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二十一歲的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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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皇子阿哥們,有一個算一個,段位都離皇帝老爹差著十萬八千裏遠呢。
    就拿承恩公空懸這件事來說,在皇子阿哥們看來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仿佛這件事沒有解決,就沒有辦法定下心來做旁的差事。別說老八心裏惴惴不安,老四行走禦前小心翼翼,就連太子,也是全副心神都在處理與皇帝老爹的關係上。
    今天汗阿瑪生氣了嗎?汗阿瑪已經原諒我了嗎?汗阿瑪今天會封承恩公嗎?別是阿靈阿那個小子占了便宜吧?那我麵子往哪兒擱。
    本朝有三任皇後,赫舍裏氏、鈕鈷祿氏、佟佳氏。鈕鈷祿氏的阿靈阿雖然也是外戚,但更加顯赫的身份是開國功臣之後,身上那個一等果毅公是實打實的開國軍功所封,因此也不差一個承恩公的頭銜。而佟佳氏因為是康熙爺生母的娘家,本身就有一個承恩公了。因此論起康熙朝皇後的承恩公,赫舍裏家是獨一份。
    再加上從前康熙想要維護太子的正統地位,沒有給鈕鈷祿氏和佟佳氏加封也是理所當然的,同樣是皇後,原配和扶正的還是不一樣的。這也是太子某些心理上的安全感的來源。如今突然被剝奪,他確實充分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於是這個冬天徹底老實了下來,每天在康熙爺跟前讀書盡孝,怎一個溫順了得!
    然而康熙爺就像是忘了赫舍裏家的似的,一如往常的那樣處理著家國大事。與俄羅斯的《貝加爾條約》要簽訂了,派了納蘭性德領隊去邊境簽字;第一套鉛活字在武英殿開始服役,印刷了好幾種書籍,可能準備編一套百科全書;朝廷的幾個尚書到了退休年紀了,年紀大的下去,年紀輕的上來;到了年底了,參加過昭莫多之戰的烈士遺孤需要慰問;再就是明年又要科舉大比了。
    甚至十二月初常泰在家中咽了氣的時候,皇帝還一臉唏噓地跟太子說:“你去送你舅舅一程吧,好歹是你額娘的至親。”
    太子一時間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最後太子表示他已經派了人去致哀,而常泰舅舅畢竟犯了錯處被革職的,如果皇太子親自去吊唁一個罪人,朝中大臣會不會覺得覺得太子任人唯親雲雲。這是傾向於不去了。
    康熙歎了口氣:“如此也好,你派你門下的長史,再替朕送些奠儀吧。”
    語氣挺和煦的,但內容怎麽聽著就這麽奇怪呢?皇帝為什麽不光明正大地送奠儀,還要通過太子的手呢?雷霆雨露都是君恩,什麽時候皇帝做什麽還要讓太子做主了?
    且不說毓慶宮和赫舍裏家是如何患得患失,八貝勒和九阿哥卻是被皇帝爹叫進了乾清宮。
    “之前不是聽你說想要加開科舉嗎?如今你也又曆練了兩年,是時候寫一封進諫的折子了。”
    驟然聽到這話的八貝勒人都懵了,好半天才從記憶深處挖掘出有關的記憶。哦哦,曾經年少無知的他是跟老爺子建議說開了算學科舉、醫學科舉、治水科舉來著。年少輕狂的想法,沒意識到其中牽一發而動全身,沒想到老爺子還記著這件事。
    “朕看了你最近印的那些書,水利地理科可以先開,這是最近社稷之急;還有算經科,在唐代有先例。這兩科可以先開。”
    確實,先小規模試驗,是老成穩妥的做法。
    “皇阿瑪是想在明年科舉的時候加試這兩科嗎?”八貝勒問,“是哪些人可以來考呢?”
    皇帝靠在龍椅上,老神在在,頗有一種治大國如烹小鮮的意境。“第一年,隻許舉人來考。考中了就是算經科和水利科的進士,直接上任,不必在翰林院熬資曆。”
    “隻許舉人來考也好。這樣人不會很多。也節省了場地與開支。”八貝勒的思路被工作狂的皇帝老爹帶著,一路朝著工作的細則上一路奔去不回頭了。“兒臣隻擔心那些已經考了舉人的,心思都撲在經史典籍上許多年了,各個想著考中會試光宗耀祖,恐怕來考算經和水利的寥寥無幾。若是皇命發布出去,最後來應考的隻有三五人,豈不是丟朝廷臉麵?”
