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十七歲的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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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揚古大將軍沒跟女孩子們把話說全。
康熙在封建帝王中已經是比較自我克製的那一類人了,對待董鄂妃的弟弟都能不計前嫌地提拔,說封爵就封爵,說聯姻就聯姻,然而即便如此,也依舊有許多有才之人因皇帝的個人喜好而被排除在外。比如火器大師戴梓,若非遇上了衛明參這個貴人,恐怕要在東北林子裏撿榛子撿到退休。
有些人的出身太渺小了,對皇帝來說放哪裏都沒什麽影響,於是便很容易慘遭遺忘。
不過對於他們家來說,倒也不必考慮這些。康熙活著的時候,八阿哥作為他比較喜歡的兒子,有關姻親自然差不到哪裏去;而若是一朝山陵崩……最壞不過是太子登基罷了。抄家砍頭不至於,當初董鄂妃順治雙雙去世時都沒有抄家砍頭,要董鄂·費揚古說,真到了太子登基那地步還不如早早自請回東北守邊去,也不在京城遭人眼。
因為握刀而虎口長繭的手在農曆十月的北風中長開又合上。
謹慎如董鄂·費揚古自然不會主動跳出來跟太子對著幹,他是忠於皇帝的純臣孤臣,不給皇子們站隊。但是呢,在他前頭想對太子下手的可大有人在呢。不然關於“被皇帝降罪的四人皆是太子男寵”的消息又是如何傳得到處都是的呢?嘖嘖,連副都統的兒子都敢收用啊,這位太子爺……
公費揚古臉上露出笑容,準備迎接嫡長孫女的婚禮。
大婚前一天雲雯就開始忙碌了。最後清點了一遍自己的嫁妝和宮中的賞賜,再三確認了其中沒有違製的東西,然後才在內務府官員的監督下將嫁妝箱子落鎖交單,敲鑼打鼓地送去八貝勒的府上。提前一天運送嫁妝,免得大婚當天出現財產上的意外。
送嫁妝這天,雲雯的手帕交們也來給她添妝。
小姑娘平時裏與書為伴,交往的小姐妹不算多,關係最為親密的便是四公主的小圈子,於是來的就多是宜妃姐妹娘家的女孩兒,再就是雲雯自己的表姐表妹,或者是董鄂家的一些遠房親戚。
有一個人的到來倒是讓雲雯有些意外,安王府格格郭絡羅氏,送了一對用料厚實的黃金手鐲。
郭絡羅氏年長些,兩年前就已經嫁給了安王舊部一個都統的長子,丈夫年紀輕輕就是個佐領,應該說很是實惠的一門親事。不過畢竟算是低嫁了,因此背後人們還是喊她“安王府格格”。
安王府格格已經徹底長開了,爽朗明豔得像一朵盛開的玫瑰花。她半分不怯場地笑著說:“今日我托大再喊一聲‘妹妹’,待過了明日,便是‘八福晉’了。”
這話說得氛圍都鬆快起來,大家都覺得這是最後跟姐妹親香的機會了,再見麵就是主仆有別了。於是雲雯喊仆人端上果子露,一群梳小兩把頭的小姑娘們快活地碰起杯來。喝了半杯果子露,安王府格格就換上了白酒,自飲三盅,引得席間一片驚歎。
“今日多謝姐姐來看我。”雲雯趁著敬果子露的機會,用果汁替換掉了安王府格格手裏的酒杯,同時使了個眼色讓秋卷去拿醒酒湯。
她的小動作被郭絡羅氏看得一清二楚,於是郭絡羅氏笑眯了眼。“我酒量好得很。”她低聲說,“不過妹妹一番好意我就領了。”言罷,拿起裝果子露的杯子跟雲雯碰了碰。
“從前在茶館見妹妹的時候,便覺得不是個庸人,與我很是投緣。今兒冒昧上門,我也不說將來要如何親熱的話,不過我心裏惦記著妹妹罷了。”
郭絡羅氏真是交際場上的一把好手啊。雲雯都想好了若是郭絡羅氏說出“將來要跟丈夫一起多去貝勒府上磕頭請安”她該如何應答,沒想到對麵來這麽高情商的一句話。
我們明麵上不登門,但心裏麵是向著八爺的。
雲雯一時都弄不明白了。這麽著急站隊的郭絡羅氏,她到底是聰明還是不聰明啊?而且,八爺?八爺無意那個位置,有什麽值得站隊的呢?
然而雲雯實在太忙了,沒有功夫去細想郭絡羅氏這個人。
她在送走嫁妝的當晚宴請了整整三桌的手帕交,而後又去給五服之內的女性長輩們挨個磕頭。這個禮節本來該是明天正式出門的時候做的,然而皇子福晉屬於主子娘娘中的一員,尊卑有別怎麽能給娘家親戚磕頭呢?那就隻能趁今天晚上全一全孝心。
關起門來,大家哭一場罷了。
哭完回到屋中睡覺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天了。睡了約莫一個時辰就被喊起來,宮裏來人了。迷迷糊糊中洗臉漱口,被按在梳妝鏡前開臉,畫那個一個上午才能畫完的妝容,然後什麽福壽老人來給她梳頭唱歌啊,做些什麽有祝福意義的活動啦。從發冠到鞋子全部打理好,雲雯中間不知道睡過去了幾次了。尤其是頭頂垂下一塊紅蓋頭,將光線擋住大半,就更適合睡覺了。
雲雯完全沒有什麽新婚的忐忑啊喜悅啊羞澀啊,她在迷迷糊糊中拜完了祖宗神明,麻木地遵循著多次訓練的肌肉記憶走禮儀流程。她努力在蓋頭底下睜大眼睛,催眠自己“我還醒著,我還醒著,到拜紫禁城的方向謝恩了,到哪哪哪了”,然而總是有一種如在夢中的感覺。
她甚至忘了感受餓,隻覺得頭上的發冠重,身上的朝服重,就連脖子上的五串朝珠東珠珊瑚珠也重得不行,像是下一秒就能壓著她沉入夢鄉。
多久了啊,中午了嗎?
