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這道聲音，方元齊又再次沉沉望了眼外麵的雪。
    從前在涪陵，他見過很多次的雪，可那時的雪再大，也沒有今年的雪這般冷，即便添了些炭火，心裏也總會覺得有一絲涼意。
    他懷念從前在涪陵的春暖花香，也懷念從前父慈子孝，其樂融融的那個家，可終究時過境遷，自然比不得以往的種種。
    明棋聽到外麵的聲響，連忙喊了喊他，可他的聲音剛剛落下，顧珩和阮卿就進來了。
    自從方家出事，府裏的下人便走了大半，隻有從涪陵帶過來的丫鬟仆婦還忠心留在這，隻是方霖和杜氏那需要人照顧，方榮的後事也要有人操持，如今廳堂裏除了方元齊和明棋，倒是極為冷清。
    阮卿進來時不免有些詫異，元照走在前麵，許是注意到了她的反應，便輕聲道“如今府裏下人走的走，逃的逃，生怕接下來便會殃及到自個兒，能留下來的新人不過三四個，所以府裏顯得冷清了些，好在從前的奴仆還留在這，所以人還是夠用的。”
    元照頓了頓，還是停了下來朝兩人重重揖了一禮，道“二公子走了，大公子身上的案子尚且還沒洗清，旁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唯有顧大將軍和阮大姑娘還能過來看望，實在是感激不盡。”
    阮卿印象之中，元照總是和煦愛笑的，沒想過他會突然這般莊重，驚訝之餘便趕緊將他扶了扶，道“方大人勤政愛民，二妹妹又嫁與了大公子，如今方家出事，我理應來看看的，隻是你說大公子身上的案子尚且還沒洗清是何意，難道說大公子是被人冤枉的？”
    “小的”
    元照似有些遲疑，隻是他的話還沒說出口，身後就傳來了方元齊的聲音。
    “兩位冒雪前來可是有事，若有事，還請隨我去慎思院，此處寒涼不宜久待。”
    元照回過頭，方元齊已然站在了廳堂大門口，他隻好將話往回咽了咽。
    顧珩瞧了一眼廳堂正中央的棺材，麵色終於柔和了幾分，點了點頭，和阮卿一道跟著方元齊去了慎思院。
    杜氏還在昏迷，方元齊不忍打攪，便領著二人去了慎思院左邊的耳房。
    元照上了茶出去後，方元齊才道“因府中風波未停，內人氣急攻心一時暈厥，此刻正在正屋歇息，還望顧大將軍和阮大姑娘見諒。”
    阮卿看向屋外，果然有一道藥味彌漫著整個慎思院，她咬了咬唇，出聲勸慰道“喪子之痛猶如剜心，隻是身體要緊，還望令夫人注意調養，切莫毀了自己的身體。”
    方元齊稍稍點頭，眼底透著控製不住的淚意，良久後，他看向兩人，詢問道“不知二位今日來所為何事，若是要問話，霖兒現下已經醒了，隻是有些話還說不清楚，不知會不會誤了二位的事。”
    “你怎知我們今日來是要問話？”顧珩看著他。
    方元齊卻在此時站了起來，兩手緊緊一握，便對兩人道“若不是那日那位李大人帶著神醫過來，霖兒不會這麽快好起來。”
    “下官後來也打聽過，那位神醫是從定國侯府出來的，那自然也與二位關係匪淺，既是那位神醫救了霖兒，那自然也有二位的恩情。”
    “霖兒犯了律法，下官即便是他的父親也不能包庇，但霖兒今日這般行徑與下官實在脫不了關係。”
    方元齊的心此刻無比沉重，更是在低頭的那一瞬終於掉了兩行淚下來。
    作為朝廷官員，作為陛下信任的人，他不能徇私枉法容忍自己的兒子在律法之下做些見不得人的事。
    可榮兒已經死了，若霖兒做的事再被查實，隻怕重刑之下，這條命也就保不住了。
    霖兒新婚不久，榮兒也還未曾娶妻，難道他真的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就這樣看著自己的兒子永遠離開他嗎？
    他真的要失去兩個兒子嗎？
    顧珩看著低著頭久久未語的方元齊，嗓音有了絲溫度，“你真的相信方霖與寧程勾結是為了賣官鬻爵之事？可本將軍方才聽那元照的話，似乎並不相信方霖會做此事。”
    “霖兒他”方元齊緩緩收回了手，歎了口氣，道“霖兒所做之事不假，那日他去鵲樓的前夜曾來過我的院子，還試探過我要不要給些錢將朝中關係打點打點，以便早日在朝中站穩，不受他人挾製。”
    “可我卻認為他心術不端，還將他罵了一通。”
    “我本以為他會明白，卻想不到他還是去找了那位寧公子。”
    顧珩慢慢端起一旁的茶，一麵聽他說一麵將茶盞裏邊飄起來的茶沫子吹了吹，等他說完後，他才看了他一眼。
    “方霖既然知道寧程能幫他，想來他們二人早就認識了，方大人是他的父親，難道在此之前竟也沒發現異樣嗎？”
    方元齊麵色沉重，歎了口氣後眼神也跟著變得有些無奈，“其實剛搬來京都城時，霖兒便勸過我多結交京中權貴，說隻有手中的權力越來越大，才能護住自己，護住這京都百姓。”
    “但我始終認為，要保護百姓靠的是這顆心，而不是這些旁門左道，所以他說的我從來就沒有理會過。”
    “直到他成婚以後，心思就變得更重了，這才有了勸我砸錢打點關係一事。”
    “可方大人，賣官鬻爵在我朝可是嚴令禁止的，方大公子就這般迫切的想要謀求一份殊榮，甚至到了連性命都不顧的地步？”阮卿皺了皺眉，眼底透著深深的疑惑。
    “霖兒他”方元齊說到這，聲音便顫了顫，隻是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外頭仆婦的聲音打斷了。
    “大人，大人。”
    仆婦叩響了門，進去後便是一臉慌張，“大人，夫人醒了，可嚷嚷著要見二公子，怎麽都不肯喝藥，這可如何是好。”
    看著著急的仆婦，方元齊雖神色淡然，可眼底難免透著悲痛之色，“先讓人再去熬一碗藥過來，我過去看看。”
    “兩位”方元齊站起身來，道“容我失陪片刻，等我安撫好內人，再與二位詳談。”
    “不必了！”顧珩放下茶盞，忽然道“我與阮枝枝今日來本也是為了方霖的事，既然方大人有事那便去忙，我與阮枝枝去找方霖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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