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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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往北吹!
    到了大海子,大家夥兒瞅見一望無際的湖麵,自由飛翔在上麵的水鳥,頓感心曠神怡,一個個興奮的不得了。後生們招呼眾人分批上了事先準備好的小船,一批一批往湖心島劃。等候的人也不閑著,有會騎馬的,由莊子裏的牧民帶著,在草原上縱馬馳騁。年歲小的去沾花惹草,跟小羊玩耍。其餘人等在附近遊逛,慢慢欣賞草原跟海子的自然風光。
    女子在湖心島上,給大家夥兒安頓好住的地方。男娃領著景星幾個主辦人到聚會的地方,商議看還有什麽不妥的地方“這次來了五六十人,聲勢浩大,可不要出個什麽岔子。”景星提了自個兒的想法“林子,聚會的帳篷有兩件事兒要考慮周全,一是聲音,二是光線。咱這帳篷裏是自然采光,聲音也是自然聲音。你看咱鎮北的風大的,把簾子全揭開,光線好了,聲音就有些嘈雜。把簾子放下,聲音好了,光線就差很多。”張申說“林子,咱這麽辦。如今正值春夏之際,刮的是東南風,咱把東南麵的簾子放下來綁好,西北麵的簾子掀上去也綁好,把能發出響動的東西裏裏外外瞅一遍,都弄妥當,應該能好些。”女子說“兩位大哥一說,我想了個主意。咱把底下大家夥兒坐的板凳擺成半圓形,把講台放在帳篷中心稍靠後些的地方,腳地上再擺點兒盆花,人在叢中立,花人兩相宜,這樣看起來好看,聲音聽起來是不是能響亮些。景星說“咱試試看。我看這樣更有親近感,也雅致,好著呢。”男娃叫狗子趕緊去叫人過來操辦,沒一會兒就弄妥當,張申上去試了試,大家夥兒感覺效果還不錯。二蛋跟著忙前忙後招呼人,一刻也不得閑。“這次聚會兩家爹娘都挺支持的,五哥跟小七都過來幫忙相烘。”有五哥這個大總管在,女子心安了不少。
    午飯過後,詩會順利開始。景星開場說“鎮北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今兒個是個舞文弄墨的好日子。這次聚會得到喬劉兩家的鼎力相助,在此,謹代表文學社表示我的謝意。這次聚會的主題是新時代,新詩文。宗旨是以文會友,提振人心。身處亂世,我輩當以國事為重,胸懷保家衛國之心。中華文明上下五千年,文風鼎盛,我輩亦當弘揚國粹,傳承詩文傳統,令其綿延不絕。今日有詩、詞、曲三類賽事,有意者上台吟唱自評,再交由今日特邀的文界泰鬥,前排上坐的三位老先生評說定鼎。哪位先來,張申,來,上來。”張申第一個上台吟唱,台下掌聲雷動。張申站立在台案後,定了定神,開始吟誦。台案上擺放著女子新采來,修剪齊整的格桑花束,腳地上也擺了不少挖來栽在瓷盆裏兩尺高的格桑花,很有儀式感,也很有情調,為詩會增色不少。張申緩緩開聲說“今日帶來一首念奴嬌。
    黃沙漫卷
    有幾多傷痛
    幾多離亂
    戰火狼煙幾度起
    世間幾多磨難
    敵寇猖狂
    叩關來犯
    恨世情艱難
    人心離散
    幾回無奈輕歎
    憶往昔少年郎
    春光無限
    望斷南飛雁
    風往北吹人未見
    難覓海枯石爛
