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簡單的老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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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聶尺的話,老人彎腰拿起地上的酒壺,慢悠悠的喝了起來。臉上慢慢的,有了些許的笑意,直到酒喝幹,竟然開懷大笑。
那位已經在心中,把聶尺當成一會消遣娛樂項目的壯漢,直到看到這一幕發生在眼前,麵色終於有了動容。
在這個山囚之中,是個人都能看出來,這個老人不簡單。即便你是新入囚的人,當你看到這麽一位老人家,任你隨時放風的間隙,都能看到他不曾像自己一樣,被關押在小山洞之中,這就絕對能說明很多問題了。
但是進入這山囚之中的人,任你費盡心機,能跟他說上話的寥寥無幾。無數人都曾想去打這位老人的主意。隻是往往結局都不是很好。但凡主動上前搭訕,可是沒得到老人理會的,往往就不需要老人表示什麽,輪值的領頭人就會自行安排了,而且絕對是重點招呼。機遇當然伴隨著風險,投機不成,自然就會需要付出些代價,這裏可沒有什麽善男信女,更不會有救苦救難的菩薩。
漢子自己也是托了父親與老人的一絲淵源,在進來之時,得了老人說了句“熊瞎子的崽子,還是這個熊樣!”。即便就這一句話,就讓當時的離火領頭人臉色大變,更是主動跑過來拉攏自己。雖然最後還是被自己廢掉,拿到了這間離火零號房間。可是老人像今天這樣失態在他的認知中,卻從來沒有,至少從他進來那一天起絕對沒有。
壯漢名字叫張昭遠,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祖祖輩輩就一直是本地的軍戶。從祖爺爺那輩起,就是個熊脾氣,不受待見的。
當年聶尺身旁這個老人家,初來山海關之時。當然那時老頭也不是現在這副老人模樣,正直壯年的他,也是一表的書生儒雅。
張昭遠他爹一貫就瞧不上朝廷隔三差五,就派來一些粉麵文官。這些人來此打著整治的名號,無非想敲打他們這些粗鄙的軍人,順手再撈些好處。於是就出頭想給初到此地的老人家來個下馬威。借著校尉演練的時機,衝到書生的麵前,想要將書生舉起,讓他在將士麵前驚慌失措丟些麵子,要是嚇到小便失禁那就更好了。若是如此,之後這位尿了褲子的慫包文官,就絕不敢在此耀武揚威了。即便事後肯定是沒好果子吃的,但他是不在乎的。關個把月禁閉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就跟吃飯一樣正常。結果一個罩麵就被當時的書生,現在的老人,一巴掌拍在地上。於是就留下山海關關內,頂頂有名的那一句名言,“你到本部院是個書生,本部院卻是個將首”。跟著這句話的流傳,他爹同時也得到了一個‘熊瞎子’的名號,真是好一個瞎眼熊腳踢硬鐵板啊!
隻是一代人終將老去。二十年前,燕梁協商罷兵停戰,邊關戰火驟消。梁王大賞梁國將士,結果卻是答應賞賜給山海關守軍的財物,也因為一時間,沒有了邊患危機,遭到層層的剝削。說好的一百萬貫到達關內之時,竟然隻有十萬貫。這群常年刀口舔血的將士,遇到這種不公之事,更是發生在自己身上,自是不能幹了的。於是這群人哪能忍受,在老人急忙趕回關內的路上之時,就將朝廷派來賜賞的官員宰了。事情說大很大,畢竟賞賜官員是代表朝廷而來的,此事說是打了朝廷的臉也不為過。說大又很小,對於常年戰火波及的軍鎮來說,這種事也常見。士兵本就是血性漢子,哪裏管的了這些繁文縟節,況且朝廷的官員確實很過分,層層剝削下來僅僅剩下十分之一。一般情況下,主官也就向朝廷報個委屈,再懲罰一下手下,給朝廷認個錯,順著台階也就過去了。隻是這次不一樣,恰是趕上兩國停戰的蜜月期,將士們下了戰場的情緒本就有些波動,他們的主將又是那個眼睛裏容不得沙子的人,於是事情就鬧大了,將士們也跟著叫囂著不肯善罷甘休。最後的事情就演變成書生單騎,堵上朝廷司衙門口,親手手刃數名經手此事的貪汙官員。
