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十六歲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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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間刷新了臨時下屬們認知的八阿哥毫無自覺,他的注意力都在混亂的戰場上,就覺得一個俘虜不保險,又挑準空隙撈了兩個受傷的。
嘿嘿,囚徒困境分開拷問什麽的,就是要多個人才能玩得起來啊。
總之,這場三千打三百的遭遇戰,毫無懸念地以清軍的勝利告終。大阿哥留下副官在河岸邊加固營寨,自己拉著親衛跑大營中炫耀斬獲去了。這小幾百的人耳朵血糊糊地擺出來,如果放在太平社會裏那叫駭人聽聞,但在即將開始戰鬥的軍營這種特殊場合,隻會迎來將士們的歡呼。
兩軍第一次交鋒就是壓倒性的大勝,別管是怎麽贏的,多少人對多少人贏的,那都是鼓舞士氣的一件事。
對未來的忐忑、對性命的擔憂,在這一瞬間都化成了羨慕和躍躍欲試。這種情緒,在士兵們看到大千歲被身穿明黃色盔甲的皇帝重重嘉獎的時候到達頂峰。
噢噢,萬歲爺賜了大千歲金銀。
嗷嗷,萬歲爺封了大千歲叫“巴圖魯”。
哦哦,萬歲爺命大千歲為前鋒展開陣型。
親自站在眾士兵麵前鼓舞士氣的康熙爺也是關心兒子的。轉頭進了帳篷,就拉過老大和老八上下打量,同時還把兩人的侍衛叫過來問:“你們老實說,兩個阿哥可有受傷?”
侍衛被皇帝一嚇唬,還以為同僚裏有皇帝的密探,連忙跪地請罪。於是老大差點被刀砍,老八差點被槍崩的事兒都被抖了出來。
康熙爺就不太高興了:“若是不能護衛主子的安全,要你們近衛有什麽用?”
“戰場上刀劍無眼,哪裏能怪他們?”大阿哥跪下求情道,“且他們也立功了呢。”
康熙自然是知道大敵當前要穩定軍心的道理,這麽說與其是敲打皇阿哥的侍衛,還不如說是敲打皇阿哥本身。“老大,你也有不對。為將者是一軍主心,我等打的是兵力占優之戰,能行到烏裏雅蘇台還不斷補給,已是勝了一半,不需要將軍過於冒險。若是你有折損,反而平白給對麵長了士氣。你可明白?”
康熙爺的理論一直是極好的。老大被說得心服口服。
一同聚到帳篷裏的還有眾皇子,於是老爺子就對著一個個長成的兒子說:“朕知道你們年輕氣盛,頭一回上了戰場想要立功也無可厚非。然而時局還沒到要讓你們去身先士卒的時候,無論衝鋒也好,防守也罷,不要丟下侍衛一個人往前衝,知道了嗎?”萬歲爺的目光挨個兒從兒子們身上掃過,最後落在最小的那個身上。“知道了嗎?胤禩,你又是怎麽回事?”