    碧血丹心
    仰天長嘯
    鬥氣衝霄漢
    橫刀西北
    誓要殺盡仇怨。”
    一曲吟罷,張申已是淚流滿麵,泣不成聲。小後生們情難自禁,齊聲吼喊“殺盡仇怨,殺盡仇怨。”國仇家恨意難平,每一個鎮北人都感同身受。一時掌聲響起,張申深深鞠了一躬,緩步下台。
    後生女子次第登台吟唱,珠玉在前,沒有一次引起大家夥兒的共鳴,掌聲稀稀拉拉的。景星瞅著不對,冷場時間過長,給女子使了個眼色。女子整整衣容,緩步上台。她站在花叢之中,抬頭向台下掃了一眼,帳篷裏頓時寂靜無聲,落針可聞。她緩緩凝視看前方,輕展朱唇“我今日念一首相見歡。
    春風不解離愁
    女兒憂
    日日思君
    夜夜盼君留
    風在吼
    血在流
    家國仇
    寄語男兒
    功業在千秋。”
    女子吟誦完,全場依舊一片寂靜。她正準備下台,景星揮舞著手臂,吼喊了一嗓子“功業在千秋。”後生們才從愣神中驚醒,齊聲吼喊“功業在千秋,功業在千秋。”女子在後生們的吼喊聲中,離案深深鞠了兩躬,緩步悄然下台。
    吟唱會兩掀高潮,全場的人熱血澎湃,心癢難耐,個個爭相上台吟唱。就連老先生都不甘示弱,踴躍上台。帳篷裏人心激蕩,熱烈異常。
    等大家夥兒的熱情平息一些,上台的人開始猶豫,景星推了一把男娃,男娃就跑步上了台。男娃抬頭環視了一圈,靜了一下,等帳篷裏沒了聲音才說“父老鄉親們,兄弟姐妹們,都說長城兩邊是咱故鄉,誰曉得長城到底有多長。它一頭挑起咱大漠邊關的明月,它一頭連著咱鎮北兒女的心房。都說長城內外的青草香,你曉得長城凝聚多少風霜。今時今日,我給大家夥兒吟誦幾句不成調的詩歌。
    國仇家恨意難平
    熱血頭顱皆可拋
    鎮北男兒齊上陣
    萬裏長城永不倒。”
    男娃餘音未落,掌聲已經響成一片,後生們齊齊站起來吼喊“鎮北男兒齊上陣,萬裏長城永不倒。”吼聲震天,直衝雲霄,一遍又一遍,震得帳篷都快散架立不住了。男娃悄無聲息地鞠躬下台,又站回了景星身邊。稀稀拉拉幾個人上了台,又在稀稀拉拉的掌聲中下了台。
    瞅著再無人上台,景星示意男娃上台。男娃急步上台說“還有上台吟誦的朋友嗎。沒啦,…。好,現在請各位老先生合議,評出今日詩、詞、曲三個門類的佼佼者。”老先生們嘀嘀咕咕一陣,推舉一位德高望重的白胡子老先生上台,宣布評出的結果。女子聽著感覺很遺憾“不出所料,詩,劉林奪魁。詞,張申奪魁。曲,一雍榮華貴的婦人奪魁,沒報全名,隻說叫景夫人。可惜,沒我什麽事兒。”很久以後,女子去送景星離開鎮北的時候,才曉得那是景星的親娘。
    聚會臨近尾聲,景星上台。他揮了揮手,帳篷裏嘈雜的人聲立馬止住。他堅定有力地說“各位先生,各位女士,父老鄉親,兄弟姐妹,感謝大家不辭辛勞,親臨集會。國難當頭,匹夫有責。如今世事日艱,鎮北各界人士無比心憂,時時心念如何共赴國難,然鎮北的繁榮穩定是當務之急。為國效力,奮勇殺敵,禦敵於國門之外,當是軍人之責任。為國效力,繁榮經濟,振興當地之文化,當是民眾之責任。各司其責,各盡其力,方可團結一心,共赴國難。今日之詩會成功結束,請大家夥兒先去吃飯。晚飯後,有篝火酒會,請後生女子務必光臨。說不定,有驚喜等著大家夥兒呢。”
