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長老告發了費薩爾和希達，說我親眼所見：費薩爾和希達行了淫亂之事！”約書亞紅著眼睛，惡狠狠地道。
    “卑鄙……不，我是說，幹得漂亮，漂亮啊！”格雷吹了聲口哨，認真鼓掌，然後又善解人意地墊了一句道，“但是，就算做了那種事，也不至於降罪吧？”
    約書亞劃了個十字：“格雷先生，我們閃族是選民與聖徒的後裔，是虔誠的一族。我們的生活方式，也是始終遵循著聖訓，半點不敢忘卻的！婚姻關係是神賜下的，是為救主所祝福的。除此以外的，就都是淫亂的！”
    “但是費薩爾那個下賤的沙民，怎麽可能獲得希達父親的認可，光明正大地娶希達為妻？”
    “所以，大家都明白，既然不是婚姻的，那便是切切實實的通奸罪！”
    他冷笑起來：“……再說村裏人也早就忍著那個沙民很久了，想要趕走他，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而我，給了大家這個理由。
    “總之大家都很憤怒。長老立刻下令，把費薩爾與希達抓了起來。”
    約書亞再次環顧周圍的會堂，表情猛然猙獰了起來：“然後，就是在這個會堂裏……我們對他們，進行了審判！”
    “費薩爾自然被判了石刑，就讓石頭清洗他的罪孽吧。”
    “至於希達……我和希達的父親，事先與長老已經在私下談妥。長老會饒了她的性命，但她必須立刻嫁給我，以後作為一個閃族妻子好好贖罪。”
    格雷再次鼓掌，十分認真地評價道：“太精彩了……然後呢？”
    然後，約書亞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然後，他們不認罪。”
    約書亞抬起頭來，衝著高處大聲吼道，“他們兩個，竟然不認罪！！”
    “這兩個混蛋，竟然當著所有人的麵大聲呼喊，說他們兩人之間的愛是那般真摯又純潔，絕無任何罪惡；他們沒傷害到任何人，神也會祝福他們的結合！！”
    他的吼叫聲在空曠高聳的會堂空間裏回蕩。
    “他們兩個，竟然肩並肩，牽著手，對著我笑……”約書亞咬著牙，手死死抓著自己的嘴，表情已如野獸般完全失控扭曲，“就好像他們兩個都是聖人，而犯下罪孽的是我一樣！！”
    過了好一會兒，他的表情才緩和下來。
    然後他舉起了那支纖細的銀質裁紙刀，表情平靜地對著格雷道：“最後我衝上去，把這個，刺進了費薩爾的心口。”
    然後，他再次做了一個刺的動作。
    “又拔出來，第二刀，刺進了希達的心口。”
    然後他才呼出一口氣，放下刀，一副放鬆了的表情，坦然地與格雷對視著。
    格雷則皺起眉來，確認道：“你說……希達？”
    “對。”約書亞平靜地點點頭。
    “你，殺了希達？”格雷扭頭朝著在角落裏蜷縮在箱子旁邊的少女，迷惑地揚了揚下巴，“那個……希達。”
    約書亞再次點頭。
    於是，格雷再不猶豫，走向角落裏的箱子與少女。
    格雷來到了希達麵前，向著少女頭上遮蓋著的頭巾伸出手去。
    這次，約書亞隻是跟在身後，沒有阻攔。
    頭巾一下子被扯下。倒是並沒有露出什麽怪物的麵龐。頭巾下的“希達”麵容雖然臉色蒼白，睫毛緊閉，但確實隻是一名普通閃族少女的樣子。
    隻是在胸口有著奇怪的隆起。
    格雷再次扭頭朝約書亞確認了一眼，然後毫不猶豫地撕開了少女的領口。
    然後他看到了——在少女胸膛上的突出物。
    那是一把現在仍然紮在少女心口上的銀質裁紙刀。
    約書亞表情平淡地展開他的手心，展示出另一把一模一樣的刀，解釋道：“希達胸口上的，是當初我刺下去那一把。而我現在手中這一把，則是我剛才在這個會堂裏找到的……一模一樣，是同一把。”
    格雷蹲在地上凝視這一幕，陷入沉思。
