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書亞則在格雷說前一句話的時候就被激怒了。
    “你……混蛋！！”在箱子輕聲呢喃的同時，他大聲怒吼著，剛好蓋過了箱子的話語，同時握緊拳頭朝著格雷衝去，“啊——！！！”
    格雷輕巧側身閃過約書亞揮出的拳頭，同時在錯身而過的同時伸腿將他絆倒。
    約書亞踉蹌幾步便腿一軟跪了下去，但總算用手肘撐住了上半身——格雷卻已經從他身後，對著他的後腦勺用力踩了下來。
    約書亞雙臂支撐的體勢瞬間崩潰，——“噗”地，整張臉完全埋進了沙地裏。
    格雷繼續表情慢條斯理，腳在約書亞的後腦勺上碾著，一直到約書亞的手掙紮的力氣明顯變弱，才鬆了腳。
    約書亞伏在地上，早就沒餘力反抗了，隻是不停地吐著嘴裏的沙，咳嗽著嗆進肺裏的沙子。
    格雷則在約書亞麵前蹲了下來，歪了歪腦袋：“說起來，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小故事。那是講一個男人去海邊散步，看到有一個小男孩，正在不停地從淺水窪裏撿起擱淺等死的小魚，扔回大海。
    “男人告訴孩子，這裏有幾百幾千條小魚，他是救不過來的。小男孩回答說他明白，但是卻並不停下繼續一條條扔回小魚的動作。
    “於是男人就很奇怪了：你既然明白，為什麽還要繼續？誰在乎呢？小男孩則回答——‘這條小魚在乎’。”
    “小約啊，你要理解，世上有各種各樣的人。比如說，有會回答‘這條小魚在乎’的人……”格雷伸手拍了拍約書亞的腦袋，道，“但我，則是會快樂地看著那些小魚被曬死，並回答‘我不在乎’的人。”
    “對了，其實你理解不理解，我也同樣不在乎……”然後，格雷猛地抓起約書亞的腦袋與他對視，語氣關心地問道，“肺裏的沙子都吐出來了嗎？”
    約書亞繼續咳嗽著，不自覺地麵露畏懼，側過臉去避開了格雷的注視。
    格雷滿意地鬆開了約書亞，然後繼續往下說道：“算了吧，小約，你也不是那種人。你也不是那種會回答‘這條小魚在乎’的人。”
    “你真正在乎的也並不是那些和你無關的人的性命，對吧？而是……”格雷停頓了下。
    約書亞的動作也本能停頓，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不是‘這條小魚’，而是‘唯獨這條小魚’。”格雷從中獲得了令他滿意的反應，於是點著頭揭曉了答案：“——是希達，對吧？在千萬條小魚裏，你隻在乎她，”
    “——既然如此，你們現在這不是還沒死嘛？”他似乎不經意地扭頭瞥了一眼希達，“所以，現在與其在這裏和我鬧，難道不是更應該省下精力，去思考‘之後該怎麽辦’嗎？想一想，想一想你現在該做什麽。”
    格雷的話到此為止。
    然後他也不離開，隻是坐回箱子上，抱起肩膀俯視著約書亞，像是在耐心地等待著。
    約書亞則又花了好一會兒，才將咳嗽與喘息完全平複下來。
    他坐在地上又低著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扭頭凝視著旁邊的希達，突然之間便轉過身來，深深地朝著格雷伏了身子：“對不起，格雷先生。”
    “嗯？”
    “我明白我該做什麽了。我該向您道歉。我不該發脾氣。因為我也想起來，如果不是您的忠告與幫助，昨晚我和希達就已經一同被龍殺死了。”
    “嗯嗯。”
    約書亞繼續將頭深深地埋在地上，聽起來似乎有些咬牙切齒：“所以我，我向您道歉，並且向您再次求助。格雷先生，您願意繼續幫助我們嗎？就算是現在這樣，你還是能救我們的，對嗎？您一定有辦法對付那條龍吧？”
    格雷露出微笑。
    他不否認也不承認，卻是先反問道：“你為什麽那麽想？”
    約書亞抬起頭來，望向格雷：“因為您剛才說了，您是因為先知道了商隊的路線符合您的要求，您才會搭車的……也就是說，就算沒有遇到商隊，您也本來就打算來這裏。您一開始就是衝著這條龍來的。”
    “而且，您還擁有那本……龍名聖典。”
    約書亞閉上眼睛，皺起眉頭，深呼吸著：“對，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我聽說過那個故事……在我出生之前，附近的村子出現了龍。後來，那些帶著龍名聖典的人就出現了。他們……他們把那條龍和整個村子，一起消滅掉了！”
    “他們是……格雷先生，你也是……”約書亞終於睜開眼睛，滿頭大汗，帶著畏色念出了那個詞，“——‘滅龍軍’。”
    格雷托著腮，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我喜歡這個名字。”
    然後他又收起笑，淡淡道：“所以，我有能力殺死那條龍，救你們。”
    於是約書亞再次深深地伏了下去，咬牙聲音顫抖著道，“請，請救救我們！”
    “嗯，我收到了你的請求了。”格雷點頭道，“不過世間沒有白送的午餐。你又願意付出多少代價呢？”
    在約書亞開口之前，他又補充道：“對了，我很討厭看不清自身的吝嗇鬼，討厭討價還價。”
    “所以你隻有一次機會展現你的誠意……好好想想，有什麽東西是你能付得起的，又珍貴到和你，還有你的姑娘，兩個人的生命等價。”
    隨後的幾分鍾內，約書亞隻是呆立在那裏，滿頭大汗。嘴唇哆嗦著，似乎滿是話語急切著想要吐出來，卻又不敢說。
    格雷則耐心等待著。
    隻是在某個時刻，他突然扭頭望向不遠處的希達，並朝她努努嘴：“就算死在這裏，隻要是兩人在一起，就也不壞不是嗎。”
    “啊，也就是所謂的殉情，這樣兩個人便永恒地在一起了。多麽浪漫啊~~”
    約書亞臉色一白，如同被什麽沉重的東西擊中，身體晃了一下。
    他閉上眼睛，握緊雙手，開始低頭祈禱。
    短暫的祈禱結束之後，約書亞終於長長地出一口氣：“……不。我和希達約定過，我會帶她去聖地。我還要治好她，讓她可以幸福地活下去。”
    然後，約書亞再次對著格雷徹底伏下身體。
    而且這一次，他認真地叩了首。
    三次叩首之後，約書亞抬起頭仰視著格雷道：“我，約書亞，以撒的子孫，以十二位閃族先祖的名義發誓，若您今天能帶我們……不，隻有希達一個人就夠了！隻要您能帶著希達逃離此地，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從現在起，我便是您的奴仆了。哪怕您令我去死，我也會照做。”
    格雷瞥了他一眼，突然冷笑道：“嗬，以撒的子孫？”
    約書亞有些慌張，不明其意，隻能咬牙再次道：“以諸位閃族聖徒的名義起誓！”
    格雷又看了他幾眼，終於點頭道：“好，我接受了。”
    約書亞終於鬆了一口氣，卻不敢大意，而是繼續認真開始進行臣服的儀式：親吻格雷的鞋尖。
    格雷滿意地俯視著約書亞的頭頂：“那麽從現在開始，我的奴仆啊，我要下達第一個命令了。”
    “……請吩咐吧。”
    “走，出發。”格雷打了個響指，“我們去阿尼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