小八爺縮了縮脖子:“我……我就是看大哥帶著人壓上去了,跟在後麵放冷箭。我可沒想到有漏網之魚拿槍打我啊。”
康熙又哪裏看不出老八的自謙。從他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老八遇到危險調度迅速,行事果決;遇到順風的局麵也能保持冷靜,為後續的戰爭做長遠打算。這種戰術戰略上的素養,比單純的勇武要難得多了,就算是他自己帶著三五十人偶遇敵軍先鋒,也不能做得比老八更好了。然而孩子事後這般說,更多的還是顧及老大的顏麵吧。
但有些事情是不能明說的。既然把老大立成了巴圖魯的典型來鼓舞士氣,那就隻能把戲演下去。
“這種沒出息的話出了這個帳子就別再說了。”康熙板著臉教訓道,“你也是有斬獲的,把背直起來。”
“是!”小八爺抬頭挺胸,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裏閃閃發光。
就在這時,有正黃旗的軍士來報,打斷了父子間的對話。“皇上,那幾個俘虜招了。葛爾丹就在河北岸的營地中。其所率三萬人,皆騎兵。”
康熙的表情凝重起來,他親自帶著幾個主將和皇阿哥們登上高地,用望遠鏡觀察敵營和地形。因著小八爺做顯微鏡的折騰,內務府的透鏡產能又經曆了一次技術革新,如今望遠鏡在清軍高層中已經不是什麽稀罕玩意兒了,幾乎人手一個,不過放大倍數有差別罷了。皇阿哥們擁有的望遠鏡,自然是最好使喚的那批。
小八爺從單筒望遠鏡看出去,輕鬆就看到了對岸草木茂盛的山腳下駐紮著軍帳,有準噶爾特色的綠色軍旗在營帳四周飄揚。也許是考慮到防汛的因素,這個營帳沒有離河水太近,隔了至少一千米的距離,相比大阿哥的先鋒營遠多了。
康熙爺挺不可思議的:“從兵法上說,應該據河而守。葛爾丹此人不懂兵法。”
大臣們和將軍們都連聲誇讚皇上英明,此次對戰葛爾丹必定能夠大勝。
這些人一副把康熙當成軍事天才的樣子,看得小八爺隻想吐槽。他一開始還覺得葛爾丹把營帳紮在一堆草木中間,也不知道砍樹拔草修營地,簡直是天大的錯誤。這要是一把火下去不就連鍋端了嗎?然而——小八爺伸出手,接住了天下落下的一顆雨滴。接著,又有兩顆雨滴冰涼涼地砸在他的手心。
在深宮中讀兵書讀了一肚子理論的天之驕子,無法理解世代生活在草原上的頭狼的經驗。
盲目的樂觀是很危險的。小八爺想找個兄弟做自己勸諫的同盟,大哥三哥都不重視他,五哥七哥沒這個膽量的,他下意識去看四阿哥,但又想到自己剛剛被皇阿瑪誇獎的時候,四哥一副壓力山大的模樣,一時又覺得很難開口。
顯得他長他人誌氣,擋兄弟立功似的。
胤禩這麽點兒猶豫的功夫,就聽康熙爺說:“彼三萬皆為騎兵,我軍雖號稱五萬人馬,然有輔兵商人夾雜其中,實際精銳不到四萬。並不能形成絕對數量的優勢。”
雨水將來大風起,吹得小八爺的辮子都飄起來了,鼻子裏都是淺淡的花香和草折斷的汁水味兒。像是要變天,但小八爺卻覺得安心不少。他該慶幸當朝皇帝還沒因為周圍人的奉承而完全飄起來嗎?
“令先鋒營稍稍回撤,與中軍連成一片。將所有營帳分散安紮,營地中搭建雙倍的爐灶。然後讓火器營將一半的‘紅衣大將軍’架到大軍外圍三側防備敵軍突襲。戴梓,你過來。”皇帝一係列的命令發下去,大家也就都聽明白了,這位還是要求穩。
固守營地,裝出己方人數很多的樣子,靠著炮火的壓製與葛爾丹僵持,等待東路和西路的清軍合圍。
這種保守的策略引得年輕氣盛的皇阿哥們一陣不痛快。
“汗阿瑪剛剛還說讓我展開陣型痛擊葛爾丹呢。”大阿哥胤禔頭一個嘀咕,“準軍如土雞瓦狗,怕他作甚?”
從皇帝身邊離開後老三可不會慣著老大吹牛,當即就諷刺道:“三千打三百,換誰不是砍瓜切菜?就這還有人差點被砍了腦袋,如今倒是在兄弟們跟前嘚瑟起來了。”
“你說什麽?”老大直接就提起老三的衣領,像狼一樣盯著他,“誰差點被砍了腦袋?”
