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約書亞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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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歡和約書亞在一起的時候那種安心的感覺。”每當希達躺在我的懷裏,她總喜歡對我那麽說。
    她總是閉著眼睛,臉上的微笑如同賴床的孩子那樣的幸福:“隻要約書亞在我身邊,我就很安心,什麽都不用想,隻要依賴約書亞就可以了。”
    其實村裏人對希達一直有不好的閑言碎語,說她和那個沙族賤民費薩爾走得很近。但之前我也一直認為這種事情與我無關。因為那時候,希達和我也不過是接觸較多的同齡人這樣的關係。她對我來說僅僅是一個和所有人沒有多大區別的“別人”。一個別人喜歡另一個別人,這一類的事情並不是我所喜歡關心的事情。
    直到——希達對我說,她喜歡和我在一起。
    我很不知所措。於是我拒絕了。於是她哭了。於是我更加的不知所措。
    所以,我默認了。
    從那以後,希達就開始跟在了我的身後。不論我做什麽,都微笑著跟在後麵。
    我也逐漸習慣了她給我送飯,習慣了她幫我擦汗,細心地替我拉扯衣服。習慣了每天勞作過後,將她抱在懷裏依靠著那顆大樹靜靜地發呆。而她蜷縮在我的胳膊裏,露出安心的笑容。
    不過在某一天,我還是提出了那個我一直不明白的問題:“你這樣,對費薩爾……是不是不太好?”
    “我和他不是那種關係。”她繼續閉著眼睛蜷縮在我懷裏,頭也不抬地回答道,“那個人完全比不上約書亞……他隻會讓我不安。”
    ……我以為我明白了希達的意思了。
    沒錯,費薩爾就是那種人。一個死皮賴臉賴在這個閃族村子的沙族遊民,一年大約有半年流浪在外,但到了不好過活的冬天,就回村裏廝混。
    原來如此,都是添油加醋的謠言罷了。最多隻是那個放浪的家夥單方麵纏著希達。畢竟希達善良又美麗,還很不擅長拒絕別人。
    “總之,還是約書亞更好。”她發出小動物一樣的撒嬌聲,朝我懷裏又鑽了鑽。
    然後,她好像想起了什麽,抬起頭來:“對了,我昨晚偷聽到了父親和其他長老的商量。沙族哈裏發的軍隊似乎突然出現在了附近。大家在討論該如何應對。”
    “如果真的出了什麽事,約書亞會保護我的,對嗎?”她滿臉期待地看著我。
    這可是一件大事。
    為了不讓希達失望,我急速轉動腦筋,很快有了主意。
    “希達,好好聽好了。”我急忙把希達從懷裏拉起來,盯著她的眼睛認真道,“我要告訴你的是,在村後的采石場裏,有一個除了我之外誰也不知道的隱秘洞穴。”
    然後,我一邊思考著,一邊將我的打算講了出來。
    那個洞穴很安全,很隱秘,所以,我打算從現在開始,逐漸將一些酒,糧食和其他必需品運進去。
    這樣,以後如果出了事,我們就可以在那邊避難。
    最後,我告訴了希達這個洞穴的位置,並讓她重複了好幾遍走法並糾正,以確保讓她一旦出事就直接去洞穴裏躲藏。
    她認真地聽著,頻頻點點頭。
    但最後,她又不知為何搖了搖頭,微笑著歎了口氣:“你真是個認真的人呢。”
    “所以,我就是喜歡你這點,讓我安心。”她抬頭親了我一下,又蜷縮了回去。
    她閉著眼睛,問道:“你會一直像這樣對我好的對嗎?永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
    “嗯。”
    我答應。
    “那就好……你真的,很讓我安心呢……”她輕聲說道。
    ……
    一直到半年後,沙族哈裏發的軍隊也沒來。
    但是希達卻在某一天,突然不見了。
    不是從村子裏消失,而是從我的生活裏消失了。
    好像是從突然之間的某一天起,她沒有再送飯來,下雨也不會滿臉焦急地帶著傘跑來。哪怕我去她家找她,也總見不到她。
    然後有人告訴我——費薩爾又回村子來過冬了。而且這一次不知道他又發什麽顛,竟然開始搗鼓他的那間破草屋,一副準備安定下來的樣子。
    我突然鬼使神差生出念頭,要去費薩爾的小屋子那兒看看。
    然後,我如願看到了。
    費薩爾正在房頂上鋪稻草。而希達則在下麵扶著梯子。兩人高興地說些什麽,希達做出一副嬌嗔的神情,跺腳朝費薩爾丟了一把稻草,然後兩人對視著開心大笑了起來。
    那瞬間,我一下子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上了。
    在希達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她從來隻是輕輕地微笑,讓我總覺得她心裏似乎藏滿憂慮。
    而現在,她正對著費薩爾展露出從未對我展露過的開懷大笑。那是一種——什麽都不保留,什麽都不在乎的感覺。
    在我把她叫過來的時候,她的臉上還保留著那份興奮過後的潮紅。
    “你在做什麽。”
    “費薩爾回來了,我們在一起蓋起房子來。他不會再走了。”
    她這毫不遮掩的態度反而讓我覺得更加的憤怒:“那我呢?我們之間就這樣突然結束了?”
    她用一種純潔而不解的目光看著我:“啊?約書亞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們之間?你是指什麽?
    我的氣都一口氣續不上來了。
    雖然平時不好意思,但此時我終於也顧不得了:“我們之間——難道不是戀人的關係嗎?”