    天漸漸黑下來,烤羊肉的香味慢慢開始向散落的蒙古包彌漫。炭塊壘成的篝火早就點燃,滾滾濃煙已散去大半,明亮金紅的火焰升騰而起。散落在四周的小火堆上,架著一隻隻事先醃製好的羊腿。莊子裏的人轉動著羊腿,時不時撒些配好的調料上去,一陣陣羊肉的焦香,混合著調料的香氣,向四周散去,吸引著蒙古包裏休息的人們走出來。篝火外圍鋪著一塊塊方形的毯子,毯子上擺著炕桌。桌上已擺了些奶皮、奶酪,瓜子、花生、洋糖,還有些碗、筷、盤子。
    年輕的男男女女開始向篝火聚集,一小隊蒙古男子提著馬頭琴,還有些別的不知名樂器,在二蛋的引領下,走到指定的地方盤腿坐下。他們調試了一下樂器,開始演奏起歡快的蒙古樂曲。一個蒙古漢子長吟著蒙古長調,蒼涼而悠揚,仿佛駿馬自由地在廣闊無垠的草原上馳騁。樂曲的調子不斷加快,好象駿馬越跑越快。男娃跟女子說“這曲子叫賽馬,象不象。”女子驚喜地說“聽著樂聲,跟上次在草原上看賽馬樣樣甚,還真得挺象的。”
    景星帶著一群年輕的後生女子,向這邊過來。狗子趕緊上去,招呼大家夥兒坐好,叫莊子裏的女人提著兩個銅壺,給大家夥兒跟前的碗裏斟滿奶茶或者黃酒,女子們大都在喝奶茶,後生們大都願意先喝點兒香甜的黃酒。
    瞅著人到得差不多了。景星悄悄跟男娃說“開始吧。”男娃找到狗子,跟他耳語幾句,狗子就跑了。不一會兒,一隊裝扮齊整的蒙古女子載歌載舞,走進場地中央,圍著篝火手拉手轉著圈跳著。她們不時在路過的桌子跟前,將小後生拉進圈子一齊跳。跳舞的圈子越轉越大,樂曲的聲音越拉越響。有些小後生也跟著哼著曲調,個別膽大的把相熟的女子拉進了圈子。圈子自動分成兩層,小後生、小女子一個個在篝火的映照下,臉紅撲撲的,一臉興奮的樣子。鎮北的後生、女子膽大潑辣的居多,男女大防,授受不親在這裏不吃香,否則也不會有那麽多串門子的事兒發生,還成了當地人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談資。
    酒會持續了很長時間,有些小後生喝了些燒酒,搖搖晃晃的。景星跟社裏的小後生們拉得火熱,倒是對那些熱辣的女子沒咋上心,連個手也沒拉過,也不曉得他心裏咋想的。小蓮拉著小七的手,興奮的轉了一圈又一圈,咋也轉不夠,滿眼都是小七窘迫僵硬的身影,樂得她直笑。喜好唱曲的後生、女子對唱著鎮北的酸曲,誰接不上就要罰酒,到處都是後生們爽朗的笑聲,女子們尖細的咯咯聲。男娃拉著女子的手,跳了一圈又一圈。他跳得很自在,步伐跟得上樂曲的節奏,很有味道。女子也不甘示弱,扭動的身姿,把後生們看得眼睛發直。狗子就是其中最直的,他好象一眼也離不開女子,又不敢直勾勾盯著看,隻能用眼角的餘光盯著看。景星也注意到了這個神奇的婆姨“能歌善舞,能寫會畫,能文能武,好象甚都會,幹甚都象模象樣,女子沙龍辦得有聲有色。聽林子說,她還開了個坎肩作坊,生意紅火得很,在上海天津都賣得挺好,供不應求。家裏也平和,公婆信任,男人依戀,這女子算活成了。”
    篝火漸漸熄滅,曲終人散,酒會妥妥當當結束了,沒出什麽岔子。景星早走了,男娃跟女子照應著人走光了,招呼夥計們跟莊子裏的人,拉琴跳舞的蒙古男女,又吃了些拚三鮮。兩口子相跟上給大家夥兒敬了一圈酒,叫狗子跟二蛋照應著大家夥兒,回了自己的帳篷。