    康熙爺笑著看八貝勒絮叨,最近這種笑容像是固化在他臉上了似的。“你不用擔心,朕已經安排好了,便是人少,百人來考是不成問題的,第一年,即便隻取中七、八人,也能緩解南方水患的壓力了。”
    哦,原來如此。從他第一次提出加開理工科科舉到如今,這中間幾年康熙沒閑著,已經把潛在的特長生給培養好了。一切竟然是悄無聲息就做好了。
    八貝勒這下是由衷地佩服起皇帝爹來了。“兒臣隻是年少時一時興起,因著難度過大,轉瞬就將此事拋在了腦後。沒想到皇阿瑪私下裏做了這許多準備,真是令兒臣慚愧。果真是空談誤國者多,唯有實幹興邦啊。”
    這句“空談誤國,實幹興邦”撓到了康熙的癢處,尤其八貝勒的表情真誠,也是康熙爺好幾個月沒見到的了。別以為他不知道,老八和老十五一脈相承的機靈,看著氣氛不對,這幾個月聽到“乾清宮”三個字都能繞道走。實在躲不過去了,也是一副乾清宮地板上都是釘子的感覺。
    康熙生氣歸生氣,但還是期盼真情的,現在這樣子就很好,於是老爺子忍不住多說了兩句:“且正是要舉人才能來考這些雜科,才能保證此人基本的讀寫與人情往來是過關的。不然若是像武舉那樣,狀元連個大字都不會寫,難道官場就會承認這些人嗎?朕還想讓文舉人考武進士呢。”
    “皇阿瑪所說,需要讓考雜科之人有一定的經史基礎,兒臣認同。然而要求舉人是否太高了一些,兒臣本想著秀才就能考的。”
    旁聽了許久的九阿哥這時候插嘴道:“弟弟倒是覺得讓舉人考正好。八哥隻想著舉人難考,漏掉了偏科的人才,卻沒想秀才太簡單了。底下那些山高皇帝遠的地方,捐個秀才也是有的。還有秀才連經書的斷句都斷不明白呢。這種人要來作甚?秀才是不能做官的,舉人卻是本來可以做官的,雖然前途有限,但文人圈裏還是認同的。這些人考個水利科,原本沒希望中進士最多再五品官位置上終老的,如今有了向上爬的希望,不也算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兒嗎?”
    八貝勒被弟弟說服了。“小九說得對,是我想差了。”
    康熙爺笑眯眯地看兒子們給自己打工,讚了一句:“老九也長進了。”
    於是事情就定下了,明年水利科進士的卷子,由八貝勒帶著靳輔去出,而算經科的卷子,由九阿哥帶人去出。“老九辦成了這件事,朕有賞。”
    皇帝爹特意說的賞賜,自然不是簡單的金銀珠寶了。是爵位或者官職。於是九阿哥一下就亢奮了,拍著胸脯保證會把大清第一屆算學科舉的卷子出得漂漂亮亮的。
    這個時候的九阿哥還不知道,年輕的他又被康熙爺給擺了一道,因為同樣的話,康熙爺對著三阿哥和四阿哥也說了。第二年正月底的時候,穩坐釣魚台的皇帝爹就收到了兩張算經考題,一份來自三阿哥,一份來自九阿哥。而同樣的,還有兩張水利科的考卷,一份是八阿哥帶著靳輔出的,還有一份是四阿哥帶著十三阿哥出的。
    許久沒有進宮的明珠被叫到了康熙爺跟前,而這四張來自皇阿哥的考卷就被攤在了他的麵前。“端範(納蘭明珠的字)啊,來看看皇阿哥們出的考卷。前些年讓你去看市麵上與水利和歐羅巴算學有關的書,如今到了考校你的時候了。你來評評看,哪一份寫得更好些?”
    萬萬沒想到,私底下替康熙爺物色理工科人才的,赫然是已經被雪藏多年的納蘭明珠。
    如果是任何一個皇子阿哥知道了這件事,都會驚呼:皇帝老爹你不怕加在老大一方的籌碼進一步失衡,奪嫡之爭越來越劇烈嗎?
