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領受神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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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雷第一時間抬頭望去。
    而因為被喊到了名字站起來的,卻是那名他始終最為關注的黑發少女。
    “卡萊爾……”格雷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他之前剛剛才從年輕村人嘴裏得到了“雨之妃”的名字——“卡萊爾”。
    結果,眼前想要逃跑的少女,也叫做“卡萊爾”?是單純的名字相同的巧合?還是……
    與其他新娘相比,黑發少女的態度尤為平靜。聽到自己被叫到,她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同時,似乎因為敏感地察覺到了格雷的注視,遠遠地往這邊看了一眼。
    然後,少女便麵色平靜地回過頭去,身姿平穩地走到水池前,跪下以後也先從容地自己將黑色長發在腦後係好,然後才伏下身體。
    “已經變得完全都不反抗了呢,真沒意思。”格雷遠遠盯著少女,感到無聊地自言自語,“已經變成無趣的大人了啊。”
    他本以為,作為一名曾經嚐試逃跑的新娘,黑發少女多少會做出些反抗來。但現在看起來,她倒像是認命了一般,竟比其他新娘還溫順。
    ——但又看了片刻,格雷揚了揚眉毛,又稍稍對黑發少女重新取回了些興趣。
    黑發少女確實沒什麽反抗的動作,順從地放鬆著身體與手腳,任由嬤嬤將她的頭一次次地按入水中。
    但這也就是說……
    不像其他新娘那樣叫罵,就不會消耗多餘的空氣,也不會因為被猝不及防地按入水中還張著口而嗆水。
    不像其他新娘那樣拚命用手撐著池沿,拍水,梗著脖子來反抗嬤嬤的按壓,就不會消耗體力。
    ——黑發少女完全沒掙紮,所以沒浪費任何一絲體力,任何一口空氣。
    於是在教堂上空,少女的呼吸聲雖然越來越粗壯,但卻始終有節奏地發生著,穿插在水聲的間隙裏從未中斷。
    從頭被抓起來的間隙,格雷仔細看著少女的臉,也見她閉著眼睛,表情始終平靜。
    出水便全力呼吸,入水便節約空氣憋氣……所以說,少女現在這幅樣子與其說是放棄,倒不如說是冷靜。
    不把力氣浪費在無用的反抗上,而是積蓄力量,等待時機。
    就這麽毫無波瀾地過了一段時間,針對黑發少女的折磨便結束了。
    嬤嬤將她直接拖離了池邊,帶到了主祭老嫗的麵前。
    “做得很好。卡萊爾,你果然是最受主宰者喜愛的那一個。”主祭老嫗則從麵具後發出沒什麽感情的稱讚。
    很短,但很確定。
    用語,定義,比其他新娘都更為“確定”。
    對於黑發少女來說,她的儀式確實這麽結束了。
    黑發少女微微抬頭看了主祭老嫗一眼,仍然沒說什麽反抗的話語。然後她被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在其他新娘們大聲的呻吟與咳嗽聲中,伏在自己的墊子上無聲地均勻呼吸著。
    格雷稍微回憶了下,又感到若有所思。
    黑發少女的配合是一回事,但另外一方麵……
    “說起來,這名新娘這次好像特別快?”格雷向老嫗提問。
    老嫗則答道:“因為偉大烏列已經被取悅了。”
    “偉大烏列顯露出了對卡萊爾的偏愛。”
    “偉大烏列……最後選擇了卡萊爾。”
    格雷沉吟不語。
    其實他剛才就注意到,每位新娘受到的折磨,程度並不一樣。
    舉例來說:新娘瑪麗。新娘瑪麗除了一開始慌了手腳,後邊便並不反抗。但其實她所遭受的折磨,卻是在新娘之中最久的。
    一直到最後,主祭老嫗才用幹澀的聲音道:“瑪麗,你還是沒能完全打開身心。主宰者對你並不滿意。”
    相反的例子,則是新娘蘭尼。新娘蘭尼的反抗是很激烈的,甚至需要兩個嬤嬤才能將她強行拖到水邊。在儀式之中,她也始終用她自己本族的土話咒罵著,隻有被按入水中的時候才能被迫憋氣停止。
    但蘭尼的所受到的折磨反而是很短。隻是兩三次,她的的叫罵聲甚至還沒很響亮,嬤嬤就將她帶了回去。
    主祭老嫗則作出了聽起來非常奇怪的評價:“很好,蘭尼。你懂得服從與敬畏。但你仍然需要學習將服從與敬畏轉化為愛。下次繼續嚐試去領受雨之主宰者的恩寵吧。”
    而其他新娘的情況,基本都處在這兩個極端之間。
    總之,新娘們受到的折磨程度不一。根據主祭老嫗所說的判斷,這要看她們反抗或是配合的程度。越是配合,折磨就越少。越是反抗,折磨就越多。但黑發少女好像又是一個例外。她沒怎麽反抗,但結束的也快,主祭老嫗對她評價也極高。
    ……格雷總覺得主祭的的“標準”與新娘本人根本套不上。
    格雷凝視著這群新娘,產生了一種感覺:主祭老嫗與嬤嬤們所看到的,所對待的,並不是眼前這些新娘,而是她們身後的另一個的影子。
