小遊樂場的燈光唰的全部亮起。
仿若有叮的一聲,那個童話的世界在她眼前閃爍起耀眼的光。
從男人身後望去,兒童遊樂場幾個大字上方,有一彎暖黃的月亮在此時亮起,於漆黑的夜色中發出溫馨柔軟的光。
張青寒黯淡的眼眸在一瞬間亮起,如黑暗森林裏偶遇螢火蟲般富有生機,那雙眸子通透又生動。
她喜悅地看著他,不可思議地喃喃:“鐵公雞,我好像……看見月亮了。”
趙貉本就黑沉的臉更黑了。
“那個傻女人看到了,應該很開心。”
“你在說……”
趙貉訓斥的話沒說完,這個三更半夜大冷天跑的找不到影隻知道給他助理打電話的人在他麵前晃了一下,直直倒了下去。
他睜大眼,那是他冷靜的眸子裏罕見的情緒動蕩,抱住張青寒後巨大的重力拉著兩人齊齊倒向了地麵。
一片冰涼洇上後背,寒冷的雪花從領口灌進脖頸。
咚的一聲,砸在地麵的巨大聲響驚動整個公園。
“老板!”
柴明睜大眼睛,幾個保鏢已經飛快沖了上去。
趙貉抱著懷裏的人,麵沉如水:“還不叫醫生!”
打上點滴,醫生林業敬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尤其叮囑退燒以後注意忌口,說完又看向他的腿,“趙先生……”
“無事。”趙貉簡單打發了人。
林業敬離開,關門時又對柴明說:“這天寒得狠,也太晚了,蔡老無法趕過來,但是老先生一直罵罵咧咧的,說像今晚的事,趙先生絕對不能再做了。”
趙貉的腿隻要天氣陰沉就疼得厲害,更別說這麽酷寒的天出門了。蔡老沒親自趕過來,一部分原因也是被趙貉的舉動氣的不行。
剛才車裏又打電話過來,故意喊的很大聲:“他不愛惜自己的腿,我們誰心疼都沒用!”
說完啪就掛了電話。
林業敬之前跟著蔡老給趙貉也看過腿,雖然不是主攻這個方麵,但也清楚他的腿是個什麽狀況。像現在的天氣,剛才又在雪地裏那麽摔了一跤,現在還能無事人一樣站著,林業敬很難想象他是用什麽毅力在硬撐著。
林業敬欷歔絮叨著,柴明一一應答,“老板的腿,他雖然不表現在明麵上,但從來都是很看重的。”
隻不過……
他也沒想過老板會出門。
兩人都頗有些頭疼地嘆了口氣,對視一眼,各自都感慨著笑了。
林業敬離開,柴明躑躅著要不要進去。
剛才接到張青寒的電話,他沒多猶豫就報告給了趙貉,這事瞞不過老板,而且張青寒會打給他,終究是老板的緣故。
那邊沉默兩秒,嗯了聲就掛電話了。
柴明沒放在心上,隻當他擺手不管,換了衣服就下地庫開車去接人,半路上接到趙貉的電話,聲音沉沉:“地址發給我。”
他愣了下,反應過來立馬說好,心裏也泛起震驚的波瀾,隻是也沒敢多問。
那邊電話依舊沒掛,他遲疑著想問老板還有什麽吩咐。
趙貉:“聯係公園的管理,把那塊區域的燈打開。”
剛才他說過“張小姐現在一個人在公園,漆黑一片也沒個燈,這個點太危險了”,這些話隻是想老板即便不願意他去接張小姐,也能理解他的初衷,但是趙貉親自都出門了,他再這樣吩咐,柴明也不再意外。
就老板每年交的稅,這件事也確實是一通電話的事。
隻不過管理部門那邊出了問題,直到他們都到了燈才姍姍打開。
他不清楚現在樓上什麽情況,想了想回來路上老板冷沉沉的臉以及剛才他融不入的氛圍,便上前關了小木屋的門,驅車離開了。
二樓走廊西頭,張青寒的房間趙貉已經許久未曾進過。
他逡巡著這間被許多廉價包包、化妝品護膚品、不知名牌子的衣服和箱子占據的屋子,這間臥房從來沒有大麵積堆過這麽多便宜的東西,宛若垃圾中轉站,隻不過這些垃圾並沒有讓他産生意料中的反感。
它們被主人整齊排列,幹淨規整在各個角落,並不見混亂,倒透出幾分用心和愛護,以至於他的視線在掃過這麽一大群垃圾後,眉眼裏並沒露出厭惡。
趙貉移動的視線最後停在了床上。
這個尖銳無禮、俗氣惡劣的女人睡著後,那張永遠嘲諷、劍拔弩張的麵孔竟露出了截然不同的輕柔和溫馴,她不再是毛發直立,精神緊繃,呲著尖銳獠牙朝他發出威懾吼聲的兇狼,安靜入睡的她像一隻流浪了很久,走了很遠終於停歇的小貓,看起來毛茸茸的很柔軟。
文靜,溫柔。
真是難得。
在公園裏見到她時,這張美麗、羊脂玉般光滑細膩和潤澤的臉已經毫無血色。
她渾身濕透,雪花落在她細長的黑睫上,她沒有注意到,很快化成雨水落在她臉頰,在他沉默時,像一滴淚沿著下頜落下,冷不丁滴在他心口。
冰冰涼,他定在那裏看著她,有些茫然和失神。
回到家,傭人幫她擦洗了一番,走時忍不住囁嚅了一聲,“先生,剛才張小姐的身子實在冰得嚇人。”
此時,那張臉已經不再是死人一般的慘白。
身體滾燙,臉上慢慢開始燒出不正常的紅,眉心蹙得緊緊卻聽不見一聲低喘呢喃,即便是在夢裏,她似乎也要忍著不洩氣。
她就那麽躺在那裏,要不是隨著時間推移整張臉開始燒紅,趙貉幾乎要疑心這裏睡著的人是否還活著嗎?
明明早上的時候她還那麽鋒利的討伐他,牙尖嘴利,難教化程度趕超吳翔林實在太多。
趙貉自詡年長她許多,不與她計較,卻真有幾分束手無策和頭疼。
腿上劇烈的刺痛把他散漫的思緒拉回,雙腿灌了鉛一般沉重,右腿像一塊木木的大石頭,拉著他沉沉要往旁邊倒,趙貉緊抓住拐杖,左手撐在床沿,才沒讓自己摔倒在床上。
無數針尖刺入骨骼,密密麻麻的疼意洶湧,他額邊的青筋凸起,緊咬著下頜,側臉緊繃出鋒利的弧線。
他強按著床,修長的手指泛白,忍著突然襲來的疼痛湧過。
目光看向床上,閉著眼睡得酣甜的張青寒慢慢睜開了眼,朦朧迷離的目光看著他,聲音嘶啞,在安靜溫暖的房間裏聲音格外輕柔,像落在胸口的一片輕盈羽毛。
“你好像很疼……”
趙貉死死咬著牙,猛烈尖銳的刺痛讓他手背青筋突起,身體打顫,咬著牙的唇都在哆嗦。
他臉上浮出苦笑,強撐的齒縫裏洩出發抖的聲音。
“對,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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