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五歲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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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陣秋風吹起的時候,暑熱還沒有散盡,太醫院一年一度的大考開始了。
與外人想象中的不同,太醫院裏不全是醫術精湛的老中醫,而是一個年限和業務水平成金字塔分布的多層結構。
處於底層人數眾多的叫“醫生”,“生”是“學生”的生,他們是剛剛從教習廳走出來的實習人員,無論是掃地洗藥罐還是煮飯劈柴,都有他們的身影。運氣好的能夠被高層的禦醫收為徒弟,比別人更早有接觸病患的機會,但大多數人要在勞作之餘憑著耳聰目明聽得隻言片語,從而慢慢積累經驗與學識。
而每年大考的考察對象,就是這些“醫生”。過了的,正式升為“醫士”,能夠獨立做一些工作,同時有微薄的俸祿可拿;沒過的,可能會被打回教習廳去重新讀書。
醫士想升為吏目,吏目再升禦醫,這些考察的人數就一二十人,而且平時的功勞占大頭,也就沒有考試一說了。
但不管怎麽說,“醫生”考試是基礎,是太醫院新鮮血液的來源。很多心裏存了傳承責任感的老太醫是相當重視這件事的。往往是各個部門齊上陣,聯合命題,聯合監考。
今年形勢特殊,調養科、婦科肯定是會大規模招人的,朱純嘏的痘診科向來冷門,在這種背景下麵臨的競爭壓力越發大。老太醫最近把胡子都揪掉了好些,都是出題愁的。出得難了,怕收不到人;出得簡單吧,又怕收進來庸醫。
“要是傅為格來太醫院就好了。”朱老太醫感歎,“不然我也不至於一把年紀了還要帶徒弟。”
小八殷勤地替老先生磨墨,勸慰他:“您老再堅持個五六年,以後就交給我吧。我一定會把痘診科發揚光大,讓全天下的老百姓都能種上痘。”
小孩子這麽懂事,惹得朱老太醫哈哈大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湧了出來。
最後,懂事的八阿哥還替老師傅出了兩道題。一道是辨藥渣,將煮過的黑乎乎的藥渣每人分一點,讓寫出裏麵的成分。另一道是辨穴位,手肘外兩寸、虎口內、臍下一寸等等,都是常見穴位。
胤禩前世
也是混成了師兄的,他又是天賦卓絕的那一掛,沒少給新入門的師弟師妹出題考校。從入門到精通,各個階段的知識點都能在他腦子裏編成題庫。即便兩個世界的醫術有所差異,但給初學者出題,對他來說還是手到擒來。
朱純嘏看了也高興。“哎呦,了不得!咱們八阿哥都會出題了,出的還有模有樣的。”
胤禩抿著小嘴笑了笑,順杆爬:“那到時候我也去監考呀。”
這就是好奇想去玩,朱老太醫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去了可不準吵鬧啊,也不準跟人說答案。”
八阿哥連連點頭:“我都曉得的。跟他們說了答案那還考什麽?我還等著批卷子呢。”
竟是連批卷子都惦記上了。朱太醫哭笑不得:“這些人可不像阿哥這麽好天賦,又勤奮。到時候可別被他們氣到了。”
胤禩:???
“大多數人,是考不上功名,或者沒錢學四書五經,才來學醫的。”
饒是有朱老太醫給胤禩打了預防針,他還是在考場上被驚到了。有人連藥渣都沒扒拉一下,就開始寫答案了;有人滿篇的錯別字,用墨水塗得東一塊西一塊的;有人索性呼呼大睡,一覺醒來交白卷;還有人,看上去一切正常,拿起卷子一批,各種張冠李戴,明明是熱病的描述他能寫成風寒入體,洋洋灑灑幾百字半句幹貨沒有,放出去妥妥的庸醫害命。
胤禩臉上浮現出絕望。“他們還不如我四歲的小師妹呢。”他跟係統吐槽道,“我小師妹好歹對人命有敬畏之心。”
朱老太醫跟胤禩感同身受,批了兩張卷子就開始吹胡子瞪眼:“他們還不如五歲的八阿哥呢!”
禦醫們顯然已經習慣了,冷漠地將一張張卷子扔進“不及格”的籮筐,淡定異常。“管那些混飯的做什麽呢?”他們勸朱老太醫道,“把有真才實學的挑出來才是正事。”
兩百多人參加的考試,最後過關升級的隻有四十餘人。痘診科分到了三個醫士,皆是漢人,分別姓武、陸、齊,剛好湊了個順子。
其中陸士成的基礎最好,這次大考能排進前十。各個科都向他遞出了橄欖枝,他拿定主
意來了痘診科。
陸醫生,哦不,現在該叫陸醫士了,他是個還不到二十的小年輕,有一張比別人小一號的臉,更加顯得五官緊湊。隻看臉其實還不錯,但跟一米八的身高放在一起就有幾分不協調。
他自嘲是個醜的,希望這輩子多多積福,下輩子能生得好看。“聽說痘診科還入民間防疫,常常有外出的機會,我才來的。”
也沒說什麽為國為民的大道理,看著挺樸實的。
朱純嘏引他跟小阿哥見了麵,算是認了半個弟子。陸醫士不愛說話,但架不住胤禩問東問西,不一會兒就把底子抖了個幹淨。
他是京城人,家裏祖上據說在明朝時候有人當官,但也隻是據說,詳細不可考證了。朝代更替的時候,家族主幹逃去了南方,他們這一支就剩老弱婦孺隻好留了下來。到如今人口越發凋零,父祖皆亡,他一個人要養三個弟妹和體弱的母親,最後一發狠丟了殘缺不全的四書五經,跑太醫院當學徒來了。
“有薪水,好歹家裏能有口吃的。”陸小年輕說,“總不能為了我考科舉,看著母親去給人賣笑吧。”
他別的都好,話少肯幹,思路清晰,胤禩和朱太醫炮製藥材的時候他主動接手,翻醫書的時候他也能幫忙找資料,就是總惦記家裏。
胤禩於是每次去懷恩堂給太監看病的時候也帶他,借著公務的名義出宮,中午還能在陸家蹭一頓午飯。
八阿哥第一次撒著嬌要去陸士成家裏,陸小醫士還挺不樂意的,本來就小的眉心皺得幾乎看不見了。
“我不嫌棄你家窮,真的。”胤禩指天發誓,“誰家都沒有我家大,都沒有我家有錢。”
他們說這話的時候在修整一新的懷恩堂偏房,旁邊幾個臉上長斑的小太監聞言紛紛起哄:“小八爺說得對呀!陸太醫你就答應了吧!”