    希達卻滿不在乎地撩了撩長發:“啊?那個啊……沒有吧?我記得,確實沒說過那種話。不論是我對約書亞,或者是約書亞對我。我們之間,沒確認過任何關係啊?”
    我一時呆住了。
    確實,我們從未相互告白。但那難道不是我們的默契?
    我的視線,最後落在了她的手上,仿佛抓到了最後一根稻草。
    “戒指——那戒指,你如果不承認我,為什麽還戴著我給你的戒指??”我抓住她的肩膀,低吼道。
    希達卻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說道:“這不是你送給我的嗎?”
    然後她低頭摸了摸戒指,對著戒指露出微笑:“它很漂亮,我很喜歡,所以才一直戴著它啊。謝謝你,約書亞。”
    ……
    我是如此的茫然,以至於後來我是怎樣回到家中的都不知道。
    幾日後,希達卻主動找到了我。
    “對不起,約書亞,我知道,上次那些話會讓約書亞傷心。”她表情帶著歉意,溫柔地牽起我的手,開口的話讓我倍感驚喜,
    但接下來的,她卻再次給我潑了一盆冰水:“但是我不想騙你。因為現在,我正和費薩爾在一起。”
    “為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你不是說你和他根本不是那種關係嗎?”我大叫了起來。
    “之前的話,我們確實沒有什麽關係。因為費薩爾從沒給過我什麽確定的話語。談起類似的事情,他也隻是一直說,說他沒有能力給我什麽承諾……”希達露出為難表情,搖搖頭。
    然後,她再次抬起頭來,閃動著純潔而明亮的眼睛看著我,“——但是我確實沒有騙你,約書亞!我記得我都告訴過你的,我和他沒有關係,而且他令我不安。”
    “那為什麽現在又——到底發生了什麽?”我盡量控製住自己暈眩的頭腦,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他給你承諾了嗎?”
    希達彎起了眉眼,綻放出笑容:“我還是不知道那算不算承諾。本來他這次很快也是要走的,但是在臨走前的晚上,在我陪他一起看星星的時候,他對我說……
    “——‘我會為你留下來’。”吐出這句話的同時,希達的眼睛一下子爆發出不一樣的光。
    “為了我,是為了我啊,你明白嗎?”她激動起來,緊緊抓著我的手後拚命搖晃著,眼睛是從未有過的明亮,璀璨得讓我絕望,“我一直覺得他是我抓不住的人,但是他竟然說願意為了我而留下來……我不知道該怎麽描述那時候的心情。但是我就是一下子覺得,我要好好地對待他,照顧他,再也不讓他離開!!”
    “什麽?什麽啊!!那根本不算什麽承諾吧!這不是和以往一樣的騙人的話嗎?你又被他騙了啊!”我憤怒起來。
    “不,不是的。關鍵是,我隻是從那一刻起便意識到,費薩爾給我什麽,會不會給我,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希達卻毫不動搖,凝視著我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我隻是確認到自己的心情已經決定了:我要和費薩爾在一起。”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看著希達堅定的表情,我的腦子已經徹底亂了,“就在幾天前,你不是還在說要我永遠這樣對你好。為什麽……就幾天之後,你就可以像完全變了一個人那樣的對我?”
    希達深深歎了口氣。
    然後,她露出了一副正義凜然而堅決的表情:“對不起,約書亞。可是感情本就是這樣難以預料又無法控製的東西。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選擇了他的時候,徹底和你道別。這樣也是對你負責不是嗎?我不是那種腳踏兩隻船的人。”
    看著這樣的她,我張了很久的嘴,也不知道能再說什麽,最後隻能頹然道:“那我以後怎麽辦?”
    “我一開始就說過,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很安心,和你說話感覺很放鬆……我想,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你永遠都是我的朋友。”她又露出了那種真心的開心笑容。
    後來我又去找希達理論過幾次,她隻是翻來覆去地重複這些話,態度卻越來越堅決和生硬。
    最後一次,我與費薩爾撞了個麵。
    當時,他笑著對我揮了揮手,說道:“在我不在村子的這段時間裏,聽說都是你在陪著希達照顧她。真的很感謝你。”
    我一開始以為他是在挑釁。但是很快發現,他是“真誠”的。
    因為他甚至從未把我當過競爭對手。在他的眼裏沒有任何競爭對手,在他心裏希達過去是他的,從來都是他的;現在和未來是他的,永遠都是他的。
    ——但就是這樣,才讓我感覺到倍加的受辱和憤怒。
    “如果你真的愛她的話,為什麽不早點說?”所以我拋棄了一切客套,直接怒視著他問道。
    他一愣,然後苦笑道:“……你知道的,我本來沒有這樣的能力。我隻是個遊蕩者,有什麽能力給她安定的生活?”
    “那你就一直滾開點啊!為什麽要在她以為你不在乎她,所以選了我之後,又再把她奪走?”我咆哮了出來。
    費薩爾倒是沒有對我憤怒。
    他也想了想,然後露出了坦然的表情:“因為……因為後來不同了。在某個契機之後。不管是我的心情還是她的心情都變化了。”
    費薩爾仿佛問心無愧,正義凜然地道:“感情的事,本來就是這樣難以預料又無法控製的。既然我們都做出了決定,那麽接下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做好。”
    我本想張口怒斥他,但卻突然止住了口舌。
    因為這句話,好像和希達說的一模一樣。
    我突然明白了。
    他和希達確實是一路人。
    ——於是,我向長老告發了費薩爾和希達,說他們犯了通奸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