    “布娃娃。
    “過家家。
    “儀式。
    “載體。
    “不,是……儀式器具。”
    他動了動嘴唇,無聲地吐出幾個在腦海中閃過的字眼。
    這時候,主祭老嫗終於叫到了最後一位新娘:“——可可。”
    被叫到的,是一位尤為柔弱瘦小,淡金色短發的新娘。
    在場的少女中,有服從的新娘,有反抗的新娘,有茫然的新娘。而始終圍繞著新娘可可的氣氛,則是恐懼。在被叫到之前,她便始終死死低著頭,根本不敢抬頭望著水池上方。上麵受到折磨的新娘發出痛苦的咳嗽聲的時候,她也仿佛會隨之微微顫抖。
    而此時,終於輪到她的時候,她先是一呆,抬起頭來望向上方,露出一張表情絕望的臉。
    突然之間,她從坐墊上竄起來,尖叫著逃離眾人,衝著門口衝去。
    但沒跑出幾步,她就被強壯的嬤嬤攔腰抱住。
    接下來,嬤嬤無視了瘦弱少女的拳打腳踢,將她如同一袋糧食一般挾在腋下,就這麽帶回到了水池邊。
    新娘可可的尖叫聲,因為腦袋被按入水中而戛然而止。
    等她片刻之後又被拽出水麵,她又再次尖叫起來——
    ‘雨神啊——’……噗噗噗……
    那是她再一次被按入水中。
    ‘我服——”……劈裏啪啦……“從!我服從啊!……噗噗……‘啊,求求,停下!~’……啪啪啪……
    就這樣,新娘可可一次次在被拽起來的間隙裏,恐慌地尖叫著,哀求著,又一次次被按入水中而打斷。
    教堂穹頂下,少女聲嘶力竭地喊出不成句子的短句,嗆水聲,掙紮的拍水聲音,再混合入外麵的風雨聲,共同在空曠高聳的空間裏回蕩出淒慘的回聲。
    主祭老嫗充耳不聞。嬤嬤也隻是鋼鐵心腸,一次次將可可按進水裏去。
    遠遠看著這一幕,格雷也毫無憐憫,隻是搖搖頭評價道:“白癡。不利用離水的短暫機會來趕緊多吸幾口,竟然還喊叫?嫌自己的空氣太多是嗎?”
    果然,新娘可可的掙紮雖然初始猛烈,但很快便衰弱下去。再沒有多餘的空氣用來喊叫,在教堂裏回蕩著的聲音中,尖叫被粗壯而艱難的呼吸聲所取代。
    再接下去,她拍打水麵的力氣也沒有了。
    又幾十次後,新娘可可也終於撐不住池沿,呼吸聲與嗆水聲也越來越弱。
    格雷與遠遠看著,事不關己地評價道:“不停嗎?要死了。”
    但遠處的主祭老嫗不發一言,嬤嬤也就沉默而機械地繼續。
    “但儀式沒完成。”駝背老嫗也皺著眉答道,“會令主宰者不快的。”
    格雷聳聳肩,示意“隨便你們”。
    那邊,浸禮還在繼續。
    新娘可可已經失去了意識,隻是翻著白眼,全身如同一隻軟綿綿的沙袋,任由嬤嬤一次次按入水中。
    但這一次——又一次被提出水麵的瞬間,她突然像是聽到了什麽,猛烈地嗆出一口水來。
    這一口水,令她的眼神稍稍恢複了清明。
    然後她突然瞪向某處,在再次被浸入水中之前,像是拚了用最後的力氣,用粗啞的肺聲嘶吼出一個名字:“——阿爾泰婭!!救——”
    這一次,新娘可可的臉突然在快要接觸到水之前飛了出去。
    ——準確的說,是原本按住她腦袋的嬤嬤突然被人撞飛了出去。
    就在剛才,新娘可可將近昏迷之前。在任何人都緊緊盯著水池上方所發生的事情的時候,台下黑發少女卻趁著無人關注而突然從地上躍起,如同一隻黑貓,無聲而迅猛地竄向水池平台上方,並一頭狠狠地將嬤嬤撞開。
    見到這一幕,台階下頓時嘩然起來。新娘瑪麗惶恐不安,新娘蘭尼則再次高聲罵起髒話來,其他新娘們也個個驚訝,反應各異。而新娘們身後的嬤嬤也一個個如臨大敵,紛紛伸手死死按住了自己身前的新娘,唯恐她們也有什麽異動。
    可可的嬤嬤則被撞得失去平衡,跌跌撞撞地從平台上滾落下去。暈頭轉向之際,遲了一步追過來的黑發少女的嬤嬤將她扶起來,然後兩名壯碩的婦女氣勢洶洶,一同地向著平台上衝去——
    但隨即,兩名嬤嬤的腳步都僵在了台階下。
    台階上方,水池邊,黑發少女威風凜凜地站在那裏,擋在她們與伏地虛弱地吐著水的新娘可可之間。
    她拿著不知何時藏起來的銀質勺子,用粗糙磨尖的頂端抵著自己的喉嚨口,俯視著兩名嬤嬤,平靜地說道:“……退後,如果不想你們所必須的器具被毀掉,而導致儀式失敗的話。”
    主祭老嫗麵具後的眼睛,終於頭一次睜開,猛然瞪大。
    她怒氣勃發,用聽起來有些淒慘的聲調尖叫著:“卡萊爾!!可可!!”
    “羅莎,我會救你的。”黑發少女卻首先看了一眼她身後終於有力氣哭泣出來的新娘“可可”,對她說道,“說好了的。”
    “——我不叫卡萊爾。她也不叫可可。”然後黑發少女才回過頭來,毫不畏懼地與主祭老嫗目光對視,回應道,“我不接受你們強塞給我的名字。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阿爾泰婭。”
    格雷遠遠看著這混亂的一幕,卻咧開了嘴。
    “佐伊佐伊,快看啊!有意思的要來了!打起來!打起來!”他小聲道,興奮地自言自語。
    靈魂那頭,佐伊卻無動於衷,甚至傳來有些無奈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