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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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墓地
72.
三級臺階上, 趙貉黑亮的眼睛溫潤,解釋道:“澳洲這幾天下雨,凍得狠了些。”
“你在澳洲出差?”張青寒狐疑道, 往上走,她投下的影子落在他柔和的麵龐。
“嗯。”他點頭。
張青寒便不再多說, 推著輪椅帶他進屋,順手把房間開的窗戶都關上了。
趙貉坐著看她動作。
張青寒轉身, 兩人麵麵相覷,周圍安靜, 她望進他幽黑的眸子,腦海裏飛快閃過兩人在郊外的林子裏,他抵著她在樹上進來時就是這樣的表情,耳邊是他低熱的急喘,她擡頭望著天空, 茂密翠綠的林子在旋轉。
邁向他的腳步頓了下,“你要上樓休息嗎?我幫你?”
趙貉搖頭:“可以走動,不過盡量少。”
他指了下客廳, 上麵擺滿了文件,顯然這裏成了他辦公的場所,晚上需要上樓的時候再走動。
“怎麽這麽嚴重?”張青寒蹙眉, “你的腿……凍了就會這樣?”
她想起那次寒潭,目光落向他的右腿:“你……”
趙貉:“年輕時沒做好保養, 現在受罪罷了。”
他說的簡單, 顯然是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停留, 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博古架, “上麵沒有很多灰塵。”
應該說沒灰塵。
張青寒:“早上……我幫你擦了。”
起床心煩意燥,幹脆給他擦了, 怪不得他平日裏這麽喜歡在這些瑣事上耗費功夫,真的有讓人平心靜氣的作用。
趙貉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瞧她。
張青寒偏頭:“一點點小事,沒什麽事我先上樓了,你忙吧。”
“寒寒……”
“嗯?”她回頭看他,腳步停在臺階上。
趙貉搖頭,“沒事,上去吧。”
張青寒看了他兩三秒,轉身離開。
中午吃飯,趙貉做不了,張青寒便簡單做了些。
結束後她去上學,趙貉被柴明接走了。
“這樣還要上班?”張青寒見狀蹙眉問。
柴明頓了下,瞥了眼老板低頭沒說話。
趙貉笑笑:“嗯,公司有些事要去處理。”
“你……悠著點吧。”
鐵公雞也不必這麽拚命掙錢。
趙貉:“放學去接你。”
“不用,我要去趟公司。”
“好。”
兩人簡單說完便再見了。
張青寒晚上到了公司,打開音樂想要投入訓練,卻心神不寧怎麽都狀態不佳,腦子裏反反複複回憶起今天和趙貉的相處過程,平靜和諧,沒了往日的劍拔弩張,兩人倒像是不怎麽熟絡便隻能相敬如賓的朋友。
如果剛開始他們的認識是這樣,在吳翔林的介紹下初見,她把他當朋友的長輩,他把她當侄子的朋友,兩人相談彬彬有禮,短暫交流便迅速分離,過往交集隻停留在水的表麵,對彼此沒有抱有厭惡,大概事情都不會像現在這樣進展。
他們撕開了光鮮文明的外衣,徹底暴露了裏麵的自私、貪婪、情|欲、嗔念,現在又想把那張皮縫合當做從未有過裂痕,以至於看向對方,都別扭的如同照鏡子,分明探得進裏麵纏繞湧動的陰私。
張青寒氣喘籲籲,望著落地鏡裏的女人,茫然彷徨,氣喘籲籲。
她的發絲淩亂,汗液浸濕,纏繞在額邊與下頜。
祁琇羽絕望痛苦的麵孔慢慢出現在鏡子裏,默默對視著她。
冰冷,幽深。
她低下頭,拿起毛巾擦拭汗水,躲開了她痛苦目光的審視。
第二日醒來,房間還陷在昏昏沉沉中,窗外靛藍色還在醞釀著黎明,霧靄沉沉。
張青寒那雙眼眸,哪有半分睡意。
她望著四四方方的天空,直到破曉日升,她起床換上沖鋒衣、運動褲和登山鞋,背了雙肩包往外走。
推門,正撞上滾動輪椅出來的趙貉。
兩人在走廊末端相望,他蹙著眉問:“你去哪?”