老三雖然也是騎射一把好手,但單純比力氣和打架還真不如老大來得天賦異稟。他掙紮了兩下,沒從暴怒的老大手中掙脫,當即繼續嘴炮道:“誰急了說的就是誰。”
這一下更如火上澆油。其餘弟弟們,老四、老五、老七、老八幾個連忙上去勸架。
已經恨得不行的大阿哥哪裏會聽小弟弟的勸,隻繼續抓著老三的衣領,將他脖子都勒出了痕跡。“爺是汗阿瑪親封的巴圖魯,你一寸功未立的黃口小兒,說酸話連汗阿瑪的話都不聽了。”
老三臉憋得通紅,喊道:“汗阿瑪讓你先鋒營後撤,難道不是軍令?難道不是聖旨?就你嘰嘰歪歪,滿腦子狗屁功勞。”
雙方都搬出了康熙,給彼此扣“不敬”的大帽子,然而依舊沒有結束爭端的跡象。
“夠了!”四阿哥一聲大喊,蓋過了兩個哥哥的爭吵聲。一瞬間老大和老三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老四的身上。四阿哥就抓著那一瞬快速輸出觀點道:“大敵當前起內訌,哥哥們丟得起這個人,弟弟們還丟不起這個人呢!小五小七小八,我們走,他們愛吵就吵去!耽誤了軍令,傳出去成為葛爾丹嘲笑皇阿瑪的話柄……”
嘴上說著要走,手上也是一手拉著一個弟弟做出要走的樣子,然而老四的碎碎念可是故意說給兩個哥哥聽的。餘光瞥見老大鬆開了老三的衣領,他才鬆了一口氣。而就在他鬆口氣的時候,就見老八樂顛顛地背著他的小藥箱越過了他,當真離開中軍大營回自己崗位上去了。
四大爺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老八,你去哪兒?”
小八爺停下腳步,扭頭眨眨眼:“回鑲白旗啊。還有雙倍的爐灶要搭建呢。”
四爺覺得,龍生九子九子不同,那是各有千秋地讓人糟心啊。
有上輩子經驗的小八爺可不覺得老大和老三的衝突能夠得上內訌的水平。兩個人的打架,能算內訌嗎?軍隊內訌至少得帶著幾十號人拔刀子吧。然而就老大和老三起衝突的時候,侍衛們都是勸架的勸架,告家長的告家長,這能內訌得起來嗎?
親衛尚且如此,何況被他們掛名指揮的八旗軍呢?
就算到了皇帝的禦案上,隻怕皇帝爹也會覺得這是戰爭壓力大孩子們在發泄呢。畢竟大阿哥愛吹牛和三阿哥愛說酸話,都不是一天兩天了。
若說小八爺心裏有什麽感觸的話,那也僅僅是:“唉,難得兄弟們聚在一起,還是鬧得不太愉快。”
馬佳·納穆科十七歲就在紫禁城裏當侍衛,對於皇子阿哥們之間錯綜複雜的矛盾是一清二楚。如今也就他們這些侍衛能夠跟八爺開解兩句了。“八爺,這同窩的狼,幼年時和和睦睦一起玩耍的。但到了成年了,爭奪地盤食物也常有衝突呢。正因為出息才這樣呢,成年後還能抱在一起的是羊群。”
小八爺被寬慰到了,露出一個由衷的笑。“可了不得了,馬佳侍衛都如此會說話了,可真是歲月如梭。”
“八爺,主子。”納穆科瞬間把什麽憐憫什麽感同身受都拋到了腦後,“你叫我馬佳侍衛我怎麽心裏發怵呢。”
這都是多久以前的稱呼了,是小八爺還隻有五、六歲時候的吧。他還是乾清門當值侍衛,沒有劃到小八爺名下時,被叫一聲“馬佳侍衛”是小皇子的尊重。然而如今這位爺都能麵不改色地在戰場上殺人了。
“哈哈哈,抱歉抱歉。”剛從戰場上殺人下來的小八爺依舊是和氣的樣子,跟著鑲白旗的大小將領們又是搭帳篷又是生火堆的。等到做完這額外的任務,依舊是召集傷兵營的輔兵們檢查藥材,還將傷兵的鋪位都搭了起來。
“已經開戰了。頭一戰是我們運氣好,人數絕對優勢,我瞅著隻有三人是重傷的。來十個兄弟,隨我去先鋒營將人抬回來。再來十人帶上金瘡藥和燙傷藥,得發給那些輕傷的人。”
這才是小八爺的本職工作,而不是又是論功又是觀察敵情又是看哥哥們吵架給耽擱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