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十六歲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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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爺的策略似乎奏效了。
    清軍固守營寨不出,河對岸的葛爾丹也沒有帶著火槍騎兵一波a上來。營地裏依舊是一天兩頓地生火做飯。因為陣型擺的開,後軍距離那條劃分敵我的季節河超過千米,因此竟還能在附近草原上放牧牛羊。小八爺也不知道這些牛羊是哪裏來的,但每天能吃到肉湯總歸是一件好事。
    尤其對於病患而言。
    因著羊肉上火,今早,小八爺天還沒亮就派人蹲在宰殺牛羊的地方了,挑了牛的肩胛骨和大腿骨來,用大鐵鍋裝滿水沒過骨頭,就這般用炭火燉成淺白色的骨頭湯。湯香味能夠飄滿整個營帳。而這時已經到了上午傷員們吃飯的時辰了。那便取些邊角的碎牛肉和野菜末,用大醬炒了,夾在行軍餅子裏。一塊餡餅,一碗骨頭湯,就是蛋白質和糖鹽都充足的病號餐。
    昨日遭遇戰中的重傷者,在小八爺去之前就有個發起了高熱,差點就被隊友安樂死了。好在有小八爺將人從隊友刀下搶下來,灌了退燒藥又清理了發膿的傷口,最後一針紮昏睡穴上,最難熬的第一個夜晚也安安生生地過去了。
    匯集了全國名醫兩年智慧的新版金瘡藥效力實在霸道,比小係統吹噓的“雲南白藥”還要強。這名傷患被生生砍掉了左手小臂,老大的創口止住血了不說,炎症也沒有擴散的跡象。今早病人醒了過來,還喝了兩碗骨頭湯,嚼了一塊麵餅夾肉呢。
    第二個重傷的,是遠距離中槍,雖然沒有被擊穿內髒,但衝擊力打在胸前,還是斷了兩根肋骨。小八爺當機立斷做了清創,又用木板之類的硬物固定住胸廓,等待折斷的骨骼愈合。這位仁兄意識是清醒的,因此看著別人吃肉自己隻能慢慢喝湯那叫一個痛苦。
    最後一人是胸部中箭,箭頭深入皮下七公分,紮進了右肺。小八爺去接人的時候,箭杆部分已經被截斷了,傷者的戰友們正打算去找小八爺求救呢。蓋因這名傷者是個小軍官的緣故,性命值錢些,朋友圈的眼界也比底層士兵開闊些,整個處理措施都挺科學的,沒有上來就是個安樂死。
    騎射起家的滿人對於箭傷還是很有經驗的,隨軍的滿人傷醫就擅長此道,於是順理成章將人接過去做拔箭手術。
    小八爺帶著早飯去看的時候,血赤糊拉的箭頭才剛剛被清理出來不久,帳篷裏都是新鮮的血腥味。傷醫帶著幾個助手竟是熬了一夜。
    “諸位辛苦了。”小八爺將湯和餅分給在場的醫護人員,得了眾人一片感謝聲。
    “器具可曾消毒?傷者可有發燒?”小八爺問。
    那傷醫連忙放下手中的飯食,站起來回話道:“不敢違背八爺的訓導,所有器具都是洗淨後又泡了烈酒,用之前在火上灼燒過。繃帶、床單,也是在沸水中煮過又在太陽底下暴曬而幹的。”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十六歲的八阿哥已經徹底成為了太醫院的話事人。像眼前這個熬了半輩子還沒混成禦醫頭銜的傷醫,真是又敬佩他的才能,又畏懼他的身份。
    對方兢兢業業,小八爺自然也笑臉相對。“不用這麽緊張,你吃你的,我去摸摸脈。”說完,八阿哥就走到那名胸前都用麻布繃帶纏得嚴嚴實實的中箭者跟前,確認了他沒有發燒,脈搏也還穩定。啊,呼吸有些急促,這沒辦法,畢竟傷了一側的肺部,現在能脫離生命危險地躺在這裏已經是得天之幸了。
    如此三個重傷患者都暫時保住了小命,八阿哥沒有多停留,出門左拐,輕傷帳篷。
    受輕傷的人就多了,還沒進去,就聽到熱鬧的說話聲。小八爺站在潮濕的泥土上聽了一會兒壁腳,大部分是吹噓自己昨日的英勇的,再就是誇夥食。甚至有人其實昨晚已經回先鋒營了,就是早上專門過來蹭湯喝的。在士兵們的猜測中,傷兵營的骨頭湯是禦廚熬的嘞,喝上一口就能得龍氣護佑雲雲。