    約書亞站在他身後。
    他也低頭望著希達，逐漸伸手捂住自己的臉，麵露恐懼：“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已經殺了希達，所以搶走了她的‘屍體’逃出了村子。”
    “……但我後來路上就發現，希達變成了這個樣子。”
    “明明被我刺穿了心髒，她卻依然保持著呼吸。”
    “雖然不省人事，雖然不吃不喝，但她……還在呼吸。”
    “於是我帶著她。我一直帶著她……她是死了，還是活著……”約書亞的呼吸再次粗壯起來，最後發出像是抓住什麽希望，嘶啞著嗓子道，“……聖地。對，我想，聖地或者聖女，一定能給她一個結果，不管是活過來，還是安息！”
    格雷默默點頭。
    “所以你才說，這是龍？”然後他指著地上的少女問道。
    “手……”約書亞捂住臉，“那是我送給她的戒指。”
    格雷看了一眼少女的手，又看了一眼光圈邊緣的那隻怪手。
    希達的手上戴著一枚小巧的戒指。而那隻怪異而蒼白的手……也戴著一隻大出數倍，泛著綠色鏽跡，但是式樣卻驚人地完全一致的戒指。
    而格雷卻又思考了下，搖起頭來。
    他繼續提出問題：“那我們現在所遇到的這些怎麽解釋？”
    “我是說，阿尼村。”
    “你的村子，你的事情，全都發生在在距離這裏幾千裏外的巴格達，為什麽會在海法附近複現？”
    “如果希達是龍，我們所遇到的這些都是它所導致的……那問題就是為什麽‘是這裏’，‘是此時’？”
    格雷指了指光圈邊緣的怪手，“它，那隻龍，或者說我們現在所見的所有‘現象’——之前都沒跟著你出現在你的路途上，對吧？它是到了海法附近後，在這裏突然出現的。這些，怎麽解釋？”
    約書亞疲憊地搖搖頭，自暴自棄道：“我不知道。”
    格雷靜靜思考了下。
    “不，現在還是不好下結論……希達不一定是龍，她這個狀態，也有可能是龍所導致的‘效果’。”最後格雷撇撇嘴，扭頭喚道：“佐伊？”
    箱子裏傳來認真的回答聲：“哥哥，我可不是什麽鑒定箱子。你沒法把她塞進來，我也沒法告訴您這是一個人還是一條龍。”
    “不，我的意思是……”格雷沉吟著道，低頭盯著胸口插刀的沉睡少女，表情認真，伸展十指蠢蠢欲動，“殺一次不就知道了？我想殺她一次。如果殺不掉，就直接證明她是龍了。”
    箱子立刻提出一個問題：“但如果她是人，那就真的被您殺死了。”
    “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啊不，我是說，那我再死一次，你給我回溯回來不就行了？”
    “我拒絕。”箱子裏的少女一口拒絕。表達出了足夠的認真和沒得商量的態度，“哥哥，死亡不是您的玩具。”
    “我對哥哥的愛是無條件的，但不是無原則的。若您死了，我會開啟新的巡禮。但如果您把死亡當做一種捷徑，不管遇到什麽困難第一時間就想著去死，這我是很討厭的！”
    “更不用說像現在這樣……您就是單純覺得這樣比較好玩吧？”
    “——是吧？”
    然後她少見地開始一句接著一句地嘮叨，語氣也越來越重：“死亡，是神聖的！”
    格雷抓住她講話的間隙舉手投降：“停！我錯了！好啦好啦，我親愛的佐伊，別生氣，我會想別的辦法的……”
    約書亞則從剛才聽到“殺一次”時候就愣住了，這時候才終於反應過來了：“格雷先生，您在說些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哦……首先你別管我剛才和佐伊說的那些，那是我的家事。”格雷再次拿起那幾張紙，瞥了幾眼道，“然後，重要的地方其實在於——大事記上的記錄確實和你說的不同。所以我懷疑……這條龍，真的是希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