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 1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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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鸞!
    謝蘭胥辭去尚書左仆射一職後,賦閑在家。
    這個家,指的是葫蘆胡同裏荔知的家。
    荔知不僅每天下值回來就能看見謝蘭胥的臉,早起時也同樣如此。
    未婚男女住在一起,即便已有婚約,在古板守舊的京都也非常事。好在城中的風言風語不曾影響一人。對謝蘭胥來說,唯一有資格管製他的父母已經不在,唯一有權力管製他的祖父,對他沉溺溫柔鄉樂見其成,而荔知呢,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兩人都十分適應現在的生活。
    六局一司都在配合怡貴妃準備皇帝的大選,不願將心愛的男人推向其他女人,怡貴妃三天兩頭變卦,徒增了宮正司的任務量。荔知忙碌了三個月不止,眼看著大選的前期準備將要敲定,各家參選的秀女也已報完名,皇帝卻因為同幾名宮女鴛鴦戲水,染上嚴重風寒,咳嗽流涕不止,不得不數日閉朝。
    怡貴妃氣得杖斃了那幾名宮女。
    大選也自然隻能推遲了。
    皇帝突然病倒,對荔知和謝蘭胥來說是意外之喜。
    宮正司清閑下來,謝蘭胥卻反而忙了起來。錢儀望不時深夜拜訪,為他帶來朝堂上的最新情報。
    不久之後,皇帝便在紫微宮發了一場大火。
    “這朝廷百官,究竟是朕的百官,還是鳳王的百官?!”
    內殿裏因為帝王之怒一瞬間跪倒一片,其中也包括了身為大燕的肱股之臣,荔喬年之後繼任的中書令張之貞。
    奏疏灑了一地,眾人都不敢動彈,唯有今日在紫微宮侍疾的昭儀鹿窈,仍像個沒事人那樣,撿起了散落一地的奏疏。
    張之貞跪倒在地,小心謹慎地說
    “皇上是九五之尊,大燕的天子,百官自然是皇上的百官。”
    “朕可不這麽覺得!”
    謝慎從躺在龍床上,臉色尚且還算紅潤,但其中八成都是被氣的。
    “若是朕的百官,怎麽朕才打了個噴嚏,他們就開始勸朕考慮後事了?!”
    張之貞能夠走到今天這個位置,和他看似忠直,實則狡猾的為人行事脫不開關係。
    為了兩不得罪,他緊皺著眉頭,一副凝重的模樣沉默著。
    “所以他們才是蠢人呢。”鹿窈撿完奏疏,重新坐回謝慎從身邊,“即便是在民間,風寒著涼也是個小事,更別說皇上有這麽多醫術高超的禦醫,要不了幾日就會痊愈。真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在這時候給皇上添堵。”
    鹿昭儀這立場明確的話,張之貞更不會去接。
    身為局外人,他看得門清,如今請立鳳王為太子的群臣,其中許多都並非鳳王黨。
    隻是皇帝一葉障目罷了。
    請立鳳王為太子的奏章雪花似的飛向紫微宮,對眼前的這位大燕皇帝來說,皇帝健在,請立太子,這就是咒他早死。
    如今皇帝對鳳王的不滿越來越甚。
    鳳王剛解除閉門思過不久,便已經在金鑾殿和紫微宮公然挨了好幾次訓斥了。
    因此受益的人不多,稍加推測,就能知道幕後之人是誰。
    但沒有人會戳破這一層隻蒙皇帝的窗戶紙。
    奪嫡之爭,在敬王倒台後,沒有片刻停息,反而愈演愈烈。
    “朝內不省心,朝外也不省心!”謝慎從說,“這鴉休王部近年來屢屢進犯,此次更是趁朕病中閉朝,一舉占領了白沙一帶。朝中大臣都是呼籲朕盡快派兵收服,鳳王也曾自薦領兵出征,之貞啊,你說朕派誰去好呢?”
    張之貞清楚,朝中以鳳王領兵出征的呼聲最高。
    因此他更不可能去推薦鳳王。
    哪怕鳳王確實是不錯的人選。
    “李聽驍勇善戰,但他駐守西疆已久,若是將他調離,恐怕其餘人不足以懾服關外的羅刹國。”
    “這正是朕擔心的。”謝慎從歎了口氣,“還有一個傅成,聽說長年征戰落下了病根,去年才卸下軍權回家休養,朕實在不忍心讓他古稀之年還臨軍對壘……”
    “宜威將軍黃泰來如何?”
    “此人能力出眾,但資曆尚淺,恐怕不能服眾……”
    “千牛衛中郎將荔鳴珂能文能武,不知皇上以為如何?”