    小八爺哭笑不得,為了避免他們越說越離譜,他掀開簾子進入其中。
    忘乎所以的吹牛聲一下子就停了。
    “傷好了就滾回去啊。”小八爺笑眯眯地說,“小心錯過了下一輪的軍功。”
    聚滿了人的大帳篷裏鴉雀無聲。
    小八爺往門旁邊讓了讓,嘴裏催促道:“快走快走,一個個跟重傷的人搶吃的不說,還編起神話故事來了。”
    “哦哦。”見他好像真隻是想攆人走的樣子,這才有膽大的士兵訕笑著往外溜。“嘿嘿,八爺,咱告退了啊,告退。”
    出去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這些個隻是手上破了口子,或者扭傷腳的家夥,一個接著一個魚貫而出,一出帳篷就跑,跟夾著尾巴的家犬似的。
    “再胡說八道,可就沒這麽簡單了啊。”
    “是是。都是奴才們的不對,謝八爺不殺之恩。”
    把這群不省心的家夥攆走,帳篷裏還剩十來個真正的傷患,以及剛才也在跟人一道插科打諢的幾個學徒。麵對著正兒八經太醫院的學徒,小八爺沉下臉,訓斥道:“帳篷中空氣如此渾濁,又有閑雜人等進進出出,若是帶入濁氣感染了傷口怎麽辦?平日裏怎麽教你們的?難道就因為是輕傷,就疏忽大意嗎?”
    幾個學徒被他訓得抬不起頭來,又因為八爺說過地上不夠幹淨而不敢跪,於是隻能可憐巴巴地站在一起,像幾隻被提起脖子的鵪鶉。
    這些學徒們年紀不大,能跟來軍中自然在醫術上是有些天分的。他們在兩世為人的小八爺看來就像半個同門師弟一樣。然而訓斥起來的時候到底還是不太一樣的。他前世的師弟們會辯解,哪怕聽話服管教的也不是眼前這樣生怕丟了性命的模樣。胤禩揉了揉眉心,下巴一抬。“去,將窗子都支起來些,通風一刻鍾。”
    學徒們如蒙大赦,連忙跑去將搭帳篷四周的小窗全部打開,仿佛隻要手中忙起來就可以暫時躲避上司的責罰一般。
    這座大帳篷四周有四個小窗,每個窗子四十公分見方,鑲有木頭的框,平日裏用兩層防水的皮子完全蓋住,與帳篷壁融為一體。但若是用木棍將防水的皮子撐起,加上完全敞開的帳篷門,那四麵八方的新鮮空氣湧進來,著實將帳篷中渾濁的氣息清理一空。此時正值盛夏,哪怕是落雨的日子,氣溫也不過是比人體最適溫度低上一兩度罷了,給傷員們蓋上薄毯完全足夠保暖了。
    小八爺深吸一口氣,一個鋪位一個鋪位查過去,同時召出係統中的掃描模塊,給這些輕傷患者挨個掃描,確認了他們中沒有人有大問題,才算作罷。這其中不乏有士兵試著旁敲側擊給學徒們求情的,小八爺都隻是微微一笑。“爾等好好養傷,早日歸隊才是正理,莫要聚眾胡鬧,擾了旁邊重傷者的清淨。”
    得了,求情不成把自己都搭進去聽了一頓訓話。方才還想說話的人見了第一個吃螃蟹的沒得好果子,也不敢開口了。畢竟他們理虧。
    小八爺到最後也沒說具體會給什麽懲罰,眾人隻能忐忑地看他離去。無論是軍中的傷兵學徒還是這些傷員,都是為國作戰的英雄,然而犯錯就是犯錯,雖不至於如何如何懲罰,讓他們提心吊膽兩三天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教訓。
    昨日晚間下了一場雨,如今天都還是陰沉沉的,這讓草原上盛開的各色鮮花都不夠豔麗了。小八爺自己睡覺的帳篷腳邊長出了兩根桔梗,五瓣的藍色花朵看著嫻靜而優雅。
    遠遠的傳來炮擊的聲音,頻率並不高,有時候間隔五、六分鍾,有時候間隔三十多分鍾,就會有一聲炮響。不像是接戰,更像是互相威懾。小八爺本來想回帳篷裏補覺的,行軍途中一有機會他就補覺,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急行軍,或者晚上打突襲。然而這斷斷續續的炮聲把他的瞌睡都吵沒了。於是小八爺就站在帳篷門口猶豫,恰在此時,鑲白旗守營門的兩軍士來報:
    “八爺,火器營的戴梓找您呢。要放他進來嗎?”