張青寒滯了下,如實說:“去看我媽。”
趙貉沉默了兩三秒。
“我和你一起去。”
“不。”張青寒希望他在家好好休息,“就在青山,我走著就去了,一會就回來。”
是真的不算遠,隻不過她住進青山後,卻從未想過往那裏去。
趙貉搖頭:“你等我。”
他轉身回房,已經去換衣服。
張青寒愣了愣,想走又定在走廊上,趙貉剛才簡單強勢的說話方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讓她駐足在那裏,不知該進該退。
他動作迅速,一身休閑衣走出來,哪裏看出剛才還是坐在輪椅上的人。
“你的腿……”
“要休息好一陣時間,也不急著今天。”趙貉過來,“走吧。”
他健步如常,絲毫看不出有腿疼到不能下輪椅的不適。
張青寒還是說:“叫司機來吧。”
她放棄一路走過去,隻車開到不能再進去的最後一段路再走。
“好。”趙貉應下。
車一路駛向西去,青山連綿十幾座小山,長四十多公裏。他們住的地方是青山的中端,也是風景秀麗,環境最好的地方。
附近配套設施健全,度假酒店,旅遊景點,還有往東5公裏的青山療養院和旁邊歷史悠久的老醫院。
然而往西走5公裏,就越發的荒涼和偏僻了。
幾乎駛離了蘇南,人跡罕至,幹淨寬闊的瀝青路逐漸變成坑坑窪窪的土路,兩邊一片莊稼地,都算不得上有風景,再往裏深入,幾乎看不到住戶,隻有一眼望不到頭的幹枯樹木和揚起的黃色灰塵。
張青寒確定,趙貉上千萬的商務車肯定沒有進入過這種地方。
“老板,沒路了。”司機在前麵說,按照導航,已經要進入林地,剩下的一段距離,隻能靠腳走。
張青寒往闃寂無人的林地看去。
那大片的柏樹、鬆樹後,便是許多無主的墓地,冷風吹過,那片林地搖曳的沙沙聲透著幾分詭異淒迷。
原來,她還沒忘記怎麽走,竟是一下就到了。
上次來這裏,還是初中的時候,張科儉做生意一直失敗,他不知怎麽想,竟覺得是這裏出了古怪,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帶她來這裏。
燒了十多分鐘的紙錢,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遍“放下吧,快放下吧”。
張青寒站在一邊,恐懼顫抖,隻覺周圍墳墓的森森鬼氣向她撲來,又覺眼前這個普普通通的小土堆才最瘮人到膽寒,她緊閉著眼幾乎不敢看。
這是祁琇羽,這是她的媽媽,這是她的墓。
她被張科儉拉著跪下磕頭,“讓你媽快放下,不要再執著過往了,讓我們都能好好過日子。”
她腦袋埋進土裏,頭發沾上雜草,卻不敢擡頭看那土堆前的木頭碑文一眼,她磕在硬土地麵的膝蓋陰寒發冷。
隻在那裏待了十多分鐘,回去後她做了一個多月的噩夢。
每夜沉在那片墓地裏,耳邊回蕩著祁琇羽淒厲的聲音:我放不下,我死也放不下,寒寒,媽媽好恨……
初中緊抱著被子躲藏的張青寒滿頭冷汗,現在的張青寒手按在門把上停留了幾秒,一把拉開。
“寒寒。”趙貉的手在後麵按上她的肩,“我和你一起進去。”
他平穩如水的聲音劃開她心頭的陰涔涔。
張青寒回頭,昏薄的日光裏,趙貉平靜的麵龐讓人繃緊的心無端的放鬆。
林地裏響起兩道腳步聲,在一片空寂中參差錯落,安靜默契。
很快,腳步聲戛然而止,目光掃過一大片空曠,無人踏足的土堆,張青寒的視線落向了最右邊那個,心裏的寒意不斷上湧,腿根忍不住顫抖,祁琇羽猙獰死去的麵孔在大腦裏充斥著。
“我拉著你。”趙貉的手握住她冰冷的掌心,他骨節分明,纖細如玉的手指比她還長,完全將她的手包裹。
他少見的體貼和周到,不發一問。
“不用。”
她從他的手中抽離,向那個方向走去。
停到那個木頭碑麵前,張青寒與上麵光禿禿的“祁琇羽”三個字對視,飛快狼狽的低下了頭,腦袋一閃而過的刺痛,她忍不住往後退了一小步,撞上趙貉的身體,讓她停在了那裏。
她低頭,不知沉默了多久,從口袋裏摸出了那塊玉佛。
“我……來看你了。”
趙貉的眸子一閃,望著那塊玉佛,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自從發現張青寒是那個女孩,玉佛被她當做母親遺物留在身邊,趙貉便打消了找回玉佛開啓瑞士銀行保險櫃的念頭。
那裏有沒有巨額財富,母親到底給他留下了什麽,他已經沒有那麽好奇了。
醫院被人倉惶帶走那日,匆忙留下的那枚價值連城的玉佛,於他而言便真的成了一個祈福之物。
他求,那個可憐孤單,父母罅隙間生存的女孩此後安寧。
然而,趙貉望著那枚在陰沉沉的墓地裏依舊白璧無瑕的玉,前所未有的湧起了後悔。
他不該隻留下這塊玉就走了,別人汲汲營營、求著捧著,又留他一條命都想獲得的玉佛,對這個女孩並無太多的用處。
不然,她不會靠著他的身體,在自己母親墓前瑟瑟發抖。
趙貉垂眸,眼睫低落,看著身前的張青寒,細密的後悔幾乎快要吞噬他。
當年,他該不顧一切把她帶走。
隻要他願意,即便他是個廢人被敵人折磨著在淤泥裏茍延殘喘,也不是做不到的。
可是他沒有。
以後想起,就算他憶起那個女孩,心血來潮把吳翔林當了自己的侄子又如何,過往十二年,趙貉靜靜地看著張青寒,清楚的意識到,這些年,她過得糟糕透了。
醫院裏那個天真活潑,嘴甜話多的小女孩,在笑著跟他說,哥哥,我要追下去找媽媽後,就再也沒回來過了。
“張青寒。”趙貉喚她。
她回頭揚起臉望他,那張臉白的看不到人氣,隻緊緊握著手裏的玉佛。
“對不起。”
張青寒一愣。
驕矜傲慢的他,以前即便是低頭,也總是說:張小姐,我很抱歉。
然而此時此刻,他眼裏濃烈的悔意甚至減輕了她的害怕愧疚,讓她從陰冷的墓地裏抽離。
“為什麽……這個時候說這個。”
他捧起她的臉,手指撫上她微顫的細密黑睫,摩挲過她的臉龐,最後握住她拿玉的手。
“小阿裏……”
他極低的一聲呢喃,張青寒如電擊一般,全身都僵硬了,仿佛腳下的地麵在一瞬間裂開,她驚惶地望他。
趙貉徹底俯下了身子,傲慢、克製、矜持全無。
他的麵龐埋在她的肩頭輕輕摩挲,似乎想去捋平過往十二年的波瀾與褶皺。
極淺一聲嘆息,陷落她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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