陸士成在太醫院算底層,但到了懷恩堂裏,生病的太監們都是恭恭敬敬叫他“陸太醫”的,也不嫌棄他年紀輕學問淺。畢竟,能跑懷恩堂來做費力不討好的活,醫德這一條就妥妥的。
陸士成在善意的起哄聲中猶豫了半天,終於是點了頭:“那就要讓
小八爺看笑話了。”話畢,握了握拳頭。
等到他們在老北京的胡同裏七歪八拐,距離陸家家門還有五十米呢,陸士成就提著拳頭衝了上去,二話不說先揍翻了家門口的兩個男人。
胤禩和他的光球都驚呆了,抱在一起陷入了哲學思考。我是誰?我在哪裏?我要去幹什麽?
一眾侍衛也麵麵相覷,不知道該不該上去助拳。
很快,陸士成一架打完,過來接他們進屋。胤禩見到了陸家幾個家眷,才慢慢察覺出事情的真相。原來,陸家母親頗有幾分姿色,寡婦門前總有幾個地痞騷擾。
陸士成小時候就拿石頭砸他們,等長到十歲上,就開始動拳。在與流氓無賴的長期鬥爭中積累了豐富的打架經驗,以至於陸醫士在投太醫院之前還考慮過參軍。
最後是陸母差點上吊的行為,阻止了大兒子成為一介武夫。
她就是個觀念傳統的小婦人,聽說跟著兒子一起回家的小孩是當朝八皇子,跪下了就不敢抬頭了。侍衛們出於男女大防不敢去扶她,最後還是小周公公出手,強行將人請起來,送進了廚房裏。
陸母被嚇得不輕,做菜的時候放多了糖,導致一道焦溜丸子甜了,然而依舊很好吃。為了補償陸家損耗的食材調料,胤禩照例是付了兩顆金瓜子。
之後他能串門的地方就又多了一處。想吃湘菜了就去朱老太醫家,想吃京菜了就去陸小太醫家。至於說要請他吃飯的明珠那兒……胤禩怕自己會消化不良,就假裝他說的是客套話。
如此快樂的日子沒能持續十天以上,太醫院的第二場考試,或者說比賽就到了眼前。
從前擔任院判之一的胡老太醫不幸去了,那自然是要從禦醫裏補一個上去做新的院判。往常皇帝直接下旨,那麽事情也就定了。今年不知怎的,皇帝那裏並沒有旨意下來,隻說太醫院討論,能者居之。
這不就競爭起來了嗎?
別看胡老太醫是卷進了宮廷陰謀死的,就以為這個職位是燙手山芋了。論風險,禦醫和院判沒差到哪裏去;但要論收益,禦醫隻是八品小吏,院判可是正六品官職,薪水和特權都差兩級
呢。
基本上十大禦醫各個都心動。
但是經過幾輪暗地裏的相互比較後,資曆本事弱一些的自己就退出了。畢竟是個憑本事吃飯的行當,弱者上位是坐不穩的,徒惹人恥笑罷了。
最後還剩下兩個競爭者,一個姓王,六十歲,是個老資格;一個姓陳,四十多歲,算新銳。兩人還真是從功績、學問上都不相上下,又都是婦科聖手,從專業上也難以區分。
領導層定不下來,醫書大修的事情也就沒法推進,一時間人員再次滿編的太醫院氣氛古怪了起來。
院使大人在這種專業問題上不是特別想說話,他剛剛因為給太皇太後吃烤肉一事被皇帝斥責過,這會兒特別老實。
另一個管理層的朱純嘏也不想拿主意得罪人。“我是痘診科的,他們婦科調養,誰厲害,我怎麽說得出來?”朱老頭背起藥箱就準備跑路,“今天約了兩個蒙古王爺家的阿哥種痘呢。”
最後是身份超然的小八爺拍了柏木藥案。“要不你們比過一場吧。”小阿哥說,“我找些婦人來。半個月之內,誰醫好的人多,誰獲勝。”
兩位禦醫看看彼此臉上的鬥誌,都點了頭。
“如此倒也公平。”
“比就比。能者居上。”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更新,衝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