    “呀。”小八爺挑了挑眉,戴梓作為火器營技術方麵的一把手,那可真是大忙人啊。尤其如今營前正在炮擊,他應該守在康熙身邊隨時準備被問詢才對。“請進來吧,戴公是有分寸的人。”
    軍士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帶著戴梓過來了。戴梓四十六歲,放這個時代已經步入老年人的行列了,但他是保養得比較好的那類人,精神奕奕皮膚光澤,相比於幾年前剛從流放地回來的時候,除了略略有些發福外並沒有什麽差別。這位火器大師穿著從二品的官服,頂戴上的孔雀毛隨著他的小跑一顛一顛的,兼他抱著個小箱子,看上去就頗為不容易。
    “戴公慢些,裏頭坐。”小八爺將人請進自己的帳篷。
    皇子阿哥的住處,自然是比大通鋪要好不少的。帳篷是一體的,地麵鋪了粗毛毯子,正中一架折疊屏風,雖是布做的,但上麵用飄逸的書法寫了首詠草藥的長詩,詩末幾筆畫了兩種戴梓不認識的植物,青綠金藍的,看著就有股風雅寫意。仿佛是鐵和火的兵營裏多了位名叫“藝術”的美女,讓人的心能透過氣來了。
    除了這架屏風外,還有桌椅和床榻,以及一個半人高的小藥櫃,不算頂好的木材,但在行軍途中能帶上這些家具,已經是皇家人才能有的優待了。
    小八爺請了戴梓在椅子上坐下,又從小爐子上取下溫著的黑枸杞茶,給自己和戴梓一人一杯。
    戴梓一口下去就是半杯,然後他舔舔嘴唇,開門見山地道:“八爺,皇上讓臣挑一把手銃給您防身。這是最新式的連發槍,後裝的,沒有火藥沾手,八爺看看還滿意不?”說完,就打開了匣子。裏麵躺著一把精巧的手銃,長度不超過三十公分,金屬的槍身上雕了漂亮的老虎和火焰的浮雕,幽幽反光,看著就像一件藝術品一樣。
    小八爺小心翼翼地將那把槍從盒子裏取出來,研究了一下上膛的方法,又研究了一下配套而來的槍套腰帶以及備用子彈。“這件家夥射程如何?”小八爺好奇地問道,“如此小巧,隻怕是射程不遠吧。”
    戴梓得意地摸摸胡子:“雖然小巧,射程也有百丈之遙。最重要的是其用精鋼鍛造,又有臣所獨創的安全閥,所以炸膛的風險遠遠低於過往的任何火器,正適合八爺這樣的貴人來使用。”
    男孩子就沒有不喜歡槍的,小八爺對這件漂亮的殺器愛不釋手,放在手裏就不願意塞回盒子裏了。
    他行動上的喜愛讓戴梓很是高興,要不是還要差事在身上,戴大師可以拉著阿哥說這件得意之作說上一個時辰。不過眼下嘛,他隻能匆匆喝完枸杞茶,跟小八爺告退。
    “午時要去檢修陣前的那些‘紅衣大將軍’。其實要臣說,這些個老古董有些都是幾十年前入關時使喚過的家夥了,差不多該回爐給子母連珠炮讓位置了,然而朝中的元老們舍不得呢。唉,出來一趟淨伺候‘紅衣老爺’了。”
    戴梓小跑著來,又小跑著走了。
    外頭的炮聲還是斷斷續續擾人清夢,聽在箭樓上輪值下來的士兵說,準軍在河對岸探頭探腦,但幾次都被炮聲給嚇回去了。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晚間,再次被炮聲吵醒的小八爺捧著侍衛送進來的晚飯,皺起了眉頭。
    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