事情大條了,總的有個說法。至此之後,世上再無山海關總兵--白晝,隻多出了一位山囚獄衙--葉晚。要不是老人姓白,做出如此有損朝廷顏麵的事情,即便自身如何在理,也終將難逃一死。畢竟這件事,最後已經關係到天家的顏麵了。
書生早知道結果會是什麽,去之前就自備了薄棺一副。這世道多有不平之事,亦有打抱不平之人,為了心中的信仰慷慨赴死而已。千年下來王朝已經腐朽,可總有人正值年輕。
酒喝完了,事該談了。聶尺看向老人剛要開口說話,老人卻先開了口。
“幫不了,山囚有山囚自己的規矩,老朽也是帶罪之身,想出去靠自己。”一句話概況,酒,老子喝了,事,抱歉辦不了。
說著這話時,老人就跟沒見過聶尺一樣,擺明了一副咱倆不熟的態度。惹的聶尺一頭黑線,恨不得讓老頭把剛剛的酒吐回來,隻是想到老人的戰鬥力,還是作罷吧!說不定動起手來,自己分分鍾就被揍出翔來。
“這個晚輩自然曉得,不會讓您老為難的。求您老幫個小忙,能把跟我一起進來的那名女子,幫忙帶出來嗎?她,我得帶著走。這幾十萬人中我挨個找她,太耽誤時間了。”
老人撇了撇嘴說道。“這可不能算小忙啊?是很費些氣力的。不過看在你師父的麵子上,沒問題。”老人閉個眼的功夫,一陣白光在聶尺身邊閃過,就見阿如涵憑空出現在麵前,隨後跌坐在地上,一臉懵的看向聶尺。阿如涵揉了揉屁股,剛要破口大罵,竟然福如心至般的起身,瞬間就來到老人腿邊。一聲聲‘阿爺"叫的,親切的給老人揉起腿來。變臉的速度之快,超乎想象。從遇到烏日娜時的跑路,加上這會莫名的諂媚,聶尺要不是有人心尺,早就知道她所掌握的是什麽靈韻,現在就連他自己都懷疑阿如涵,是不是有什麽未卜先知的靈韻了。
隻見阿如涵從兜裏不停的拿出,美酒、燒雞、糕點等等十來種下酒菜,一一擺在老人的麵前。就這麽會功夫,還不忘抽空用腳,將湊上前來的老狗撥弄到一旁,隨手丟給它個大肘子。就這份溜須拍馬的眼力見,足足甩了聶尺八條街。就在他愣神的這麽個功夫,阿如涵哄的老頭就跟見了親孫女一樣。
老頭心裏美的很,眼神不住的示意聶尺,趕緊滾蛋。嘴裏還跟阿如涵嘟囔著:“有些人啊!就是沒眼裏見,手裏就拎了壺搶來的酒,就過來往爺爺身邊湊乎,拿的還是山囚供應的日常貨,老夫在這裏還會缺這酒喝,早都喝膩了。哪像孫女你啊!真懂事,就這北燕皇宮的珍釀,老夫有日子沒喝到過了。放心有老夫在,這裏沒人能欺負了你。”
“可不是嗎?來!阿爺,你嚐嚐這酥花糕,燕國禦廚壓箱底本領呢!就是有些人實在過分,就剛剛見到阿爺時,我毫無準備突然出現在您麵前,他就在旁邊,也不說扶我一下,害的我現在屁股還疼著呢!”
好家夥!剛剛那份小怨恨,全算到聶尺的頭上了,就知道此女絕對是個禍害。柳呈麟自身那是關心則亂,也沒有心思去探尋阿如涵的秘密,見到這個人,他就已經大腦宕機了。聶尺不一樣,童年的經曆讓他一貫行事之上,都是再提高十分謹慎。早在第一次見麵時,他就知道了阿如涵也是掌握著靈韻的。她的靈韻屬於空間類——‘藏匿’。有如此名稱的靈韻,還能身中一箭,命懸一線的恰巧,被柳呈麟所救。說沒有問題才怪,隻是這不關他的事而已,大家目標是一致的就行。隻是這會仗著自己靈韻裏攜帶的物品,討好老爺子也就罷了,反手就是坑隊友,就有點過分了。
“你夠了,聶一!”聶一這兩個字,聶尺幾乎咬牙切齒的講出來,裏麵的警告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阿爺你看,他還凶我!”