    “荔鳴珂早年當過朕的親衛,此人什麽都好,就是有些過於板正,不知變通,草原上茹毛飲血,出爾反爾的野人,若跟他們講道義,朕實在是怕燕軍吃大虧。”
    張之貞搖了搖頭“微臣愚鈍,實在想不出合適的人選。”
    “朕心中倒是有一個人選,卻不知合不合適,還需之貞為朕斟酌。”謝慎從說。
    “皇上請講。”
    “琅琊郡王謝蘭胥。”
    張之貞思索片刻,揖手道“如此說來,琅琊郡王既具備皇室的威望,又曾組織過鳴月塔一戰,並以少勝多斬獲萬俟傳敏的頭顱,對奇襲戰經驗豐富。白沙一帶又毗鄰鳴月塔,氣候地貌有八成相似。確是比李聽和宜威將軍、荔鳴珂更為合適的將軍人選。”
    聰明人說話,說了也像是沒說。
    從頭到尾,張之貞沒有發表過自己的意見,卻能夠讓皇帝十分滿意。
    皇帝十分欣慰,點頭道“朕就是這麽想的。”
    張之貞垂頭揖手,一副恭敬的模樣。
    滿朝文武,肯定有更合適的人選,但對皇帝來說,能夠打壓鳳王威風的,卻隻有這一個最合適的人選。
    有一個謀逆的父親,怎麽也越不過去,再怎麽傳位,也不可能傳到琅琊郡王身上。
    因此對皇帝來說,琅琊郡王是一個對敵有效,對內卻十分放心的人選。
    高善像鬼魂一樣無聲無息地飄了進去,走到龍床前,躬身低聲道
    “皇上,怡貴妃求見。”
    謝慎從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不見。”
    高善剛要出去傳話,謝慎從就又說“召琅琊郡王入宮。”
    高善行了一禮,退出紫微宮內殿。
    張之貞知情識趣,知道接下來沒他的事兒了,也行禮告退,倒退著走出了內殿。
    皇帝召琅琊郡王入宮,作為宮正司女官的荔知,當然很快便知曉了。
    皇帝和謝蘭胥麵談不久,荔知便接著受到傳召。
    她來到紫微宮的時候,鹿窈坐在龍床上,看護著病中的皇帝,衝她打了個眼色,荔知便知道皇帝此刻心情不錯。
    “起來吧。”謝慎從抬了抬手,笑道,“朕剛剛和琅琊郡王正在商議軍國大事,但琅琊郡王卻稱不敢一人做主,真是有趣極了——”
    荔知謹慎地沉默著。
    “你雖在後宮,但身為女官,應該對前朝之事有所了解。”謝慎從說,“鴉休王部近來趁朕虛弱,出兵攻占了白沙一帶的事你可有耳聞?”
    “奴婢聽說過,卻不甚了解。”荔知說。
    “朕想派琅琊郡王出兵,收服白沙一帶。隻是前朝官員不能與後宮女官通婚嫁娶,哪怕是在外領兵的將軍也一樣……”謝慎從的聲音慢了下來,有意不把話說完。
    荔知聽懂他的言外之意了。
    也明白謝蘭胥為什麽會說不敢做主了。
    她和謝蘭胥,隻能有一個身擔官職。
    她抬頭去看謝蘭胥,謝蘭胥也在看她,接觸到她的視線,像尋覓到主人的小狗那樣笑了起來。
    “……外敵當前,自然前朝重於後宮。”荔知說,“奴婢願意辭去宮正司宮正一職。”
    “看吧,朕就說,荔宮正並非那等不講理的刁蠻之人。”謝慎從笑眯眯地對謝蘭胥說。
    “皇上高見。”謝蘭胥揖手道,“隻是微臣習慣了事事都先對內商量。皇上可能不知,鳴月塔之所以能夠大捷,荔宮正在其中立下汗馬功勞。若沒有荔宮正在一旁出謀劃策,微臣對白沙一戰,也是有些心裏打鼓。”
    謝慎從笑了起來,笑到一半便被咳嗽聲打斷,他接過鹿窈遞來的手帕,按了按嘴唇,說
    “這麽說來,別人是上陣父子兵,你是上陣夫妻兵。也罷,古來帶女眷出征的將軍不是你一個人。荔知辭去宮正一職後,便隻是尋常女子,你想將她帶去何處,都是你的自由。”
    謝慎從將手帕還給鹿窈,目光盯著謝蘭胥
    “朕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白沙大捷。”
    謝慎從忽然冰冷的聲音裏充滿若有所指的威懾。
    一個工具,自然要派得上用場才叫工具。
    謝蘭胥在他心中的作用僅限如此。
    “微臣必不會讓皇上失望。”謝蘭胥從善如流。
    謝慎從似乎累了,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一絲疲憊
    “行了,下去吧。”
    荔知和謝蘭胥走出紫微宮時,和倔強地佇立在殿外等候接見的怡貴妃擦身而過。
    鳳王接連受到訓斥和處罰,她唯一能求助的人,也是主導這一切的源頭。從一開始,怡貴妃便求錯了人,時至今日她還不明白,敬王倒台後,她和鳳王,便成了皇帝眼中的最大敵人。
    他公平地敵視每一個除他以外最接近皇權的人。
    無論這個人是不是他在此之前算得上是寵愛的兒子。
    荔知雖然不算清楚鳳王的為人,但她清楚謝蘭胥的為人。在立太子一事上推波助瀾的,必定有他的身影。
    走出紫微宮後,兩人並排走在宮道上。
    謝蘭胥一臉不食煙火的淡然神色,卻從袖子底下悄悄勾住她的手指。
    荔知繞他的手指,他也繞荔知的手指。
    荔知捏他的手指,他也捏荔知的手指。
    “等平定白沙,我有一個驚喜給你。”謝蘭胥說。
    驚喜這個詞,荔知之前也用過。
    對他們一人來說,驚喜不算是一個好詞。因此她瞬間警覺起來。
    “什麽驚喜?”她問。
    “到了那天,你就知道了。”
    荔知不想等到了那天才知道。
    奈何謝蘭胥打死也不肯提前透露,讓她心中越發沒底。
    大軍出征白沙的日子很快就定了下來,出發前一晚,荔慈恩扣響她的房門,少有的提出了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