    然而康熙就是康熙,隻因在看人選人上,明珠最合適,所以說再次啟用,就再次啟用了。不需要經過朝臣的商議,因為所謂商議勢必會變成黨爭的相互攻訐。但皇帝除了要平衡朝堂之外,也有著要建功立業,革新國家的政治理想。
    而明珠,顯然也已經在私底下與康熙爺做出了約定和保證。
    此時他接過麵前的四張卷子,看到其中的編者中沒有一處寫著直郡王的名諱,也是神色平靜,仿佛幫著大千歲奪嫡已經是前塵往事了一般。“臣年老眼花了。”明珠摸了摸頭頂越發稀少的白發,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副老花鏡,“臣先看算經科的。”
    康熙很優容地揮揮手,就有太監替明珠拿來一把椅子,明珠就顫巍巍坐下來,戴著老花眼鏡看卷子。他仔仔細細將兩份卷子都看完,才小心翼翼地收起老花鏡。
    “三貝勒和九阿哥都是精通算學之人啊,皇上在教子一道上真是令人羨慕。”
    康熙沒有理會明珠的馬屁:“你覺得兩份卷子哪份更好呢?”
    “三貝勒應該是找了門人一起出卷,每一道都在算經上有出處,最多的是《九章》,也有《九曹》、《海島》上的,可謂名正言順。僅有一題不是從傳統經典裏出的,也是摘自《幾何原本》。然而,太注重正統了,就難免顯得迂腐和死板。而算學是不能迂腐的。皇上要問臣哪一份卷子出得好,臣得說九阿哥的卷子出得好。勝在靈活實用,皆取自生活,用於民生,既有引經據典,也有推陳出新,便是讓臣賴出,也不能出得比九阿哥更好了。”
    康熙笑著點點頭。“繼續。”皇帝說。
    “但若是要放出去讓士子考科舉,臣還是選三貝勒出的這份卷子。”明珠最後總結。
    康熙繼續點點頭,將三貝勒所出的試卷放到桌案上。明珠不愧是他多年的老搭檔了,在事情的看法上和他一模一樣。小九的卷子出得比老三好嗎?是的。是因為小九在算術上比老三更加博學嗎?倒也不是,是老三太膽小了,條條框框束縛住了,就改革一事而言,不如九阿哥來得銳意進取。
    但是眼下卻是算學科舉推行的第一年,考生的層次太低了,反而配不上九阿哥這麽新穎的卷子。
    第一年嘛,還是要鼓勵為主的,所以還是稍微放放水,出些書本上的原題來得好。
    但是要讓皇帝來選擇以後負責算學科舉,常年為算學科舉出卷子的人,恐怕還是九阿哥更加合適一些。
    這一門解決了,剩下的就是水利科了。皇帝將水利科的兩張卷子也放到了明珠跟前。這回明珠看卷子的速度顯然比剛才要快許多。“高下立判啊!”大約隻花了不到十分鍾,明珠就放下了老花眼鏡。
    “八貝勒的這張卷子顯然是有靳輔的手筆,而四貝勒的這張卷子卻是帶著弟弟一起出的。一方是多年實戰經驗的老將,一方是從來沒有上過戰場的新兵蛋子。這不是高下立判嗎?”
    但還是同樣的問題,如今是第一年開水利科。試題是不是不適合出的太難,不然沒有人考上到底是不美的。八貝勒的這張卷子出的更好,但如果想要選擇一張用來今年考試,恐怕還是得是四貝勒和十三阿哥所出的這張卷子更加合適一些。
    明珠的手朝著四貝勒出的卷子上拿去,然而轉瞬他就停住了手。
    不對。
    不對不對。
    水利是國之大事,不能放水啊!選上來紙上談兵的,會出大問題啊!
    康熙笑了。“知我者,端範也。”皇帝將八貝勒和靳輔出的試題取過來,跟三貝勒的試題放在一起。
    明珠抹去額頭的汗水,自嘲道:“老了,老了,從前臣可不會犯這樣的的錯。”
    康熙看著明珠,也想起了他這輩子的功績,雖然貪婪,但明珠確實在每一次國家命運的重要轉折點上都和他站在一起。
    “這恐怕是臣隨皇上辦的最後一件差事了。”明珠指著桌案上的幾張皇阿哥所出的卷子道。
    他說話的時候顫抖得厲害,這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歲月的摧殘。康熙閉了閉眼睛,到底決定放納蘭家一馬:“你的兒子們不摻和皇子的事情,朕保他們的太平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