聶尺一個你字,還沒來的及說出口,就被老人一腳踢飛了出去。看著得以洋洋的阿如涵,聶尺此時是毫無辦法。於是聶尺不再搭理阿如涵,這會她用美食俘獲著老頭的胃,正得寵呢!在這山囚之中,老人就是那戰力的天花板,還是正事要緊。
聶尺轉身向著張昭遠走去,他是知道這山囚規矩的,原因就在於老頭嘴中的小兔崽子,他的師傅聶蓋。之前師傅和他講過這天下一些特別之地,其中就有此處。這山囚之中,外門八山,所關之人不過七品以下而已,多數隻不過是些有膀子力氣的普通人。真正牢籠是那地理圖之內,關押的具是北地境內,八品之上犯事的高手。這也就是需要老人坐鎮,離不開此地的原因。全靠老人以氣韻催動陣法,將一眾窮凶極惡之徒鎮壓於此。
隻是不論內外,每到子時之時,囚徒的靈氣會被陣法驅使開山。開山所化之靈石,也就是整片大陸共通之高級貨幣。靈石分為三種分別為黑色鐵靈石、銀色銀靈石、金色金靈石。鐵靈石產於水中,銀靈石開於山中,金靈石隻在靈物體內。此處之群山就是銀靈石礦藏。這也是山囚為何囚禁如此多人的原因所在,萬貫銅錢才能換取區區一顆鐵靈石,十顆鐵靈石換取一顆銀靈石,至於金靈石那是有價無市的東西,所以這山囚產出的價值,遠遠超出於其自身的消耗。靈石不僅可以作為貨幣用於流通,聚氣練功,煉化武器,操縱陣法等等全靠此物,而這山囚正是梁國北地最大的銀靈石產地。
由此可見,山囚的作用何等重要,所以想要私自逃離山囚絕無可能。隻是要是被允許離開,就另當別論了,而在這山海關之內能決定你是否能離開山囚的隻有一個人,正是現任山海關總兵白澤。這山囚之中與外隔絕,想要獲得白澤的準許,何其難也。那些遷移而來的萬家人,還以為度過一段時間的審核,就能有新的自由。隻是這一段時間會是多久,就不好說了。好在這裏保住性命沒有問題,因為還有老人在,隻要老人在,就不允許濫殺在這裏出現,這是他的底線。況且這山囚耗人精力開山不假,卻不止對人無害,反而有益。
在這裏想要見到白澤的方法隻有兩種,一是通過老人傳送,這跟離開山囚沒什麽區別。隻是老人從進入山囚的那一天起,就沒送過任何人出去。在老人心裏那個眼裏揉不進沙子的白晝已死,現在這裏隻有守衛白家榮耀的葉晚。
老人不遺憾,白晝的一生,活的就是他想活的樣子,所以死也要死的幹脆。隻是能給予他這份自由灑脫的身份,身為白家子弟的恩情不得不報。即便自己一個九品,白家想要阻止自己殺向朝廷司衙,自是沒問題的,哪怕不動用親情。可是在那件事之上,白家人毫不阻攔,甚至都不曾勸解一下。好壞善惡全憑白晝自己決定,好像白晝就是一個外人而已,與白家何幹?隻是當白晝血染長袍之時,麵對皇室威壓之時,身後滿站白家子弟,不曾有一人退後半步,那一刻他痛快極了。正如白芷的自我決斷,白牙擅自離家,和白澤的鎮守山海關。白家從來隻憑當事人自我決斷,家族絕不幹涉,隻是白家的榮耀絕不允許玷汙。
於是才有此世間,白晝的慷慨赴死,擲劍於天,引頸待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