啊,轎子動了。外頭有鎧甲摩擦的聲音,大約是送婚的禁衛軍。雲雯動動手指,摸到了蘋果光滑的表麵。轎子裏有個小火爐,在冬天還挺暖和的。
雲雯覺得自己挺清醒的,然而閉上眼睛又能立馬睡著。這真是一種奇特的感覺。其實她已經很幸運了,直接嫁到府上,總比嫁進宮裏方便很多。至少下人可以多帶一些,雲雯帶了春繞、夏疏、秋卷、冬藏四個貼身丫鬟不說,廚房、茶房、馬房都有她用慣了的下人跟過來。這放在宮裏是絕不可能的。
本來瑪嬤還給她準備了漂亮又老實的通房預備役兩個,然而雲雯思量再三還是回絕了。
她覺得小八爺可能會不高興,畢竟那是個把庶出侄女侄子的滿月禮物交給下人去辦的主兒。而嫡出的那些,像是大福晉生的四個孩子,來不來往另說,但每年的生辰禮物都是八爺親自挑的。太子妃的閨女滿月,還得了小八爺親自雕刻的一方和田玉印章呢。皇家兄弟膝下的嫡出孩子,似乎就這幾個,都得了八阿哥的禮。
哦,對了,還有四爺家的弘暉滿月的時候,許久未作詩的小八爺作了一首歌頌“昭莫多之戰”勝利的長詩,親筆寫成了書法橫軸送給弘暉,取祝他長成國之英雄的意思。聽說那幅書法很是大氣磅礴,被康熙爺稱作小八爺“難得有血煞之氣”的作品,已經有了名家風範。
總歸,八爺應該是喜歡嫡出孩子的吧。
她十五歲,再兩個月就十六了,生孩子似乎也可以,但又似乎早了些。然而她若是兩三年沒開懷,是不是宮裏就會給八爺賜小呢?
雲雯亂七八糟地想著,迷迷糊糊又想閉上眼睛了。她覺得自己這會兒也許不夠好看,濃妝都遮不住眼下的青色。脖子已經沒有知覺了,但隻要動一動就能感覺到疼痛。
就在這時,外麵響起三聲弓弦的聲響。啊,是八貝勒府到了。
雲雯一下來了精神,她這一天的苦難總算是要走到盡頭了。她幾乎是用了畢生的定力才克製住自己衝出花轎衝進房間摘掉這一身行頭的衝動,耐著性子被指引宮女牽下來,跨過火盆,走入一處還飄散著木頭清香的幹淨宅邸。
坐到大紅色錦被鋪成的床上的瞬間,一個身影來到了她身邊。就算隔著紅蓋頭雲雯也能認出他是誰。
太熟悉了,這三年來某個沒臉沒皮的未婚夫常常請她吃飯,雖然名義上有瑪利亞女伯爵或者八公主作陪,但大家都是知情識趣的人,對吧,獨處著說話的機會還是有的,就是還沒像現在這樣拉過手。
小八爺的手心幹燥而溫暖。雲雯的麵頰終於後知後覺地燒了起來。
“累不累?餓不餓?我這就幫你把發冠取下來啊。”少年柔和的聲音一如既往,仿佛嚴肅得讓人窒息的禮儀也壓不住他溫暖的天性。
紅蓋頭被挑起,一同被取下來的還有發冠,然後是朝珠和披肩。
小八爺今日似乎也在唇上點了些豆沙紅,看著比平時更要唇紅齒白。漂亮的少年人俯下身打量著她,然後笑起來:“我媳婦像是困了。快別瞌睡了,抓緊時間吃些糕點,等會兒還要合巹禮呢。”
夏疏過來給她們家新鮮出爐的小福晉捏肩膀,同時一個眼生的宮女端過來食盒。
雲雯不過多看了她幾眼,小八爺就解釋道:“這個是紫蘇,早年間替我打理藥箱的。在我身邊超過十年的宮女不多,賬房上的紅繡姑姑是一個,針線上的靛姑姑算一個,她也算一個。你來了正好,以後紫蘇就跟著你了。你向她打聽些事情也便宜。”
紫蘇應聲跪下給雲雯磕了個頭。
看她動作利落的樣子,比尋常內務府的規矩還要麻溜,像是有些功夫在身上。雲雯心說,話本野史中說有些皇家人會訓練死士暗衛,雖然故事有誇張的地方,但也並非空穴來風啊。
“爺不用跟我解釋這個。”雲雯垂下眼簾,從食盒裏叉了一塊水晶桂花糕。
“我隻是瞧著有的人想多了。”小八爺笑道,他就挨著雲雯坐下,跟她搶桂花糕吃。仿佛孩子一樣快樂。“等會兒要喝酒呢,空腹不好,得墊墊。哎呀,爺今天一大早起來,拜宗廟,拜菩薩,拜父母,拜嶽祖父,一直忙到現在。我想,我這個自幼習武的人都有兩分疲倦了,我的雲雯肯定是更加吃苦的……”
“八爺慎言。”
“嘿,難道不是我的雲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