    兩人沒有睡意,躺在羊皮褥子上,蓋著厚實的毯子,拉著對方的手,拉著白天發生的事兒,不曉得過了多久,兩人才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天剛亮,兩人就招呼夥計們準備早飯。吃過飯,兩人把眾人送過海子,跟大家夥兒一一告別“想去草原上轉悠的自個兒去轉悠,小心些,不想轉了就回來。想回城裏的乘馬車回去,快上車了。”一直忙活到中午,將人全部送走,兩口子才鬆了口氣。
    女子疲憊地說“這次聚會辦得不錯,就是太累人了。”男娃說“還行吧,挺好的,就是不曉得這幾個月會不會有人願意到咱這兒吃住。”女子說“放心吧,咱鎮北就這麽大點兒地方。我跟五哥說了,叫親戚們都去學說咱這兒開了酒館旅店,風景好,吃得美。你看著吧,明個兒就會有人過來。這樣,這幾天我回去串串門,宣揚宣揚。你在這兒照應攤子,過上十天半月就順了。狗子跟我回去,趕車來回拉人。二蛋跟你在這兒招呼人。”
    女人叫上狗子回了城,每天東家門進,西家門出,一個勁串門,學說聚會的事兒。有人問起那兒還能去嗎,就順口提一嘴“自個兒去行,搭伴去也行。北門口有馬車候著送人過去。”不久之後,連女子都沒想到,北門口跟金雞灘兩邊竟然自發出現了一個車馬集市,來回接人、送人,順帶還買賣些土產。攬生活的,有莊子裏的人,也有城裏做這行的攬工漢。這一下,兩邊行走就方便多了。這個季節性集市存在了很多年,直到很久以後,才又無聲無息自發的消失,徹底湮滅在曆史的塵埃裏。
    詩會過後,景星跟張申把詩文收集整理好,把寫得不錯切合主題的詩文登了個專版。他親自寫了篇主題詞“在這個戰火紛飛,硝煙彌漫的時代,每一個人都要正視外麵的局勢,關心外麵的局勢。亂世沒有安全區,任何人、任何時候都有可能被波及。這次的鎮北詩會,就是要讓每一個人都正視時事,關心時事,而不是關起門來在故紙堆裏做學問,寫詩文。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這個時代,需要的是緊跟時代的人,跟得上時代的人。新時代,新詩文,不僅僅是推陳出新,還要貼近時事,喚醒鎮北民眾為這個多災多難的國家,為無數受苦受難的民眾做點兒事情,盡自己的一份力量。”
    詩文登出去後,鎮北文化圈中議論了好一陣子。有不置可否的,有讚賞肯定的,有斷然輕視的。社裏的後生們倒是都很興奮,覺得幹了件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沒事就拉拉詩會的後續餘波。
    男娃跟女子現如今都在忙活遊客接待這件事兒。兩口子整天忙於采買食材,招呼人,女子感覺整天都在跟人拉話“如今連上門的親朋好友都挺多,鎮北能叫大人們出門遊逛的場合太少了,甚至可以說幾乎沒有。有什麽新鮮事兒,都有人主動上門來湊熱鬧。太忙了,如今根本顧不上詩會的後續事兒。忙活了大半個月,雜七雜八的生活才理順。什麽事兒什麽人管,才有了些章法。錢也賺了些,公婆挺滿意的,有意外之喜總是好的。連十裏八鄉都有人聞風跑去大海子遊逛,真真沒想到。”
    女子來年跟張申要來些刊登《神奇的石頭》那一期跟詩會專版那一期的報紙,專門裝上玻璃鏡框,掛在蒙古包裏,效果一下就出來了。奔著篝火酒會的人多了起來,住店的人自然也多了起來。金雞灘大海子出了名,每逢夏天,外地來的人也會來逛一逛,吃吃烤羊腿,聽聽蒙古歌,瞅瞅有沒有什麽意外的驚喜。